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出佩剑,凭借肌肉记忆砍翻了一个凑过来的魏军士卒。当他稍稍从脑震荡的昏厥中恢复了一些之后,却发现,自己两步以外,全是举着盾牌的魏军刀盾兵。
已经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诸葛尚,我敬你是一条好汉,放下兵器投降,我父亲保举你封侯!”
邓忠在人群后面喊话道。
不是他不想上前装逼,而是身体已经脱力了。不要说上前有风险,就说他现在的状态,都是被亲兵搀扶着。
肾上腺素的作用已经消退,身体的疲惫让邓忠身体麻痹,双腿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我乃诸葛孔明之孙,深受国恩!
现在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唯有以死谢天下!
哪里还有苟活的道理!”
诸葛尚对着邓忠所在的方向怒骂了一句,随即举剑自刎,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诸葛尚的自尽,魏军士卒散开,邓忠在亲兵的搀扶下缓缓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诸葛尚,忍不住长叹一声。
此刻邓忠和邓艾是一样的心情,他们都给对方很优厚的投降条件,但是诸葛家的人就是不领情。
或许,这就是蜀汉最后的忠臣吧。
“厚葬了吧,就不必斩首了。”
邓忠对身边亲兵交代了一句,然后挣脱他们的搀扶,独自朝着中军方向走去。
而师纂所在的左翼比较幸运,督战的黄崇很早死于乱军之中,没能迅速击溃左翼,是因为师纂此前的战斗受伤很重,居然在战场上晕了过去。
两边的战斗都是士卒在拼,没有主将参与。但蜀军兵无战心,坚持不住就自己溃散了。
可是得胜的魏军却没有主将指挥,所以也无法支援其他方向的战斗。他们只好原地结阵,等着受伤的师纂醒过来指挥。
一个时辰之后,绵竹北郊战场上的蜀军已经被清空,没有死于战阵的,都逃回了绵竹县城。
绵竹县令在溃兵的威胁下,不得不打开城门。
被蜀军俘虏后,又被成功解救的田续,被派去接管绵竹县城。一切都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最后的门户被破,邓艾通往成都的道路,已经敞开了。
……
“可以了,停下!你带着你的人退后,剩下的我们来办!”
一间占地面积颇为骇人的大宅门前,手持环首刀的孟观,将刀横在门前,阻挡脸上带着兴奋狂热的袭祚入宅。
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
而孟观身后,石守信麾下的魏国禁军正鱼贯而入进入李氏的宅院,袭祚手下的那些人,则是被阻拦着不许进去。
“孟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袭祚有些不满的询问道。
“石将军有令,你部不准进入李氏家宅。”
孟观冷冰冰的答道。
“我妹妹是石将军的女人,你说话之前,要先想清楚!”
袭祚将刀收回刀鞘,瞪着孟观威胁道。
虽然他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但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进入李氏家宅大杀四方的打算。
“石监军的岳父,是朝廷的御史中丞,你说话之前,才要好好想清楚身份!
孟某是石监军的下属,不必担心他的岳父找我麻烦,但你就不一样了。”
孟观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袭祚哑火了,因为孟观实在是对他说了一句天地良心的大实话。
魏国朝廷的御史中丞啊,那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再提什么妹妹吹枕边风之类的话就有些可笑了。
“哼!”
袭祚自知理亏,转身便走。他有些心虚,自己的那点小算盘,似乎是被石守信看透了。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袭祚,立刻打消了反客为主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冲进去杀李氏一族的原因,跟孟观得石守信之命阻止他进入的原因是一样的!
袭祚希望石守信麾下的汉中大族,只有他一家就够了。而石守信的想法正好相反,那便是投靠他的汉中大族多多益善!
有竞争,才能卷起来;卷起来了,才能用心做事。
石守信的谋算,远比袭祚的小心思更加深邃。
似乎发现了二人的争执,远处观摩的石守信走过来看向袭祚询问道:“怎么了,还争执上了?不如我来评个理如何?”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带着族人们给石将军开路而已,没想到您已经有安排了。”
袭祚讪笑道,态度非常谦卑,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
“哎呀,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都是误会,误会啊!
