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道光二十四年十月,王大作是怎么对你家追租了么?
第一天让你全家跪瓦片,第二天往你嘴里灌粪水。
第三天带着刘教头和余管事轮了你的妻女,年关还没到,你家妻女就都双双吊死了。
裤裆不带把的都比你有骨气!你大伯给你起这名字真个是糟蹋了这个好名。
没记错的话,你在花蕾村的大伯独眼韦原本双目齐全。
道光十八年,就因多看了王作新新纳的小妾一眼,就被他熏瞎了右眼!”
“王大雷,你原本是过了桂平县道光二十五年的县试的!是你族兄王大作买通了县令王烈,顶替了你!”
“吴远荣,道光二十三年,你家的母牛产下了一头牛犊子,你原本打算卖了牛犊子换钱给你娘治病。
王大作硬说你家母牛是借了他家的公牛的种,牛犊子是他王大作家的,蛮不讲理地抢走了你的牛犊子。还没入冬,你娘就病死了!”
“盘阿力,道光二十年,春荒时你借了王大作三石谷,说好了给三石,结果只给两石,两石里还掺了快一石的糠沙。
你无权无势,只能吃下这闷亏,三年后你欠了他二十四石谷。
为了还债,不得已全家委身于王大作,连你女儿被卖到新圩的窑子去了都不知道!”
“何事诚,你原有一座一百五十余亩的山场”
“你们好自为之,我现在给你们个报仇还能领赏的机会,擒献王大作的,赏水田旱坡地各七十亩!赏白银一百五十两!
擒献刘教头和余管事的,赏水田二十亩,旱坡地六十亩,赏白银一百两!
我彭刚一口吐沫一颗钉,赏银现结,田地我亲自带你们去县里过户!
如有虚言,五雷轰顶,厉鬼缠身,生疮流脓,不得好死!”
这些被一遍又一遍循环的话语传入王大作耳中,王大作顿觉浑身冒冷汗,脊背发凉。
满腹狐疑的王大作阴沉着脸,偏头扫了一眼四周的护院练丁,总感觉这些护院练丁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和平日里不一样。
莫说那些护院练丁,连带点血亲的族弟王大雷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寒意。
他娘的,这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彭刚,嘴炮比铁炮还毒!
刘教头和余管事也总觉得那些护院练丁没往日那般温驯,有些使唤不动。
三人坐立难安,王大作立马将里院的人全换成了王家子弟。
刘教头和余管事也连忙收了护院们的六杆火铳。
收了火铳,王大作觉得还不保险,又命王家子弟把那些护院练丁的刀枪统统给收了,只给木棒御敌。
山脚下,站在彭刚身边的艇军首领头目苏三娘和陈阿九看着彭刚卷着树皮,面不红心不跳,言辞凿凿地喊话说王家兄弟通艇匪,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小子年纪轻轻脸皮就比院墙还厚。
“还是你们读书人心眼多,心思毒辣,你这嘴炮可比劈山炮还好使,今晚王家人和两个教头管事恐怕睡不下一个安稳觉了。”苏三娘忍俊不禁道。
彭刚抬手捏了捏喊话喊得已经嘶哑的嗓子,把话稿递给李奇,让李奇扯开嗓门接着大声喊话。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凡王家平日里多积点德,王大作这宅院,我还真就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彭刚说话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
第70章 不是,你真给啊?
武器被收缴,不仅和王家有旧恨的护院练丁加深了对王大作的不满。
就连原来和王家仇怨不那么深的少数护院练丁也感到不悦。
大敌当前,让他们这些守外院,要直面敌人的护院练丁拿着木棍御敌,不是让他们送死么?
前天山脚下的那帮子人可是顶着铳弹箭矢,差点就打进院子,绝非等闲之辈。
傻子都知道木棍挡不住他们。
“王家人!压根没拿我们这些不姓王的人命当命!”李小栓越想越气。
彭刚的喊话戳到了痛处,他们家本是大冲的富户,若不是被王大作诓骗走二十一亩水田,他现在何至于给王大作为奴苟活?
明明是王大作家将他们李家害得落入此等境地。
偏偏王大作还以救命恩人自居,平日里让两个教头管事不断向他灌输护主忠义的思想。
“王家人也分亲疏远近。”
趁着暮色从里院悄悄摸出来的王大雷冷声说道。
“好他个王大作,我平日里兢兢业业为他打理田宅山场,他却谋我的前程,想把我一辈子困在大冲给他当狗!”
护院们别过头,没有理会王大雷,王大雷也姓王,也是王家人,天知道王大雷是不是王大作派来监视他们的。
王大雷心知想要取得这帮护院练丁们的信任,同他们共同谋事没那么容易。
他一咬牙,走到石碾子旁,左手摁在冰冷的石碾子上,右手掏出匕首又切又锯,硬生生把左手的小指头割了下来。
“这根小指,就当是我向诸位赔罪!从此以后,我同王家有如此指一刀两段!”
