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在听到卫瓘吹响的哨声后,就立刻准备冲击大营。今日中军大营空虚的消息,卫瓘也知道了,丘建带着中军人马在涪城内吃吃喝喝,和那些刚刚在中军营地内参加宴会的将领们一样。
只是没想到,钟会早有防备,以石守信麾下部曲套上中军士卒的装束,卫瓘麾下那五百人冲营的时候,一直在准备的赵囵和袭祚二人,也带着本部兵马出动,将卫瓘的人马一阵好打!
有心算无心,人数又是几倍多,自然不可能打不过。
此时此刻,赵囵他们正带着士卒将那些隶属于卫瓘的人马没收军械,送回卫瓘的军营单独看管起来。
而卫瓘本人,则是被送到石守信本部大营软禁。今夜这场宴会,等于是一场兵变,实质性的夺取了卫瓘对钟会的监管之权。
众将都各自回营后,石守信单独来到了李辅所在的军营。
对于石守信的到来,李辅并无意外。二人落座之后,李辅看向石守信的目光里面有感慨有欣赏,还有岁月催人老的无奈。
“石某谢过李老将军捧场。”
石守信恭恭敬敬的对李辅行了一礼。今日李辅之所以会第一个站出来签字,那是因为……之前他就和石守信说好了的!
“举手之劳罢了,邓艾若是不退下来,我们这些跟着钟会入蜀的将军,难道喝西北风吗?
石监军的谋划,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只是李某也没有想到,邓艾如此冥顽不灵。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辅感叹道,并没有责备石守信。
其实,如李辅、胡烈这样的魏军将领,虽然跟邓艾没什么私仇,但后者却也实实在在挡了他们的财路和官路。
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辅他们对邓艾没意见才是咄咄怪事。
“李将军,其实石某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只是吧,邓艾偷渡阴平,逼降刘禅,有灭国之功。他把事情都做完了,那李将军和胡将军,还有钟会麾下这么多将军,岂不是要在一旁干瞪眼?
待大军班师回朝,诸公回到洛阳以后,晋公要如何封赏你们?”
石守信解释了一番。
李辅轻轻点头,轻声说道:“此事你放心,事后晋公若是问起,李某会跟晋公解释的,势必不会牵连到石监军。”
这就是在说事后清算的事情了。
石守信亦是微微点头,这些事情都是应有之意,但李辅事后愿意说出来,证明他对石守信很看好,愿意多结交一下。
其实李辅这些魏军将领,压根就不想拥戴钟会搞什么事情,实在是邓艾已经把功劳都捞完了,难道他们这些人,全都当陪跑的?
谁会甘心呢?难道他们来蜀地就是晃了一圈然后空手回去?
邓艾要是识相的话,拿下成都后,就应该立刻向司马昭请辞,让钟会麾下的部曲速速进蜀地,掌控当地局势。
如此,他或许还能安享晚年。
现在邓艾坐镇成都数月,蜀地官员的官职都是他一言而决,且不说司马昭会怎么想,就说钟会麾下这些将领们,都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邓艾必须死,而且必须身败名裂!要不然,这趟伐蜀,钟会麾下的将领就等于是白跑了。
没有功劳,还想劫掠蜀地?不怕别人在背后诟病?不怕司马昭心里难受?不怕事后被人秋后算账?
这些问题没有简单解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邓艾祭天。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石守信来找李辅的时候,后者很爽快就答应的原因,跟钟会没有一点关系,纯粹是这些将领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
所以说,这也不是石守信有多大的威望,能够说动这些将领,纯粹是利益使然,顺水推舟罢了。
“李将军,邓艾可能会带兵奇袭大营,你有什么办法吗?”
石守信沉声问道。
“先下手为强,明日我便带兵进驻雒城。这十多万人马只要不是都堆在一块,邓艾断无赢的可能。”
李辅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钟会大军的弱点:人太多,都堆在涪城这块。若是被邓艾的兵马突袭,炸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那便拜托李将军了,我会向大都督提议此事,李将军顺水推舟就行了。”
石守信起身对李辅作揖行礼道。
“嗯,出兵之事包在我身上。”
李辅对石守信打保票道,将其送出大营。
等回到营帐之后,李辅这才长叹一声道:“若无石敢当,钟会之谋寸步难行。待邓艾落败后,钟会也要步其后尘了。石敢当啊石敢当,你是不是打算将来送钟会一程?”
他目光深邃,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自饮自酌了一杯浊酒。
“蜀国灭亡,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人也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李辅无奈摇头,只觉得杯中浊酒苦涩难当。
第132章 年轻人的锐气
轰隆!
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阵阵。就在钟会打算出兵的当天,暴雨倾盆,雨水几乎下成了一道幕帘。
天色一会亮一会黑,外面都是水的世界。
就这天气,点兵都无法进行,人在暴雨里面走几个时辰,就会因为失温而休克。弓弩箭矢全都无法使用,那还打个屁的仗啊!
