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51节

  三江到桂平城的水路分为两段,上游段为三江至蔡村江(金田村以东七八里,后世之金田镇彩村江)。

  该段河流流经紫荆山区,流速较快,走船风险很大。

  只有紫荆山一些命硬胆大的老排户会在这段河放排。

  下游段流经新圩平原,可乘小船从蔡村江顺流直达桂平城。

  粮食宝贵,上帝会采取的运输方式较为保守。

  从三江到蔡村江的这一段路程不走水流湍急的水路,由牛骡驮运、人力扛运的方式运抵蔡村江。

  到了蔡村江后,再装船运往桂平城。

  彭刚正好顺路,带着大冲附近的山民们到县里找杨壎给田地过户。

  刚刚加入上帝会不久的韦正办事十分积极。

  他早将韦家准备的粮草装进写上了上帝会捐济字样的麻袋竹筐中,并大张旗鼓地向附近村墟的百姓宣传,此次上帝会筹集了三千石粮食帮助县里救济浔江两岸受灾的灾民。

  过了联江村,便进入黔江江段。

  带着运粮的船队高调地途经此处,彭刚看到大湟江巡检王基在弩滩附近的沙洲上设卡拦截过往的商船。

  运载其他货品的商船在收点零星过卡费后尽皆放行,唯有运粮船,许进不许出。

  “王巡检,我们是武宣的粮商,现在要拉船回武宣去,还望王巡检行个方便。”途经弩滩的武宣粮商咬牙递三两碎银子给王基。

  出乎意料地,素来见钱眼开的王基没有收受武宣粮商的贿赂,推开银子说道:“既是武宣来的粮商,怎么粮食不卖就要回武宣去?”

  “王巡检,我们自己的粮食卖与不卖,在武宣卖还是在桂平卖,不触犯律法吧?”武宣粮商说道。

  “不犯法,杨县尊念你们这些外地粮商运粮不易,拉纤的纤夫辛苦,特让我来此为尔等分忧。”王基给武宣粮商开了个条子。

  “你的六十二石粮食,桂平县借你们一半,剩下一半你们拉回去。十月过后,你记得拿着这张条子来我们县里领粮。”

  “王巡检,现在的粮价和十月后的粮价可是好几倍的差价!”武宣粮商看清楚条子上的内容后,向王基发出抗议。

  “都说了十月后来县里领粮!我们县会一粒不少地还你们!”王基怒道,“再叽叽歪歪,你的六十二石粮我全给你借喽!”

  商不与官斗,武宣粮商只能吃下这闷亏,放下一半的粮食的,拉上另一半,郁闷地回武宣。

  彭刚和王基是在桂平同桌喝过酒的熟人。

  王基也收到了上帝会要往县里运送三千石粮食的消息,杨壎要的粮食,他一个小小巡检自然是不敢为难的,连查也不查就放行。

  彭刚和王基打了个照面,好奇地询问王基为何要在此设卡拦武宣的粮商。

  原来是浔江发大水之初,杨壎就派人到没有受灾的武宣,以及灾情比较轻的贵县宣扬桂平粮价陡涨的消息,吸引邻县的粮商来桂平卖粮,试图把桂平灾区的粮价给压下去。

  岂料武宣、贵县的粮商和桂平粮商大户沆瀣一气,联手抬高粮价。

  眼见饿死的,加入天地会的灾民越来越多,心急如焚的杨壎勃然大怒,这才狠下心对外地的粮商下手,强借外地粮商的粮食。

  就连听到风声要离开桂平的外地粮商,杨壎也没有放过,勒令巡检司于各处进出桂平灾区的水道要口拦截离境的外地粮商。

  桂平县的杨壎已经知道了上帝会打着捐济灾民的旗号半抄半筹,为桂平县输送了三千石粮食的事情。

  三千石粮食虽然陆陆续续地地运抵桂平城。

  桂平城及其附近墟圩的粮商在听说并确认了县里得了几千石粮食的消息后,眼见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到时候粮食只会越来越多,粮价必然猛跌,争先恐后地降价抛售粮食。

