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智谋高绝,略通兵法,可毕竟不是专门带兵厮杀的大将,打奇谋埋伏尚可。
可这等到了最终阶段,最为激烈的攻防守城,却令他捉襟见肘。
每每他安排人堵上一个缺口,另外一处便又有人杀来。
最令他头疼的是,为了加快城门争夺的烈度,城外的袁军已经架起了云梯,推来了吕公车,还要从城墙各处蜂拥杀来。
这个时候,蒯越正是无此怀念孙权,想到他昔日率一千人,带自己杀出重重包围,千军辟易,逃出升天的场景。
蒯越不由心道,倘使有孙仲谋统率大军,领兵冲阵,未必不能解此困局,将入城袁军尽数赶出。
然而偏偏在这等紧要关头,孙权竟不知去了何处,事急至此,蒯越也只得强要蔡瑁这名水军大将出来挑挑担子,负责城墙之上的防守。
然而双方焦灼混战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蒯越便惊闻一桩噩耗,几乎心丧若死。
只听士卒来报!
“蒯先生,北门有袁军杀来,守军已不能抵挡!
请求支援!”
“什么?”
然而都没等蒯越反正过来,再要做出安排,这士卒背后另一位传讯士卒近乎是紧赶慢赶,追奔着前一位而来。
“北门城破,不必支援!
袁军杀来了,蒯先生速撤!”
“什么!!!”
蒯越:“???”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南门这里心力憔悴,顶住袁军攻势,还要应付邢道荣的收降攻心之局。
未曾想他这里还能勉强支撑住局面,反而是北门率先城破,甚至城破之速快到他刚听闻消息,连派兵支援都赶不上。
原来为了今夜的埋伏,本就抽调了大量军队暗藏附近,方才一阵焦灼混战,又是不断抽调兵力而来。
眼下城中六万余士卒,五万有余都集中在此地通袁军厮杀,剩下一万人分守三面城墙。
加之城中已更无哪怕一位大将能抽调出来指挥,北门些许守城士卒,又如何还能挡得住周泰率两万袁军精锐猛攻?
周泰其人更是身先士卒,身中数箭,仍然先登破城,浴血厮杀。
北门守军见他身上插着箭矢,血流不止,犹在砍杀他们如屠猪狗。
其人简直恍如魔神恶鬼,守军无不骇得心胆俱裂,哪还敢战?
反观袁军见自家将领,悍勇若此,更是悍不畏死,蚁附攀城,气势如虹。
于是乎,北门的三、四千守军哪里还能抵挡,不是被周泰吓到,就是被涌上来的袁军杀害。
此地又无大将驻守,那个镇守此门小小的偏将,眼见周泰这浴血魔神朝自己杀来。
而袁军两万来势汹汹,城门已不能守,忙率着亲兵向城内奔逃。
偏将一逃,其余士卒更无战心,溃逃一旦开始,城门近乎顷刻被迫。
此刻,听闻北门城破,要自己快撤的消息,蒯越面上唯有苦笑。
“撤?”
时局凭颓至此,他还能撤到哪里去?
若将这主公好容易凑出来的七万抗袁大军,尽数交代在此,则他一人就算能撤出去,又还有什么意义?
况且当下也根本没有他抉择的余地,几乎是追着那两名奔逃来此的传讯兵。
在城门处浴血厮杀的袁军与荆州兵北面,自城池之内,【袁】字大旗飘扬,一彪袁军正急急杀来。
那为首之人,身被数箭,浑身浴血,却恍若没事人般,冲杀在前挡者披靡。
其后整整两万军心士气鼎盛的袁军,追杀着数千自北门逃窜而来的溃兵,直至装入荆州兵军阵。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仿佛插翅难逃!
这才是真正的里应外合!
荆州众将士卒,惊见从自家后方城池之中,杀出这样一支敌军,无不同蒯越一般,心生绝望,不知今日要如何还能杀出升天。
当此之时,表现最为惊艳亮眼的居然是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只见原本两方焦灼,势均力敌之下,纵使邢道荣再怎么能言善辩,也只能偶尔稀稀拉拉的说服一些荆州兵弃暗投明。
可当此之时,城池已失,两面夹击,荆州兵心生绝望之时,邢道荣几乎是一挥手就能收降一大片,膘肥体壮嗓门又大的他,吸引了战场中心最瞩目的视线。
特别是那名被周泰从北门追到南门的镇守偏将,他和他麾下溃逃的士卒,硬生生被周泰这浴血魔人追了一路,早已是惊弓之鸟,亡命奔逃。
此刻好容易逃来南门主战场,迎面便见老上司上将军邢道荣搁这高声劝降,还说他已是袁公义子,要带领他们奉诏讨贼什么的。
这个逃了一路,一心求活的镇守偏将,哪疑有他?
刚逃到南门战场,就带着麾下人杀向了毫无防备的荆州友军,同时朝身后追来的周泰朗声高呼。
“我乃袁公义子,淮南上将军邢道荣麾下北门镇守陈观!
后面那位将军,别追了,友军勿伤!
我跟你们袁公的义子邢道荣将军还喝过酒呢。
你若误伤了我,邢将军身为袁公义子,定不轻饶了你。”
周泰:“???”
听到这话周泰都愣住了?不是,你丫的刚才还在城墙之上,阻我攻城呢?
我是身上插的这几箭你看见没?是不是你让人射的?
你这玩意算哪门子来的友军?
还有邢道荣?
他是不是我家主公义子,我身为主公亲卫副统领,我还不知道吗?
不过看这厮守城时唯唯诺诺,杀起荆州兵来却重拳出击,毫不留情的份上,周泰还是引兵改道,暂且绕过了这支“友军”,杀向了其他还在奋力抵抗的荆州兵。
而如此一幕,挥手间收服一名偏将,劝降三四千人倒戈,战场中央淮南上将军邢道荣之能,令荆州、袁营两方无不惊为天人!
