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彭刚财源被黄体正一家切断,最为困难的时候,彭刚来找杨秀清帮忙也不是纯粹地索要钱粮。
而是以武器换取蒙冲总部的粮食。
杨秀清知道,如此自尊自强,又有能力的人,是不会甘居于他之下的。
而且彭刚不仅和他杨秀清关系不错,和冯云山关系也不错。
杨秀清无法确定,如果让彭刚在他和冯云山之间做个选择,彭刚到底会选谁。
亦或者说,彭刚会选他自己。
杨秀清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是他是彭刚,他也会选他自己,自立门户。
收到陈承瑢的口信,杨秀清让亲随给陈承瑢捎话。
他命令陈承瑢不必回蒙冲,直接在东乡等他,他即刻动身前往东乡。
彭刚在武宣一战成名,萧朝贵、韦昌辉对新圩磨刀霍霍。
他杨秀清也需要独立指挥一场战斗为自己正名,加强他在会内的威望。
没有功劳,光靠天父下凡的天威难以服众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而东乡的武宣黄氏土堡和武宣壮人土司的韦家山寨,是最合适的两块磨刀石。
得知杨秀清要打东乡的武宣黄氏土堡,彭刚倒觉得省事了。
战前杨秀清调拨给他打武宣县城用的两门六百斤大炮可以不用拉回蒙冲了,就地留在东乡给杨秀清打黄家土堡就行。
这次攻打武宣县城,彭刚缴获了六门劈山炮、一百三十杆鸟铳、十八支抬枪、九百斤火药。
彭刚给杨秀清留了一半用于攻打东乡的黄家土堡。
余下一半缴获来的军火,彭刚则带回红莲村作为扩军之用。
武宣县城为上帝会所攻陷,县令、县丞、主簿为上帝会会匪所擒获的炸裂消息很快传到了省垣桂林。
出乎闵正文意料的是,获悉这一消息的郑祖琛表现得相当平静。
这可把闵正文吓得不轻,以为是郑祖琛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精神有些失常,毕竟郑祖琛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闵正文出言安慰道:“抚台大人,一群教匪罢了,待职平了陈亚贵所部妄自称王的宵小之辈,再带标营会同浔州协、南宁协两协兵马合力剿之,定能殄灭上帝会教匪。”
这番话,闵正文并不全是在安慰郑祖琛,他是真计划这么干。
顾元凯、李孟群已经成功招抚了张嘉祥。
这让闵正文看到了收拾广西局势的希望曙光。
闵正文认为腾出浔州协、南宁协的两协兵马,会同他的标营,再多起些团练,一定能剿灭紫荆山、平在山的上帝会教匪。
“浔州协、南宁协剿了一年的天地会会匪,缺额甚多,尚未来得及补充,光靠此二协的绿营无力剿灭上帝会教匪。”
郑祖琛到底是两榜进士,看待问题要比闵正文深刻透彻。
上一个打下广西境内县城的贼匪是张嘉祥。
彼时建制尚全的浔州协、南宁协两协绿营尚且无法平定张嘉祥,最后不得不招抚了事。
现在浔州协、南宁协的两协绿营都是残废状态,就更指望不上了。
郑祖琛对广西的危局并非毫不知情。
恰恰相反,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他刚刚就任广西巡抚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广西是多方矛盾交织的火药桶。
仅仅依靠广西本省每年区区五十万两的军费,两万三千不堪用的绿营,是无力应对广西的危局。
上任之初,郑祖琛曾向道光皇帝如实奏报过广西的实情。
毕竟那会儿他刚刚就任广西巡抚,接手广西这个烂摊子。
彼时广西这个烂摊子再烂,要追责也是追究上一任广西巡抚的责任,他大可以畅所欲言。
只是他的奏报都被当时的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以“切勿以贼多入奏,上烦圣虑。”为由给挡了回来。
潘世恩乃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的状元,乾嘉道三朝的老臣、重臣、宠臣。
深受道光皇帝倚重信任,于朝野之间也有很高的威望。
他自然是不敢忤逆潘世恩的意思。
既然潘世恩都明示了,郑祖琛清楚以后再上折子必定也是石沉大海。
无奈之下,郑祖琛只能向两广总督徐广缙求助,言明广西局势之恶劣。
徐广缙的态度和潘世恩无二,所给的答复皆是一些推诿责任,粉饰太平之词,还教训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懂得和光同尘。
郑祖琛左右为难。
从潘、徐二人之言,则玩寇必致广西大乱。
违潘、徐二人之意,上疏必为二人所阻。
从那一刻起,郑祖琛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的这般下场。
“抚台大人的意思是?”闵正文素来没什么主见,唯郑祖琛是从,他向郑祖琛征求意见。
“事已至此,只能调柳州的绿营了。”郑祖琛嗟叹一声,无奈道。
“调调柳州的兵?”闵正文一度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仍旧试图挣扎一番。
“你我的标营,再加上浔州府的团练,还不够么?”