  桂平县灾区的粮价自受灾以来,头一回出现了下跌的势头。

  粮价逐渐回落,浔江两岸的灾民又听说上帝会为县里筹了好几千石粮食用于捐济他们,闹得也没以往那么凶了。

  有希望吃上口饭,很多原本想加入天地会的灾民遂暂时断了这一念头。

  桂平县灾区的局势,遂得以控制。

  正在县衙签押房办公的杨壎又喜又气。

  喜的是赈灾的粮食终于有着落,他现在有足够的粮食压下粮价,让受灾的灾民熬到秋收,为他们续上一口气,继续苟延残喘。

  再有就是得了四千三百多两银子,不用为今年的幕宾银和高利贷发愁。

  忧的是现在全县,乃至府尊大人都知道了他杨壎和上帝会牵扯很深。

  如果这三千石粮食不打着上帝会的旗号送,杨壎自然是对彭刚和上帝会心怀感激。

  可是现在,杨壎已然感觉面前这位他亲手扶持起来的紫荆山新团董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在吃掉王大作之后,没有田的彭刚居然不乘机吞下王大作的地。

  瞥了一眼签押房外等着过户,对彭刚感恩戴德的大冲及其临近村落的泥腿子们。

  杨壎顿觉脊背发凉,不寒而栗,不敢细想。

  不要田地,那要的自然就是人心。

  哪一类人最需要人心,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多方打听之下,杨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彭刚也是上帝会的高层。

  他意识到上帝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比天地会更加可怕棘手。

  “过户的事情,去找我的师爷替你办。”突然感到很头疼的杨壎抚额道。

  “彭刚,你是读书人,天资也不错,不要成天和那帮烧炭佬搅和在一起,安安生生地过好你的日子,有时间多读圣贤书,争取考个功名,谋个好差事成家。本官不希望紫荆山再出什么乱子,明白吗?”

  杨壎恨不得马上和彭刚切割,奈何事已至此,想和彭刚光速切割已然不可能。

  杨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早日攒够钱捐个家乡湖南的官,离开桂平这个是非之地。

  “谨记县尊大人教诲。”彭刚笑道。

  “半月后就是中秋佳节,我是县尊大人一手栽培的,县尊大人的恩情我铭感五内,半月后,我会如约送来中秋节的礼敬。”

  按理说彭刚帮了杨壎这么大一个忙,保住了杨壎的顶戴,杨壎应该留自己吃饭才对。

  杨壎没有任何表示,反说些让他好好过日子考科举的套话,说明杨壎肯定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礼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壎正要发作,可顾及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彭刚又无大过,骤然发作爆粗口有失官仪,只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缓声说道。

  “本县为官清廉,你中秋节的礼敬,就免了,本县乏了,你告退吧!”

第75章 经略平在山

  在江口圩拥有了自己的炭行,打通了大湟江巡检的关节,和浔、黔两江的艇军关系融洽。

  生产端、运输端、销售端的问题都解决了。

  彭刚现在能够以比较有竞争力的价格将红莲坪地区的炭卖到江口圩,有了一笔非常稳定的收入。

  银钱方面,灭张钊所获的金银尚未用尽,又从王家那里添了两千两出头的进项,他也不缺。

  随着王家覆灭,紫荆山、平在山两地再无任何势力阻止他,以及上帝会的崛起。

  彭刚的触角也从小小的红莲坪,向南延伸至黔江,向北延伸至大冲一带。

  偌大的西平在山,只剩下上垌塘和碧滩汛两处绿营汛塘彭刚无法直接掌控。

  王家覆亡一个多月的一个多月以来,彭刚的名声逐渐在浔州府内传开。

  不断有西平在山的山民来投奔彭刚这位新的紫荆山团董,想给彭刚当奴仆护院。

  彭刚麾下有一百二十号经过实战淬炼的年轻练丁,奴仆护院,他自然是不需要。

  但彭刚还是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在附近原来王作新的山场烧炭、垦荒,三年之内不必交任何租子。

