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满脸堆笑,他本就有意结交袁营使节,此刻更是绞尽脑汁,为之吹捧。
”先生之才,将曹营谋主戏志才,骗得吐血三升,不治身亡,相助袁公,夺取颍川。
此事迹绣早有听闻,对先生可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蒋干:“.”
咱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不提这事咱们还是好朋友。
那玩意是我骗得吗?我纯纯蒙在鼓里,别说的我好像故意当内奸,背叛曹营似的。
当年之事,我也是受害者,谁为我发声啊!
“那个.”
蒋干斟酌了片刻用词,勉强维持一抹笑意,答之曰:
“此皆主公之功,干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张绣闻言,面上当即浮现一抹“我懂”的微笑,你们谋士都这样,这套路我熟。
贾先生也常这样,每次靠他出谋划策,然后打仗赢了,他就都说是我的功劳,和他没关系。
你们就喜欢隐藏在幕后,深藏功与名,我懂得。
“先生谦虚了。
袁公英明神武,天命所归,所以有先生这样的大才帮扶,我亦知矣。”
蒋干:“.”
算了,感觉自己故意坑害旧主的名声,在张绣这里是洗不清了。
蒋干遂摆手,转而言及正是。
“将军有所不知,我此来南阳,正为救将军性命。
此前我主奉诏讨贼,明奉天子诏,以诛不臣,讨伐刘表,以安荆襄。
将军不相助大义,反欲从贼,私放曹军,奇袭庐江,是欲谋反乎?
试问将军兵马之盛,比刘荆州何如?
再问将军钱粮之富,比荆襄九郡何如?
三问将军南阳城坚,比襄阳城何如?”
话音至此,蒋干神色已陡然转冷,斥之曰:
“三者皆不如,而刘表已受缚请罪。
将军今稳坐南阳,是自诩精兵强将,欲以一郡之地,抗袁公天威,携一城之民,拒江淮百万之众乎?
将军死期将近,而身将大祸临头,犹不自知,干为将军哀之!”
蒋干为江左名士,辩才无双,这正是舌辩之才,出来谈判,开场的常用伎俩。
讲究一个先声夺人,出言恫吓,然后不出所料,面前这位张将军即刻便要大怒,呵斥自己,用鼎烹来威胁。
接着自己只要表现出一副不惧死生的气魄,凛然大义的为他娓娓道来。
最后张将军动容,被自己的慷慨忠义所折服,听从自己的劝降。
正常来说,他们这种出使就是这么各流程,史书上都是这么教的,他蒋干打小就为之学习努力。
上次去袁营出使,完全就是意外,那袁公他不讲规矩的,都没见面呢,入营就要把自己烹了。
然而就在蒋干信心满满,备好了说辞,准备按照多年苦读学来的说客教程走的时候。
不想他面前的张绣不仅没有大怒,他.他居然紧握自己的手,潸然而泪下。
“先生所言,我岂不知?
袁公天威,威震华夏,荆襄九郡,莫敢不从,绣兵微将寡,居一城之地,苟且安身,又岂敢冒犯天威?
先生不知,我亦为曹贼所欺,放之通行,非出本意。
今日得见先生,如见亲人,绣可以安心矣。”
蒋干:“???”
书里都是骗人的吧?
我还没劝呢,威胁一句,你.你就降了?
不过总算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也是好事,蒋干事先准备大义凛然的脸色凝固在脸上,勉强挤出欣慰的笑意。
“善。
将军能有如此觉悟,甚好。
未曾想将军这般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早有投袁之意,倒是干枉做小人,白跑一趟。”
“听闻先前先生谓侍从曰:袁公欲收绣为义子。
不知可当真否?
降袁之后,南阳之郡县兵马,可还归绣统辖?
果然如此,则相助义父,成就大业,绣莫敢不从。”
“义子之事,涉及主公,未得应允,干岂敢虚言?
至于南阳所属嘛”
此刻双方意向一致,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接下来谈及利益分配,蒋干眸光微沉,语气也耐人寻味起来。
“将军若为主公义子,镇守一方,牧守南阳也未尝不可。
不过麾下兵马嘛.”