无奈之下,钟会只得暂缓出兵,然后带着军中将领们进入涪城避雨。
此前钟会还顾着吃相,约束将士们不得入城,不得住民宅。此刻他也撕下伪装,让麾下众将“便宜行事”。
想让将士们拔刀砍邓艾,那就别再说什么军法威严之类的屁话,对于麾下将士们那些“小小的”要求,钟会也是务必要满足。
如果住屋舍都做不到,谁替他卖命?
暴雨之中,数千涪城百姓被魏军赶出屋舍,赶出涪城,流落郊外无家可归。
眼见钟会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石守信只好带着这些百姓进入空空荡荡的魏军大营,将他们安顿在军帐里面,免得这些人死在暴雨之中。
忙完这些事情以后,已经是下午了。
十万魏军已经被钟会一分为三。
钟会所率中军,在涪城安置。
胡烈所率左军,在涪城以北的“凤雏村”安置。
李辅所率右军,在涪城以东的“上马村”安置。
姜维所率蜀国降兵,则是在涪城郊外安置。
至于极有可能发生的“邓艾夜袭大营”,钟会也早有准备。将十多万大军分开部署也是防着这一手。
涪城城内某个大户家的宅院,被钟会安排给石守信及亲信居住。
院落中的某个卧房内,被软禁的卫瓘正在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一旁的石守信正在煮酒,外面的瓢泼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你怎么收场!”
卫瓘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却还是接过石守信已经煮好的酒,然后一饮而尽。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石某一点也不担心。”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又给卫瓘添了一杯酒。
见卫瓘不说话,石守信反问道:“钟会将卫监军交给在下看管,难道您就没看出什么吗?”
这话让卫瓘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都这个时候了,钟会还想做人留一线啊。”
卫瓘无奈摇头。
虽然立场不同,但卫瓘也在为钟会感觉惋惜。不是这块料,就别干这种事嘛,现在闹这一出何必呢?
钟会把卫瓘交给石守信看管,那显然是想借刀杀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以后就算卫瓘死了,也是石守信杀的,这位大都督就没想过自己动手。
钟会始终都在忌惮司马昭派兵入蜀,所以没有想把事情做绝,起码暂时不想做绝。
石守信长叹一声道:“卫监军,其实我呢,也曾经想过,要跟你精诚合作。可问题是,你太聪明了,而且当初还耍过我一次,害我差点丧命。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次呢,你也别怪我独走。待处理完钟会,你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样如何?”
“到时候,局面还可以收拾吗?你倒是说得轻巧!”
卫瓘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显然是对于石守信的话有些不太相信。当然了,他不是不相信石守信的诚意,而是不相信那时候对方能斗倒钟会!
“卫监军现在修书一封,委托石某除掉钟会,让我暂代持节之职便是。
反正节杖已经被钟会拿去了,你也没法用。
待平定叛乱后,由卫监军向晋公禀告蜀地发生的事情。
石某深藏功与名便是了。”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直言把平定钟会之乱的功劳让出来。
卫瓘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否认,当然了,也没有承认。
其实不说话,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态度了。
只有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之间要讲利益。如果合则两利,那么就可以联合,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石守信随即将笔墨递上,卫瓘想也没想,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份“委托书”。
在这份委托书中,卫瓘直言:钟会身为大都督,权柄滔天。他要反叛无人能挡。监军石守信与之虚与委蛇,劳苦功高,值得信任。我现在被钟会囚禁无法脱身,故而将手中持节之权授予石守信总揽大局,希望军中众将能听从其调遣,平息钟会叛乱。
然后卫瓘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信。
待墨迹干了以后,卫瓘将委托书递给石守信询问道:“这样如何?”
“甚好,卫监军深明大义,真是一个可信之人。”
石守信嘿嘿笑道,顺便恭维了卫瓘一句。
“钟会不足为虑,但你要当心姜维。”
卫瓘面色肃然说道。
“姜维这个人确实要防着他,但……蜀军已经没了心气。姜维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呢?”
石守信并不觉得姜维能翻出什么浪来,至少“幽而复明”是不可能的。
卫瓘长叹一声,微微点头道:“姜伯约确实可惜了。”
“卫监军就安心在此地休养吧。至少在进成都之前,甚至是在钟会发动兵变之前,您都是安全的。”
石守信安慰了卫瓘一句,然后就离开了这间屋舍。
他并没有闲下来,而是把孟观、李亮、袭祚、赵囵等亲信叫到这间大宅院的书房内议事。
“孟观,你去过一趟成都,如果以马队的速度来看,现在出发去成都,什么时候可以到?”
石守信看向孟观询问道。
孟观不答,似乎有些犹豫。
“说!”
石守信似乎有些生气了。
“如果是百骑的话,六个时辰就到了,甚至那还算慢的,连半天都不需要。
上次午时出发,到子时之前便抵达了成都郊外。
只不过连续疾驰,需要一人双马而已。人能扛得住,马扛不住,没有双马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