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
大家伙不是在和袁军交战呢吗?让你去打探敌情,你怎么打探到龙王爷那了?
众人茫然无措间,只有蒯越像疯了一样扑到孙权面前,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面目狰狞。
“水攻?临江低洼列阵!
你为何在此地列阵,你你在此列阵,居然还没有派兵每日巡视上游,以防备对方水攻?”
“什么临江低洼列阵?因为袁军在对岸结寨,我等在此半渡而击,以截杀袁军。
老师这不是咱们早就商量好的计策吗?”
孙权一脸茫然望着蒯越。
这是一个只有他这种从未真正担任主帅,从没有带领十万人之军,对阵打仗之人才会犯的错误。
孙权以前所率之军马,不过千余人,从来不用考虑这些,因为不会有人用大河之水,来对付他这区区千余人马。
而在他当上十万人之主帅以后,碧眼紫髯威严,登台号令从容,加上他此前打出来的那些光辉战绩。
即便是蒯越,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去追问孙权每天都下了怎样的命令,做了多少安排。
说到底,他们这些谋士、偏将,主帅问到你或者给你下令的时候,你再答话,哪有他们对主帅指手画脚,事无巨细教主帅如何带兵打仗的?
因此这些人不说有没有人能想到袁军可能用水攻。
便是真想到了,也没人想到被吹成多多益善小兵仙的孙权,居然对此没有丝毫防备。
直到此时,听闻此斥候传讯,众人才真的慌了。
这会也没人还顾忌等着孙权下令了,赶紧自己一边跑,一边喊着麾下士卒一道跑。
还剩下六万大军的大营一时间就此大乱,踩踏挣命者不计其数。
唯有蒯越徒劳的瘫坐在地上,双眸无神注视着面前的孙权,惨然而笑。
“纸上谈兵,累死三军,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令袁术真正‘惧怕’的人,根本就不是黄忠,而且你孙仲谋啊!
原来他竟从那时候起,就在算计我,我早就身处他的局里,犹不自知。”
他说着说着望向袁营方向,几乎落下泪来。
“袁公啊!越心服了!愿亲自入襄阳劝说主公将荆州献上,求您!
越求您了!
我蒯家于荆襄苦心经营多年,难道要就此毁于一旦乎?”
水火无情,龙王一怒,洪涝千里!
个人身死他不怕,面对袁军的十万大军,他也不怕,可一想到那大水倾覆,家族千年经营尽成泽国的一幕,他是真的怕了。
可他的这些话,袁术终究是听不到了。
而到了这一步,孙权哪还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什么邢道荣,什么八千兵马,什么渡河来战,全都是假象,全都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骗局。
半渡而击?
别可笑了!
袁术根本没打算渡河,而是要裹挟一江之水,倾龙王之怒。
想明白这些,孙权赶紧牵来一匹快马,拽上蒯越。
“老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岂能向袁术老贼投降?
你别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权绝不因一时之败而消沉,待我们逃出生天,重整旗鼓,再来与袁贼一决高下。”
看着此时还记得拉上自己一块跑的学生,蒯越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傻孩子啊,还不不明白,你就是袁贼最喜欢的对手,他怕不是巴不得你为天下诸侯带兵,一家一家与他征战。
孙权大营里的乱局,当即吓坏了正在岸边交战的邢道荣与陈应、鲍隆。
原本邢道荣被他们两人不讲武德,率四万大军围杀,已经坚持不住,眼看败亡身死,只在顷刻。
惊见此景,他当即灵机一动,朗声大笑。
“吾早言汝等中我之计,犹不自知,现今悔之晚矣!”
陈应、鲍隆:“!!!”
第223章 生子孙仲谋,文台当含笑于九泉
“吾早言汝等中我之计,犹不自知,现今悔之晚矣!”
陈应、鲍隆二人,闻听邢道荣此言,又见自家后方大营之中的乱象,怎不惊惧。
“该死?难道袁军主力早已从别处渡河,眼下已经奇袭孙将军的主营不成?”
“若非如此,大营岂会大乱?面前这个邢道荣就是个诱饵,实则调虎离山,我等当速速回援孙将军!”
眼下即便能全灭邢道荣这八千人,对袁军也根本算不上伤筋动骨,而一旦孙权那的主力六万人被袁军击溃,则大势去矣。
是以陈应、鲍隆也不敢迟疑,率众急急回援相救。
他们这里回来要救,孙权营里的出来要逃,拥堵之间又是一阵踩踏。
直到陈应、鲍隆也从出逃乱军之中,听闻大河将至的消息,当即骇然失色,用远比刚才赶回来更快的速度向外逃去。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掘一江之水,倾大河之怒!
天威之下,凡人如蝼蚁仓皇逃窜。
当时是,只听得万马争奔,震天动地。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好似天河崩塌,震地撼天,众人遥望汉江上游,只见浊浪排空,似银汉倾泻,水势汹汹,若地维绝裂。
其浩浩汤汤,如白龙走水,正是龙王之怒!
滔天的怒浪,裹挟泥沙,沿途的树木连根拔起,顽石亦为之奔徙,发出雷鸣般的怒吼,自天边地平线上席卷而来,威势越来越盛,沛然莫御。
蓄积已久的汉水咆哮着、怒吼着倾泻而出,刹那间,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向前,所过之处,摧城拔寨,摧山崩岳。
“发大水了!龙王爷发怒了!”