这一幕让外院的一众护院练丁大为惊骇。
额上冒着涔涔冷汗的王大雷撇了匕首,一面嘶声倒吸着凉气包裹左手上的伤口,一面说道:“王作新和王大作都骗了你们,王作新现在已不是紫荆山的团董,上帝会烧炭工中的那些传言是真的,新任的紫荆山团董是彭刚,深受杨县尊的器重。
这事儿是县里刑房的书吏梁运承派人告诉王家兄弟的,白日里彭团董对你们喊的那些话,他能作数。”
确认王作新已经不是桂平县的团董,护院们顿时觉得长久以来压在他们肩上的某座大山骤然消失,浑身轻松了许多。
心里的包袱与顾虑,也没那么大了。
“他娘的!既然王家已经没了团董这身虎皮,老天又派杨大人和彭团董来收他!我们还怕他王大作作甚!”韦天立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就算手里头只有根烧火棍!也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枯守宅院是死,和王大作搏命虽然有些风险,可不一定会死,或许还能搏出个富贵。
想到这里,护院们的心思逐渐活泛了起来。
吴远荣站了起来,挺直佝偻已久的腰板说道:“人死鸟朝天,干了他王大作不仅能报仇!还有银钱拿!有田分!”
王大雷摆摆手:“何须用烧火棍干他们,我知道他们把刀枪藏匿在何处”
“反了天啦!王大雷,我是哥!”
辗转反侧大半夜才入眠的王大作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连同最为信任的两个管事与家中的叔伯兄弟子侄全都被严严实实地用麻绳捆住。
他两个不足十九岁儿子浑身血污,倒毙在堂屋。
“快出了五服的哥!夺我前程的好哥!”
“我把童生还你便是!你也是王家人,彭刚和那些烧炭佬不会放过你!你糊涂啊!”
“我糊涂?确实糊涂,我连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种都不知道,只能忍着,窝囊了半辈子,今天我不想忍了。”
当着王大作的面,王大雷一把抓过王大作风韵犹存的老婆,喘着粗气说道。
“王大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老婆的那些破事,这顶绿帽子,今天还你。”
“畜生!畜生!王大雷你个畜生!她是你嫂子啊!”
王大作恨不得将王大雷生吞活剥,奈何手脚早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无能狂怒。
“王大雷少说废话!你他娘的还没完事儿啊!”
韦天立扛着王大作的女儿踹开门闯进屋子催促道。
彭刚等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在王大作院子里的那些破事,照常入睡。
曙色初现,彭刚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时,却见半山腰上的宅院大门洞开,院子里的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鱼贯而出。
“日,他们果然窝里横反草啦!”大开眼界的陈阿九对彭刚佩服得五体投地,惭愧道。
“攻心为上,彭相公说得对,打仗不能只靠一腔血勇,要动脑子,我以后我都听你的。”
“让艇军兄弟们收了他们的武器,按照我们原来的约定,刀枪土炮归艇军,火铳都归我。”彭刚伸了个懒腰,醒了醒神说道。
以后,但愿有以后吧。
罗大纲为人不错,艇军也很能打,彭刚一直有意拉拢罗大纲的艇军合作。
罗大纲这支艇军武装虽然也属于清廷口中的金田老贼,可罗大纲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上帝教。
因罗大纲外省人(广东揭阳籍),天地会首领出身的成分,在天国之内少有人把他当成广西老兄弟自己人。长期被刻意打压,始终被排斥在核心决策层之外,迟迟未能封王封侯。
不然以罗大纲的战功,和秦日纲、胡以晃同期封个王绰绰有余。
“那是自然。”陈阿九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稍稍清理了王大作四处漏洞的两进大宅,彭刚便带着人一起住了进去。
获悉事情的经过,彭刚履行诺言,将王大雷、李小栓、韦天立三个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的召至大堂,拿出三百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分。
“这可是足足三百五十两银子!不是,彭相公你真给啊!”陈阿九凑上前劝阻道,“不杀他们,留他们一条狗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啦!”
“人无信不立,我的信誉,难道还不值区区三百五十两银子?”三百五十两银子彭刚还不至于赖账,再者这些钱也不是他掏,而是从王大作的窖银里掏。
苏三娘拉回陈阿九,说道:“彭相公可是向老天爷发了毒誓的,你要害了他么?”
陈阿九闻言便不再多言。
正说间,王大雷衣衫不整的老婆冲了进来,央求王大雷看在夫妻情分的面上带她走,她不想去柴房伺候艇军。
王大雷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语气冰冷地回绝道,她和王大作滚到一张床上时,两人已经没剩下半点夫妻情分。
看见此景,彭刚对陈阿九说道:“阿九,王家的女眷既然都已给了你们,你们若是对冲里的其它女人下手,休要怪我到时候翻脸。”
天地会武装的纪律普遍比较糟糕,罗大纲的艇军也不例外。
彭刚不可能像约束他自己的人一样约束住这些血气方刚的艇军,只能对他们予以一定程度的限制,防止殃及良善百姓。
至于王家的女眷,她们吃着精米鱼肉,住着举全冲之力修建而成的大院子,享受着奴仆们的精心伺候侍奉,不顾贫苦百姓死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彭相公放心,我都已经交代了下去,大冲其他的女眷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个个黑脸糙皮的,兄弟们还不稀罕呢。”陈阿九保证道。
处理完受降的琐事,彭刚单独留下王大雷谈话。
不论王大雷是出于何种原因献兄反正投诚,是为了报私仇也好,抑或是为了保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罢。
现在留着他的价值比直接杀了他更大,彭刚暂时还没有杀他的想法。
王大雷常年替王大作打理产业,有他在能更快地清点出王大作所有的资产,包括不易查清核验的不动产。
道光末年,咸丰初年的广西是多灾之秋。
眼下乃至日后,粮食都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
彭刚没有当地主的想法,可要起事,手里掌握点稳定的产粮地对他很重要。
要将王大作以及他阿爸这几十年来兼并的土地妥善公正地分还给原主,也不是件容易事。
有王大雷这么一个常年打理王大作产业的人在,处理起来会事半功倍。
原章节被审核了,只能删改了
第71章 你在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