尽管有周泰自北门杀出里应外合,有邢道荣弃暗投明,劝降众人,可毕竟荆州于此地埋伏囤积之兵力足有五万有余。
眼下虽已陷入绝境,节节败退,仿佛败亡覆灭已经注定,可袁军想要尽数吃下这些人,也非片刻之事。
血与火的厮杀还在继续,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前赴后继的杀来。
厮杀从未改变,改变的是对负隅顽抗的荆州兵,两面夹击的袁军已全面占据优势。
第210章 刘表:什么?袁军越剿越多?
眼看袁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而来,腹背受敌的荆州兵仿佛全军覆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明知败亡将至,纵使此城墙上指挥大军,身为刘表妻弟的蔡瑁,亦不时拿眸光瞥向邢道荣,语气意味难明。
毕竟谁也不想死,特别是他蔡瑁,要知道他和摇身一变,成为袁公义子的邢道荣,这些天相处下来的关系,可是怎么都比那个北门镇守陈观深厚。
既然陈观都可以,他蔡瑁也未必不行?
就在蔡瑁心生降意,蒯越无力回天,荆州众人悲观绝望之际,只听一彪人马,齐声高喊,自泉陵城中杀来。
“诸君勿慌,我来冲阵破敌!
荆州众将随我身后,我们杀出城去,才有生路!”
却见火光之中,为首那人碧眼紫髯,不是孙权,又是何人?
他还不是自己率军来的,只见其军阵之前,牛、驴、羊等在前。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卒举火将牛羊驴等尾部点燃,牲畜发狂之下朝着前方围堵荆州兵的袁军一阵乱冲,倒把周瑜精心布置的军阵给一下冲散了。
火牛阵?
蒯越原先还道不知孙权关键时刻跑哪里去了,若是他在身侧,岂容袁军这般猖狂?
原来是他早看出今夜局势倾颓,居然在大战之中,跑去搜刮牛羊牲畜。
此等纸上谈兵,生搬硬套,举一反三,能气的田单棺材板都压不住的计谋,该说不说也只有孙权能想的出了。
而他也果然没让蒯越失望,只见牲畜冲乱敌阵之后,孙权率领此前刘磐交给他指挥的五千生力军,强势杀来!
这五千人中,竟还有将近三千骑兵,可见方才孙权不仅趁乱抢了许多牲畜,甚至把满城的马匹,也一股脑的掠走。
而又由于袁军早得了袁术安排,是以眼见孙权冲阵,真如千军辟易一般,随着孙权在前面胡乱挥舞长剑,袁军竟如分开道路一般,孙权所到之处,根本无人能挡。
有他在前开道,一行人很快杀穿一条道路,再一次来到蒯越面前。
孙权赶忙停马驻足,探手下来,高呼一声,“老师上马。”
这一声老师,蒯越几乎热泪盈眶,又一次!于绝境之中,居然又是孙权赶来救了自己。
他赶忙连滚带爬扶着上了马,指挥剩余还在听命的荆州兵都跟在孙权之后,万众一心,杀出城去。
就连城墙之上的蔡瑁,眼见逃命有望,哪疑有他,紧赶慢赶率众撤下来,高呼“仲谋等我!”
因孙权一人,剩余各处的荆州兵们,因此而聚集在一起,为了逃生的机会,他们气势如虹,直奔城门,袁军竟不能挡。
不过袁军本来也没打算要挡!
毕竟十万大军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紫髯,可是袁公轻自下的军令。
不过避得也只是你孙权!
当时是,战场之上,孙权一勇当先,他杀到哪,袁军就自行退避出一条道路。
看似好像是他神威无敌,无人能挡,恍如项王在世。
可你孙权,我们要避让,但你身后的一众荆州兵呢?
要知道,荆州缺马,即便泉陵城聚集了七万之众,但孙权搜刮内外也只得了不到三千匹。
换句话说,就算我们让开道路,让你们跑,你孙权带着三千骑兵能跑,后面跟随的数万步卒,又如何能逃?
是以,孙权近乎是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众人逃出城外。
这等纵横自如,视数万大军为无物的本事,早先在长沙亲眼见过的蒯越也便罢了,其余蔡瑁一行人,对此简直惊为天人。
就这碧眼紫髯的家伙,他还是人?
然而出城之后,杀出了袁军包围,孙权这些有马的冲在第一线,其次是跑的快在前面的,再然后便渐渐将队伍越拉越长。
而此时,袁军精锐才衔尾追来,一口接一口,从后往前,吃掉这只亡命溃逃,毫无反抗之力的荆州兵。
若是早先在泉陵城门,双方血腥鏖战,蒯越心生绝望,已决心殊死一战。
而乌泱泱数万荆州兵困兽犹斗,拼死一搏的话,纵使能覆灭这支荆州兵,但袁军也会因此付出不小的伤亡。
可因为孙权这近乎胡闹一般的操作,带着荆州兵杀出城去,是,他们这些骑马是能跑了,可落在后面已没了死战之心的荆州步卒,已成了袁军砧板上的鱼肉,要切多少,只看袁军愿意追多远。
双方一路追亡至天明,可算跟着孙权甩开了袁军,蒯越此时再看身侧追随之人,收合流散之士,竟然只剩不足万人。
遥想昔日襄阳城中,如何谏言主公征调兵力,好容易凑出的七万大军,怎之一夜之间,便十不存一?
孙权也叹了口气,上前安慰,“老师莫要太过自责,此战实在是谁也没料到,上将军邢道荣,居然会为了袁逆义子的身份而背叛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