鲁肃此言一出,陈宫都沉默了。
然而吕布显然对此兴致勃勃,“公台,子敬说的是啊!
当下刘玄德之兵马,尽数被牵制于陈,沛国仅有那黑厮留守,不过区区三千人马。
只需我等重演夺徐州之旧事,取之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鲁肃也从旁相劝,“凭刘玄德之军力,不过一郡之地,三万人马,就算其惊觉此事,调兵回沛争抢,以吕将军的本事,也足以据敌于外,无需顾忌。
再者你我两家姻亲联盟,前后夹击,或将刘备擒杀于此,永绝后患。
至于所谓我主恐将入侵徐州,夺吕将军基业之语,更是曹营用以离间的无稽之谈,你我两家姻亲之盟,岂会相负?”
“子敬说的对啊!
先前徐州之事,我从那黑厮的嘴脸就看得出来,刘玄德表面不说,常怀恨于心。
上次宴会之上,更是任由祢衡这般羞辱耻笑于我,关张皆坐看我笑话,他刘备还假装是个厚道人出来相劝。
一方唱白脸,一方唱红脸,真当吕某看不出来?
这次时机正好,即可除此心头之恨,也好全姻亲之义。”
见吕布同那鲁肃你一言,我一语,倒好像他俩才是君臣谋主,自己是个外人一般。
“再一再二又再三?
罢,将军高兴就好。”
情知再劝不住吕布,陈宫不发一言,拱手作揖,转身而去。
宫灯夜宴,吕布营帐中灯火不熄,直至月上中天。
待鲁肃告辞,手把手将之送出营帐,吕布把着酒盏醉眼迷离来至陈宫营帐。
见帐内灯火通明,吕布脚步略顿了顿,唤了句:“公台。”随即掀帘而入。
帐内只见一盏将要烧尽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案几上,一封封政令文书堆积如山。
突然之间,决意要改变战略目标,从陈国转为沛国,陈宫需要处理的事务,显然更多了。
听见吕布进来,陈宫只埋头落笔,似乎忙的都没工夫抬头看他,只嘴里冷冷道了句。
“将军来了?
怎不请那位厚道人鲁子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宫听到了一句缥缈好似醉话般的呢喃。
“先生,可是对布很失望?”
陈宫讶然,抬头而望。
吕布高大英挺的身姿就站在门口,他一手执帘,眸光清冽如水,哪有半分醉意。
“鲁子敬,袁臣也。
布与之虚与委蛇,何谈秉烛?
反倒是先生,近年来与布久未谈心,倒是生疏了。”
“虚与委蛇?”
陈宫瞳孔骤凝!
谁能想到你吕布也会虚与委蛇的骗人?这要是坑起人来,岂不是一坑一个准?
“将军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倒是将宫也骗过了。”
“若连这份逢场作戏的本事都没有,昔年丁原、董卓又岂会信重于布,给我拨乱反正的机会?”
吕布轻笑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盏轻掷于地。
陈宫:“.”
好嘛,有战绩的,果然一坑一个准,只不过被坑过的都死了,没人发声。
“那对鲁子敬今夜所言,将军真正的意思是?”
“自然是从他所言,撤出陈地,奇袭沛国!”
陈宫:“???”
所以你这是虚与委蛇了个啥?
“先生莫要着急。”
见陈宫神色不解,吕布忙为之解释。
“从鲁子敬之言,是因他说的有理。
今刘表已败,曹操遁逃,此时取长平,只会引起袁术怒火,激得他兴兵来犯,而我等左右又无援军,此百害而无一利也。
取沛国则不然,一者向袁术表示我等联姻恭顺之意,让他先攻伐其余诸侯,我等可暂且保身。
其次,此番劳师远征,怎可无功而返?若得沛国,也不算白来一趟。”
陈宫一开始听吕布居然能说的头头是道,还寻思他什么时候,竟也有这般头脑,直到听到了最后一句。
得!来都来了是吧?这很吕布。
叹了口气,陈宫正要开口,“将军有所不知”
“先生不必多言,布知道。”
没等陈宫继续说下去,吕布已抬手打断了他。
“袁公路狼子野心,称帝之心昭然若揭,势要横扫九州,一统天下。
徐州早为他的眼中肉,砧上鱼,窥伺在侧,觊觎已久。
莫说姻亲之盟,便是布拜他为义父,他若不尽取我徐州基业,也绝无罢手之理。
此所以布响应曹操之号召,此番同诸侯联兵伐袁也。
只可惜,刘表、曹操,鼠辈而已,竟非袁公路一合之敌。
我等尚在死战,彼等或降或逃,果真视之如同草芥,不堪一击。
既然联军已败,也唯有暂同袁营虚与委蛇,暂避锋芒,营图自守。”
随着吕布侃侃而谈,陈宫看他的目光渐渐变了,隐隐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奉先,你.”