  头三年所产出的各色木炭与粮食,只能卖给他。粮食按照江口圩市价的六折收购,木炭按照两口圩市价的四折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到了九月底,前来投奔彭刚的不仅有平在山山民,甚至还有从武宣、东乡等地的破产贫民。

  算上从大冲迁来的两户铁匠,一户木匠,以及冯云山为他找来的五户铁匠和枪匠。

  短短一个月半的时间,前来投奔彭刚的人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人口规模都快要赶上碧滩汛了。

  小小的红莲坪无法承载如此多的人口,现阶段彭刚烧炭事业的重心也由生产转移到运输、销售。

  再以红莲坪这座荒山为基,显然已经不合时宜。

  在西平在山巡视考察了一圈,为更好地经略西平在山的根据地,利用水力,彭刚将营地从红莲坪东南六里处的对面河谷地。

  对面河谷地周围的土地较为平整,能容纳更多的人口。

  对面河发源自平在山中部,流经之地切出一条南北走向的细细河谷。

  侯继用的上垌塘就位于对面河西岸的坡上。

  这片小谷地名为山姜坪,不是原来王家的势力范围,归属以北五里处的上垌塘管辖,亦不是无主之地,有三户上垌塘的塘兵家庭在此定居。

  彭刚用莲花坪以北,也就是从王家那里得来的千亩山场同上垌塘的外委侯继用换了河谷附近的山姜坪,计划在此规划新的营地。

  侯继用胸前的海马补子都是沾了彭刚的光才弄到的,彭刚又不白占上垌塘的地,侯继用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上垌塘的塘兵们也没意见,他们现在都指着收彭刚的低价炭去卖,以补贴家用。

  他们巴不得彭刚住得离上垌塘更近一些,收炭的时候还能少走些山路。

  规划新营地的彭刚站在对面河和岸上,这条河的流量很小,虽然很遗憾无法通航直接沟通黔江,但为水力车床提供动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选好新的营址,做好规划,彭刚招募人手于郁温附近大兴土木,修建营地屋舍。

  上垌塘,甚至是碧滩汛的居民听说彭刚要在山姜坪,垒筑团练营地和屋舍,纷纷闻讯赶来找工做。

  秋收前后,又有一百四十余号伤痕累累,衣蔽裳残的来人拖家带口来投彭刚。

  打听后得知,他们是从贵县龙山来的。

  龙山桐岭附近的来人在秋收时因土人偷割了来人的稻子发生争执,诱发械斗。

  桐岭的土人似蓄谋已久,械斗开始没两天,就有从武宣来的土人加入械斗。

  龙山桐岭附近的来人寡不敌众,不仅粮食被洗劫,屋舍也被烧了四十来间,还被打死了二十多号人。

  去贵县县城找县太爷告状,官府亦是置之不理,明显是偏袒当地的土人。

  这些贵县来人是背着所剩不多的存粮来投彭刚的。

  贵县龙山不仅是来土之争的高发区,也是土匪泛滥的重灾区。

  这批来人械斗经验丰富,其中有还有不少年轻的好苗子。

  彭刚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正好他现在希望能够将他的那群后生仔从繁重的生产中解放出来,脱产进行军事训练和学习。

  空缺出来的劳力也需要有人填补,遂接纳了他们,将他们安置在红莲村(原山姜坪)附近烧炭。

  在高强度的训练使用之下,彭刚手头上的鸟铳已经报废了三支。

  要不是从大冲的王大作那里缴获了六把鸟铳作为储备,三个鸟铳组现在连人手一支鸟铳都无法保障。

  仿制鸟铳,甚至尝试仿制燧发枪势在必行。

  光靠存货,以他的训练强度,恐怕还没熬到金田起义,所有的鸟铳寿命都已经全被消耗光。

  安置好这批来人,彭刚对手头上唯一一支褐贝斯进行拆解研究,绘制出图纸,尝试进行技术攻关仿制。

  从1722年至1854年,褐贝斯家族(包括火帽击发型号在内)共计生产了780万支,型号繁多。

  张钊生前对这支褐贝斯疏于保养,枪管和燧发机构早已锈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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