第109章 交够组织的,留足自己的
柳州位于柳江与龙江交汇处,上通黔滇、下达粤港,是连接云贵高原与珠江三角洲的核心节点。
素有桂中锁钥之称,柳州府的战略价值远超行政中心桂林。
桂省驻军最多的地方不是省垣桂林,而是柳州。
柳州府驻有含城守营在内六个营的绿营,合计有绿营兵四千两百人、另有土兵八百人。
相形之下,桂林仅有三个营的绿营,合计两千人,另有八旗兵三百人。
军费方面,柳州年耗军费十八万两,桂林年耗军费不过七八万两。
现在广西全境确实也只有柳州能抽调出富余的兵力。
柳州乃壮、瑶、苗等族聚居区,改土归流的前沿地带。
雍正、乾隆两朝于广西大力推行改土归流后,桂中、桂西地区仍存有敌对土司残余势力。
柳州的驻军多,可却是专门用于弹压三江流域的獞(壮)乱,不可轻动。
这个道理他闵正文都明白。
作为广西巡抚的郑祖琛又岂不知?
去岁张嘉祥攻陷贵县县城,浔州协李殿元所部绿营无法独立平定张嘉祥,不得不请旨调南宁协的盛钧所部的绿营襄助李殿元荡平会匪。
道光皇帝已经对郑祖琛、闵正文两位广西文武大员极为不满。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丢了一座县城,还要请求增调柳州府的绿营。
这道折子一旦送上去,他们两人的顶戴肯定不保。
闵正文还是想挣扎一下,保住他从一品提督顶戴。
希望以浔州府本地绿营团练,加上桂林的标营来平定这伙教匪,尽量不惊动廷枢和皇帝。
等平了教匪后再上折子向道光解释,说明情况。
闵正文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没机会向道光上折子解释了。
道光在今年春节便已经驾崩,现在尸体早都硬了。
只是桂林与京师山水阻隔,距离太远,消息滞后,闵正文和郑祖琛还没收到道光驾崩的消息。
有时候郑祖琛真的觉得这位愚蠢透顶,披着文皮附庸风雅的武人脑袋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浆糊。
都他娘的这个节骨眼了,还妄想着保顶戴呢。
能保住脑袋善终都算是皇上开天恩啦。
郑祖琛所想所看则要比闵正文通透的多。
他已经不奢望能够平定上帝会的教匪保全官身,只希望有个善终即可。
郑祖琛名义上节制广西绿营,但按照规章制度,实际调兵过五百即需提督副署,且必须在十日内上奏说明情况。
朝廷此制自然是对汉臣不信任,防止地方文武勾结。
虽说清朝继承了前明文贵武贱的传统,闵正文向来也唯他郑祖琛唯命是从。
可眼下郑祖琛想要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把上帝会教匪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浔州府境内。
他需要闵正文的配合。
平素里闵正文是他郑祖琛的舔狗,有事没事就跟苍蝇似的围在他身边嗡嗡直叫,溜须拍马不假。
但闵正文有些看不清形势,郑祖琛还是要稳住闵正文,防止闵正文狗急跳墙,拆他的台,致使广西的局势进一步恶化。
“以现在桂林城的情况,你我的标营能全调到浔州府去剿匪么?”郑祖琛平静地走到签押房来到公位前撩袍落座,同时也示意闵正文一同落座。
“坐吧。”。
“陈亚贵尚在桂林府内流窜,你我的标营不可全调到浔州府去。”喝上一杯郑祖琛亲自递上来的香茶醒了醒神,闵正文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不仅只是目前桂林府的形势所部,哪怕现在桂林府境内不闹匪。
按照规制,郑祖琛和闵正文的标营也不能全调。
郑祖琛的调兵上限是一千经制军,逾数必须在十日内上奏,奏请兵部议行。
一千经制军,其实也就是一两个营的人马。
咸丰之前,朝廷对督抚的兵权限制依旧十分严格。
道光年间唯一开的特例只有道光十八年,林则徐负责在广东禁烟期间,道光给了林则徐调遣两千广东水师巡缉鸦片的权力。
而且彼时林则徐的身份是钦差,并非纯粹的封疆大吏。
只是如今一两营绿营加上地方团练的配置连张嘉祥、陈亚贵之流都难以应对。
更不用说人数逾万上帝会教匪。
兵权受限也是郑祖琛难有作为的重要原因,假使郑祖琛能随心所欲地调用全省绿营。
广西的局势也不会糜烂到今天这种地步。
“抚台大人的意思是?”闵正文一如既往地说出了他的那句口头禅。
“你带柳州府的提督中营进驻桂平城,本抚即刻上奏皇上请求调兵增援。”郑祖琛一脸肃然地对闵正文说道。
“浔州府已经连丢了两座县城,桂平城不可再出差池。此去浔州,无论桂林城有什么变故,你都不要再回来了,给我牢牢坐镇桂平城!你我的脑袋都系于桂平城之安危!你可明白?”
要不是陈亚贵还在桂林府境内,省垣也不容有失。
郑祖琛都想亲自前往浔州府督师。
奈何陈亚贵仍旧对桂林城有着极大的威胁,他实在走不开,只能让闵正文这个草包去桂平城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