可没等陈宫动容,就听吕布接着说道。
“况且,我今日听鲁子敬说的有一句话,非常的有道理,再一再二何不再三?
那么再四再五,何不再六?
上次刘备同曹操大战,我等尽得徐州,这次刘备同袁术大战,我等尽得沛国。
那下回曹操再同袁术大战,我等岂不是能重操旧业,再得兖州?
将来袁绍同袁术大战,我等大可继续效仿此事,抢他的青州!
如此虚与委蛇,伏低做小,暂避袁术锋芒,反复纵横于诸侯之间,壮大己身。
长此以往,何需再畏惧袁术?布将超越袁术!
纵使没了刘备,没了曹操,天下再无诸侯为援又如何?
到那时,布将制霸苍穹,凭一己之力,营救天子,匡扶汉室!
三分天下,布有其一,北拒袁绍,东抗袁术,三兴炎汉之大业,还得看我吕奉先!”
陈宫:“.”
见鬼了,我居然真的相信奉先能有什么惊世智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好家伙,原来是上次偷徐州,这次偷沛国,给他偷上瘾了。
反复横跳于诸侯之间?
就没见过这么馊的主意,但不得不说,这很奉先。
“假天下之乱以资自身,持讨贼之志而兴炎汉。”
陈宫皱眉凝思,表情越发古怪,因为他越想居然越觉得吕布这个馊主意虽然馊,但只要操作的好,好像真他娘的能顶饿。
“依将军所言,当今之天下,袁术势大难治,且窥伺诸侯,随时都有兴兵北进之志。
如此时局之下,纵使将军反复,但因袁术的压力在前,诸侯纵使恼怒,只要将军能参与同盟,出兵伐袁。
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抽出兵力,来进犯徐州。
至于袁术,倘使我等每次进攻的都是鲁子敬,每次都跟他或真或假的打上一场。
其后再像今天这般虚与委蛇,跟他这个厚道人好好说话,重伸姻亲之盟。
诚如是,则将军之谋未必不能实现,只是这其中变数太大,我等必须保持住这个微妙的平衡。
既不能让诸侯被袁术速灭,使得他快速壮大,我等每次反而还都必须攫取最大的利益,以资己身。
另外在袁术那边,还得能维持好姻亲盟友的形象,不能让他先来攻我。
此间诸侯之算计,袁术之态度,天下之局势,世间变数操于掌心,难度实在太大。”
不想吕布闻听此言,神色一喜。
“有难度,但不是不能!
公台之才,经天纬地,旷世难寻,布生平仅见。
我相信公台的能力,请为布谋之。”
陈宫:“.”
那你可太相信我了。
见陈宫不应,吕布幽幽一叹。
“公台中牟释曹操,引以为志同道合,后见相负,何也?
因你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宁负天下,绝非汉室忠良。
袁公路坐拥三分天下,俯瞰九州,公台仍欲取长平,引兵而战者,何也?
因他乱世枭雄,僭越不臣,称帝之心,路人皆知。
布虽穷苦陌路,得先生相助,先兖州,后徐州,征战南北,不离不弃,何也?
盖因布刺董勤王,平生立志做那天下兵马大将军,乃大汉之真忠良也!
今董卓虽死,内有国贼曹操,外有枭雄袁术,此大汉生死存亡之秋。
帝星矢辉,将星拱之!
若不行此计,火中取栗,布安能于乱世之中壮大己身,窃诸侯之火以饲炎汉?
汉室失统,书生补天!
若不行此计,与虎谋皮,先生又要如何救天子,保社稷,续汉统,兴王业于四海,伸大义于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