你们和李氏都是汉中本地大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僵了不好。
要办恶事,也是我来办,肯定不会让你去当黑手。本官行事光明磊落,你放心便是,出了事有我扛着,不会推给你们的。”
石守信哈哈大笑,拍了拍袭祚的肩膀说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袭祚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讲,只好等在大宅门外。李氏的大宅防御远不如袭氏的木寨,但依旧有门楼,有高墙,有箭楼,绝非什么“诗书传家”。
袭祚手黑,他麾下的部曲杀了十多个李家的佃户,估计跟这家人的摩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石守信的目光在那些死人身上来回扫过,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看到这一幕,袭祚连忙解释道:“石将军,这些人顽抗,还想去大宅内通风报信,那是不得不杀啊。”
孟观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却是没有说话。
石守信是聪明人,看得明明白白,怎么会被袭祚这点小伎俩忽悠呢?
袭祚这样的人,他麾下部曲或许战斗力还有些,但纪律性就完全不行了。这些以世兵制为根基的将领,往往都需要主将妥善使用和训练,才能如臂使指。
当然了,任何兵制都有其优缺点,石守信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抬起手打断袭祚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第93章 端水的艺术
一直等到大天亮,李家庄园的“清扫”工作才算完事。
马隆打着哈欠来到石守信面前,对其作揖行礼说道:“石将军,赵家人并没有来增援。末将守了一夜,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吧。”
他脸上有种打赌赢了的得意之色,石守信叹了口气,轻轻摆手,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
料敌的时候有点太宽,却不想敌人如此的窄。
果然,世态炎凉就是这样,锦上添花人人爱,雪中送炭避不及。作为世代联姻的赵家,看到李家有难,选择在一旁当看客,丝毫不介意盟友挨刀。
反正,刀没砍到自己就行,儿女亲家嘛,只能怪他们倒霉了。
这次突袭石守信收获颇多,和穷酸的袭氏不同,李家部曲虽然比不上袭氏,但家里的库房那真是绢帛遍地,金银满屋,粮仓充盈!
不愧是在汉时二世三公的底蕴!即便是如今家族成员已经不在官府里混了,但经书传家的李氏,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有资本的。
比袭氏强不少。
一旦改朝换代,比如说就像现在魏国占据了汉中一样,他们只要跟官府接上头,很快就能在地方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家族优秀子弟,还可以到洛阳厮混。
正当石守信胡思乱想之际,孟观带着两个亲兵走出大宅,对等在门外的石守信作揖行礼道:“石监军,李氏的主家都已经集中在厅堂了,我们进去以后,他们比较配合,只是聚在一起商议了很久。
遵照您的吩咐,卑职没有催促。”
孟观低声禀告道。
他们其实夜里就能完成财帛的大致清点,人员的处置。是石守信想钓鱼,想把赵家人也一网打尽,所以才故意拖慢了速度。
“做得好。”
石守信点点头道,感觉孟观办事还是很得力的,最重要的是听指挥,让干嘛就干嘛。
带着一众麾下禁军和袭祚进入大宅的厅堂,就看到李家人都站在一起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位穿着青色锦袍的老者,看到石守信他们进来了,连忙上前准备搭话。他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了目露凶光的袭祚,于是顿时哑火了。
老者立刻折返回去,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嘀咕了几句,看起来是想让那人出马。
这里头似乎有故事啊!
一旁观摩的石守信,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看热闹。
“鄙人李亮,见过石将军。”
这位年轻人走上前来,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腰弯的很低,几乎是呈现九十度!
李亮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很明显就没有摸过刀。手指其他地方有老茧,应该是经常握笔书写留下的痕迹。
石守信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很快就在心中形成了判断:这是李家的“种子选手”,专门为做官而培养的读书人!脑子一定很厉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石守信抬手说道,示意李亮不要开口。
“石将军,书房在那边,在下这就带您去。”
李亮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氏族人没有谁打断他的话语,看来这位在家中很有地位。
石守信跟在李亮身后,一同进入了书房。
二人落座之后,李亮开门见山说道:“家中财帛粮秣,石将军可以任取。只是我们希望成为您麾下的部曲,独领一军。”
有点意思!投得很干脆嘛!
听到这话石守信大喜,他也不想动粗,能和平解决那是最好了。
“你好像对我来这里做什么很明白呀,猜出我身份了吗?”
石守信似笑非笑问道。
听到这话,李亮苦笑道:
“前些时日,我到乐城郊外魏军大营,说明了投效之意。但却被严词拒绝了。至于大都督钟会,那不是我李亮可以找的。
我想魏国朝廷是什么想法,应该不难揣度。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至于您,洛阳石敢当,天下谁人不知啊。”
石守信点点头,这是他手中握着的杀手锏,没想到居然还是有人提前看出来了,他连孟观和马隆等人都没有透露。
“确实如此。”
石守信从袖口拿出一枚西汉时期的五铢钱,在手里把玩着。他看向李亮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