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匪兵虽精,但兵力较之长沙战场的清军并无优势。
此时的贾亨晋还是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以为只要长沙城内派兵驰援岳麓山,弥补岳麓山局部战场的兵力劣势,就能保住岳麓山。
“是!”
瞿腾龙、朱占鳌领命而下,亲自统带各自的亲兵坚守岳麓山要隘。
岳麓山山脚下,严阵以待的进攻部队在陈旭元重炮营的掩护下,终于踩着进攻的鼓点,向岳麓山发起了进攻。
待进攻部队前进至岳麓山山脚下的清军阵地前方一百余步,由于担心误伤友军,陈旭元命令重炮营停止炮击。
随着穿着靛青色交领短袍的左军士卒距离岳麓山山脚下的清军阵地越来越近。
瞿腾龙、朱占鳌等人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伙教匪的装束。
果然是传闻中的短毛!
进攻的左军部队以火铳、抬枪、轻型劈山炮开道。
一时间,岳麓山山脚下铳炮之声大作。
一团团腾起的刺鼻硝烟有如萦绕在山间的山雾。
火器对射之际,守卫岳麓山的清军守军尚能勉力支撑。
及至左军刀牌手、长枪手发起冲锋。
两军接阵不久,岳麓山山脚阵地上的清军立时不支,一股脑向后撤退到了山腰上。
不到两个时辰,岳麓山山脚阵地尽皆宣告失守。
岳麓山战斗的打响终于打破了长沙战场连日的沉寂。
长沙战场因岳麓山牵一发而动全身。
岳麓山在则水陆洲(橘子洲)存,水陆洲存则可控扼湘江航道的道理长沙城内的清军统帅也懂。
事实上从岳麓山附近响起密集的重炮声开始。
长沙城内的江忠源、刘长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尤其是江忠源,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全州水塘湾附近的狮子岭挨短毛重炮轰击的不堪回忆。
“攻打岳麓山的是短毛!若不发兵救援岳麓山,贾同知和瞿参戎他们恐怕守不住岳麓山。”
江忠源以十分笃定的口吻对来到长沙城西墙观战的赛尚阿、骆秉章、程矞采、鲍起豹等清军官将们说道。
骆秉章了解并相信江忠源的能力和为人,认同江忠源的这一论断。
程矞采、鲍起豹曾经面对左军闻风而逃,出言贬低左军便是贬低他们自己,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缄口不言,不对正在攻打岳麓山的左军发表任何评论。
还没和左军交过手的赛尚阿则没太把左军放在眼里。
战前骆秉章、程矞采等人将长毛吹得神乎其神,让他赛尚阿都不免打起了退堂鼓,迟迟不敢发兵进剿教匪。
可结果呢?
长毛打起长沙来,也就那么回事。
要不是他在等蒙古马队,骆秉章又担心长沙城有失,极力劝阻赛尚阿出城野战歼灭长毛,他赛尚阿早就带兵出城野战消灭长毛了。
这些汉臣,一点真本事没有,光会给自己的失利与无能找借口。
“江知府未免太把短毛当回事了,短毛再凶悍,终究不过是一群乱匪,三十万官军坐镇长沙,短毛有何可惧?”赛尚阿没太把对岸攻打岳麓山的短毛军当回事。
“赛中堂,连乌都统、张提台、向提台他们都屡屡败于短毛之手,短毛不可小觑。”骆秉章朝赛尚阿拱了拱手说道。
“发兵渡江驰援岳麓山吧,若岳麓山有失,悔之晚矣。”
赛尚阿环顾左右,最后目光落在河南绿营河北镇总兵王琳身上。
清军派系繁杂,赛尚阿所倚重的部队是陕甘绿营和还在路上的蒙古马队。
随他入湘的河南兵勇是他麾下的二流部队,即使有闪失,赛尚阿也不心疼。
河南有的是人,死了一茬子河南兵勇,再拿钱粮回河南招募便是。
拿王琳的河南兵去试一试对岸的短毛正合适。
“我倒要看看,短毛是什么货色,王琳,你统带五千河南兵勇渡江驰援岳麓山,好好收拾收拾短毛,压压短毛的嚣张气焰,若能败短毛,我亲自为你在皇上面前保个提督。”赛尚阿盯着唯唯诺诺的王琳说道。
王琳这些天守长沙虽然只是在二线打下手,做些搬运粮草弹药、修缮城墙的杂活。
但他也经常和其他将领饮酒狎妓,打探粤西教匪之虚实。
和攻城的太平军交过手的将领都表示长毛不怕死,很难打,是他们从军以来所遇到的最难打的乱匪,绝非乌合之众。
长毛尚且如此难打,遑论短毛。
不想当提督的总兵不是好总兵,可这功劳,也得有命拿啊!
王琳不仅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麾下的那群河南兵勇有几斤几两他也心知肚明。
“中堂大人,我?打短毛?”
面对赛尚阿突如其来的抬举,王琳如坐针毡,不敢应下这么凶险的差事。
“王镇台,这么好的差使落到你头上,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还不谢中堂大人的栽培?”赛尚阿身侧陕甘绿营西安镇总兵福诚幸灾乐祸,催促王琳道。
赛尚阿盯着王琳的那双月牙似的眯眯眼已露出不悦之色,王琳不敢惹怒赛尚阿,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驰援岳麓山的苦差事。
王琳朝赛尚阿下跪磕头:“卑职谢中堂大人赏识,定竭尽全力!”