见张绣神色有异,蒋干赶忙解释。
“非是强夺将军兵权,而是我家主公麾下兵马,自有规矩。
其军纪严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为百姓子弟兵,为守护百姓而战等等。
将军麾下尽是昔日董卓带来之西凉兵,恐难遵我家军纪军法,需调之寿春,接受主公所言之【思想教育】,严加训练,为期三月。
训练期间,主公会新调同等数量的袁军精锐于将军麾下,暂且镇守南阳。
待训练期满,将军麾下,当完璧归赵,如数奉还。”
当蒋干说出此话,都不由于心底暗叹主公高妙。
张绣南征北战,为一方军阀,强要夺他兵权,其必难从。
但眼下并非是夺他兵权,只是他麾下士卒军纪不好,暂且调过来训练一番。
届时以这些兵马为质押,张绣麾下又尽是袁家兵马,管他真降假降,却是不降也降!
至于说三月期满了怎么办?根据蒋干这段时日对自家主公给邢道荣、蔡瑁他们的那份功劳小册子来看。
这三月之期,恐怕总会差点什么?诸如训练不合格,先把训练通过的千人还你,剩下的人再等三月,看你表现。
如此三月复三月,三月何其多?
而倘若张绣连区区调兵三月都不答应,那也不用谈了,回去喊主公派大军来吧。
此人毫无诚意,必是假降。
蒋干心中所想,张绣自然不知。
本来听说袁公要调走他的兵马,张绣心下便是一沉。
其后闻之,什么?只调走三月?
具体思想教育之类的是什么意思,张绣也不懂。
但大抵就是严加训练,严明军纪之类的,区区三月,那不眨眼就过去了吗?这能叫事吗?
张绣欣然,正欲请蒋干入城,设宴详谈细节。
恰在此时,便听一声冷笑,朗声答之曰:
“请归谢袁公路,兄弟不能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
蒋干诧异,张绣色变,二人视线望向来人,正是贾诩。
蒋干冷眸视之,“敢问先生?”
“在下贾诩。”
蒋干悚然,此人可是临行前主公千叮万嘱之人,他当下又怎敢大意,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主久仰先生大名,常叹曰:使术有谋士如文和”
没等他说完,贾诩嗤笑之。
“袁公路【使术有子】之大名,诩亦久仰,今哄我家将军为义子不成,莫不是还要哄我?”
他说着,眸光冷冽如刀剑,寒声道。
“假训练之名,调兵三月,袁公路是欺我军中无人,戏耍我家将军不成?
只恐有去无回,有调无还,而以一义子之名,将我家将军之身家性命,尽系于汝一篡汉之辈,来之死日,犹负天下骂名!
况且,汝主袁公路,连他自家兄弟袁本初,尚且不能相容,又岂能容天下英豪?
挟义子之名,假孝道以令英雄,我家将军若入袁营,从此怕是命运不由人。
他袁公路之谋,哄得了天下人,却哄不了我!
再不离去,今必斩你!”
蒋干被骂得哑口无言,只抬手怒指贾诩,讷讷无言。
忽而,他眸光变化,眼前之景,岂非主公临行前叮嘱的另一种情形。
当初主公一共教了他两种应对,一者张绣愿降,自然皆大欢喜,便是方才那番所言。
二者,张绣不降,自有另一重应对。
念及至此,蒋干心下顿时不再慌乱,小小贾诩,可笑可笑,狂言看破主公之谋,实则已入主公之局,犹不自知。
蒋干遂继续故作勃然之色,问张绣曰:
“张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张绣看看蒋干,看看贾诩,犹豫不决,满脸陪笑。
“那个.蒋先生莫恼,贾先生他不是这个意思。
贾先生你别急,要不我们再谈谈?”
“将军休听他妖言惑众,诩受张老将军重托,为你谋划前程,还能害你不成?”
言罢,呼喝士卒,驱逐蒋干。
蒋干见此,便知主公另一种应对的时机已至,一边被驱逐,一边怒喝之。
“贾诩不从我主,必是心向曹贼!
张将军为其所害,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