凄厉的呼喊声如惊雷般响彻孙权的军营,正磨刀霍霍,衣甲齐备准备埋伏袁军的士兵们惊恐地回头,皆见那滔天巨浪宛如一堵接天连地的高墙,铺天盖地压来。
士兵们丢盔弃甲,四处奔逃。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在营地里横冲直撞,帐篷被狂风卷起,兵器丢弃一地,人、马发足狂奔。
孙权大惊,面色惨白,他与蒯越奔命于马上,回头望去,洪水的咆哮声、士兵的哭喊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他的十万大军在洪水将至的恐惧中苦苦挣扎,凄厉哀嚎。
大水骤至,三军乱窜,大水未至,而踩踏死伤者已不计其数。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只因为一个失误,一个他自认为第一次身为大军主帅都应该会犯的小小失误。
只不过他这一次失误的代价是十万大军!
可现在,他也没时间懊悔和哀怜士卒了。
逃,所有人都在逃命,主营里的孙权大军在逃命,主营外刚回来支援的陈应、鲍隆也在逃命,甚至还在岸边好容易摆脱包围的邢道荣所部也在逃命。
此时早没了什么袁军、荆州兵之分,再没了主帅、小卒之别,天威之下,只存在一种分别,活人或者死人!
而区别这个分别的,便是挣命!
有马的将军骑上马就要奔逃,没马的士卒扑向马身,抱住马腿,拖拽马尾也要抢夺这过命之机。
而马上将军的神色一冷,将手中大刀砍向了这些麾下的士卒。
大营彻底一片混乱。
岸边的邢道荣看着天边滚滚而来的怒涛,更是彻底懵了。
“义父啊!您说的援军不会是它吧?这不是坑老邢我吗?老邢我为袁氏立过功,流过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嘴里抱怨着,但他这里比起孙权大营里那些人逃起命来还是有优势的,袁术并没有完全就让他们来送死。
首先他麾下都是袁术让他精选的水性绝佳之人,其次他们有船!
刚渡河用的船就在他们身后,这可太重要了。
只要上了船,随着上游巨浪袭来,他们也会随波逐流被往下游推去。
虽说这等情形之下,区区轻舟,容易倾覆,恐也难保万全。
但到底比那些只能靠双腿奔逃、或是骑马逃亡的强上许多。
然而水火无情,天发杀机,随着怒涛接天连地而来,白浪滔天,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哀鸿遍野,惨叫嚎哭者遍地都是。
在袁公手执玉玺,号令天威倾轧之下,孙权大军有的被巨浪瞬间淹没,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有的抱着残破的木板或兵器,在汹涌的波涛中起伏,拼命呼喊着救命;还有的士兵相互拉扯,却被无情的洪水裹挟冲走,转眼便消失在茫茫水幕之中。
孙权与诸将这些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又皆乘快马,得以各登小山避水逃命,十万大军却在他们脚下随水漂流,莫不丧命。
望着那巨浪滚滚而过,平地水深半丈的恐怖场面,众人无不心有余悸。
水中上下,此起彼伏的呼救声传入孙权耳中,眼见他亲自率领,恃之欲与袁术老贼一决胜负的十万大军,就此毁于一旦。
他心痛如绞,却又无能为力。
洪水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惨状,襄阳大地已成了一片泽国。
所幸袁术在命许褚决开汉水之时,便已命刘烨随行,提前开掘了泄洪分流的水道,此时又非夏秋大雨倾盆之时,是以当许褚那边在上游又决开分流之渠,倾泻而出的汉水在第一波最盛的水势冲垮孙权军之后,水势渐小。
而在这洪水过后,水势渐渐趋于平缓的泽国之上,随着战鼓雷鸣响彻,一众楼船、轻舟,自上游绵延而来。
孙权抬眼望去,只见无数蒙着玄色帆布的楼船破浪而来,桅杆大旗猎猎作响,绘五爪龙纹,上书一个“袁”字!
龙船之上,袁术道袍鹤氅,大袖飘摇,啜一杯蜜水,谈笑间俯瞰战场。
他身侧侍立许褚、周泰两员魁梧大将,身后各处楼船合计数百位赤膊上身,头戴黄巾的黄天力士,擂动鼓声如雷。
这些船只一一将各处小山上的荆州残兵败将围住,随着袁术挥袖示意,楼船上万箭齐发,火箭飞矢如蝗掠过水面。
将高处山头之上,洪水未能触及的枯木杂草瞬间点燃,火蛇翻滚,烧灼滔天烈焰,水火无情的绝境,震慑荆州众人心神。
在这洪水翻滚于焰浪席卷之间,他将杯中蜜水轻投掷于地,轻笑谓之曰:
“袁军已至,勿动!
动则死。“
其后自有袁军士卒将袁术的意志传达,各处小山之上,似陈应、鲍隆等将。
其等见水火双重围困,四下无路,左右止有数百人,料不能逃,齐呼:
“愿降!愿效邢道荣旧事,拜袁公为义父!”
袁术脸色一黑,怒斥之,责令尽去衣甲,收押入船舱。
独孙权并身侧近千人,立在山头之上,踌躇不降。
孙权自忖世人皆可降袁,独他不能。
盖因他这些时日所做之事,袁术断不能容,今降亦死,不降亦死,举大计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