“去吧。”赛尚阿摆了摆手,说道。
不多时,王琳便带着五千河南兵勇渡过湘江,支援岳麓山。
湘江西岸渔网市附近的望楼之上,透过千里镜,彭刚清晰地望见长沙城内的清军渡江驰援岳麓山。
为应对清军的支援,彭刚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派出了作为预备队的五团截击来援清军。
早已准备的多时的陈敢、萧茂灵带领五团的三千将士,气势汹汹地扑向刚刚乘渡船上岸的五千河南兵勇。
胡以晃为保一战拿下岳麓山,也派出了他身边仅存的一千的南殿将士助战。
按理说五千对四千,优势应当在清军一方。
奈何长沙方面派出的援兵实在不经打。
五团的鸟铳手只放了三轮排枪,就轻而易举地击散了来援清军的士气。
旋即一个冲锋,彻底轻松冲垮了来援岳麓山的清军。
湘江西岸的五千清军援军陷入一片混乱,自相踩踏的自相踩踏,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仅仅一个时辰,渡江来援的五千清军只剩下两千出头狼狈地逃回水陆州、长沙城。
陈敢、萧茂灵等人光是抓俘虏就抓了一千七八百人。
剩下的清军不是被踩死打死,就是被滚滚湘江水淹死,葬身鱼腹。
亲眼目睹王琳所部河北镇营勇光速惨败的赛尚阿脸色极为难看。
正欲再派援兵,不料杨秀清为牵制长沙城内的清军兵力,支援彭刚、胡以晃攻打岳麓山,命东西二殿兵马对长沙城发起了猛攻,对长沙城清军施加压力。
为确保长沙城无虞,赛尚阿不敢将陕甘绿营、楚勇等精悍兵马派到对岸去支援岳麓山,只得让湖南提督鲍起豹派遣长沙协绿营和长沙团练渡江支援岳麓山。
鲍起豹虽为一介粗鄙武夫,可也是精明之人。
岂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家兵马当炮灰?
鲍起豹只是做了个样子,刚一渡江,瞅见长毛短毛向他追来,便摇船折返回了长沙城。
长沙城方面的清军支援不济,彭刚和胡以晃的部队当天就攻占了岳麓山。
负责镇守岳麓山的镇筸镇参将瞿腾龙、游击朱占鳌相继战死。
两千六七百镇筸兵或死或降,仅存凤凰厅同知贾亨晋收拢千余镇筸兵散落岳麓山各处负隅顽抗。
至此,岳麓山大局已定。
翌日天亮,彭刚携手胡以晃对岳麓山上的残敌进行清剿,花了两天时间,终于肃清岳麓山上的散兵游勇。
绝望之下的凤凰厅同知贾亨晋自刎而死。
岳麓山失守,僵持大半个月之久的长沙战场僵局就此被打破。
彭刚登上岳麓山,占领岳麓书院,以岳麓书院作为接下来的指挥部。
站在岳麓山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四里之外湘江中心的水陆洲,水陆洲上的清军营垒炮台尽收眼底。
第256章 南墙破
长沙城内的清军统帅对水陆洲的防务还是相当重视的。
清军在这座小小的江中沙洲,部署的兵力,少说也有四五千人。
光是大大小小的炮台就是四十多座。
左军攻占岳麓山,水陆洲上的清军显然是慌了。
尽管清军大炮的射程打不到岳麓山,水陆洲上的清军仍旧不时朝岳麓山方向放炮。
像是在示威,警告岳麓山上的左军不要打水陆洲的主意。
“滥放铳炮,看来无论是哪个地方的清军,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毛病。”
听着水陆洲上传来的隆隆炮声,五团团长陈敢露出颇为不屑的神色。
彭刚沉下心,静静地听了一阵水陆洲上的炮声,微微摇头说道:“炮声听起来不乱,不像是在滥发铳炮,更像是水陆洲上的清军炮兵临时抱佛脚,在练炮术。”
重炮营营长陈旭元兴奋地搓着手说道:“现在练炮术,晚了!炮术岂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水陆洲上的这些炮,很快就是咱们的了。”
陈旭元不认为水陆洲上的清军炮手炮手能在短时间内有所提升。
炮兵要真这么好练,他的重炮营就不至于成立一年了,还是只有可怜的二十一个炮组。
重炮营是左军中缺编率最高的常备部队,名为营,实际上的连两个连的炮兵都没有。
若能尽数缴获水陆洲上的清军重炮,从预备役中挑选些好苗子,操练上几个月,他便能够组建一个名副其实的重炮营。
“你想的倒是轻巧。”六团团长陈阿九白了陈旭元一眼。
“你当打水陆洲是打岳麓山呢?水陆洲有一里多宽的湘江挡着,清军又以重炮封江,强攻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兄弟。”
陈阿九觉得陈旭元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怎么轮,都轮不到陈旭元的重炮营攻打水陆洲。
“你们两个少拌嘴了。”彭刚将视线从水陆洲上收回,偏头看向陈阿九,说道。
“攻打水陆洲的部队肯定不会只有六团。不过阿九,六团是水师部队,主攻水陆洲的任务,六团当仁不让,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渡河作战是较为复杂、伤亡风险较高的一种作战形势。
即使彭刚的主要对手是烂透了的绿营和仓促组建的团练,近战能力不强。
只要陈阿九能带领一两个连冲上水陆洲,在水陆洲站稳脚跟,占领水陆洲,便没有什么悬念。
但前提是陈阿九能带着六团的将士顶着清军的火力冲上水陆洲。
“殿下,想渡过一里多长的湘江,水性很重要。”陈阿九相中了战俘营里的七百多号闽勇和潮勇,想用这些水性极好的闽勇、潮勇再组建一个水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