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柔、齐周等被押上。
齐周跪地请罪，阎柔却是昂头站立。
“败军之将，为何不跪？”
张飞蹙眉而喝，右手按住了剑柄。
若不是擅杀降将不利于蓟城降卒的稳定，张飞早就送阎柔归天了。
“我只是降将，不是俘虏。”
阎柔拱手向刘备作揖一礼，便不再理会张飞，有恃无恐的模样，看得在场众人皆是蹙眉。
【此贼倒是狡猾。】
诸葛亮一眼看破了阎柔的心思，不外乎是自恃刘备不敢杀降而趁机抬高身价。
与跪地请罪的齐周一对比，阎柔也的的确确更显骨气。
然而诸葛亮可不愿阎柔因为比齐周更显骨气便受到更高的礼遇，若是势穷才降的降将伪装气节便能特殊对待，既是对奋勇杀敌的前线将士们不敬，亦是对早早归附刘备的吏兵们不公。
诸葛亮暗暗招来焦触，低语示意。
随后便听到焦触一阵嘲讽大笑：“阎柔，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以为你下令开门投降你就不是俘虏了？我呸！那是左将军仁义，不愿蓟城士民因你一人顽守而遭受兵燹，这才派刘放劝你开门献城。左将军给你留了颜面，你就该跪地谢恩，还在这装什么气节之士？”
话音一落，在场文武的脸上都浮现了怪异之色。
阎柔则是气得满脸通红，怒目看向焦触：“你敢辱我？”
焦触面有鄙夷，冷笑连连：“阎柔，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乃四世三公袁氏属吏、幽州袁刺史麾下大将，而你，不过一介乌桓贱奴，见了乌桓人都只敢点头哈腰的无胆鼠类，有何资格让我辱你？”
一句“四世三公袁氏属吏、幽州袁刺史麾下大将”便向阎柔表明了立场：我嘲讽你不是左将军的授意，而是我身为袁氏属吏看不惯你，即便是左将军也不能阻止我骂你。
阎柔也看得明白，故而面焦触的嘲讽时，心头纵有万般恼怒此刻也发泄不出。
气急之下，阎柔只能忿忿发问：“你待怎样？”
焦触正愁无由，见阎柔发问，遂又向刘备拱手：“我知左将军仁义，然我焦触最见不到这等勾结乌桓残害大汉士民的鼠辈。我耻与阎柔同列！”
随后，焦触又向张南使了个眼神。
张南会意，也出列道：“左将军若只在意一介势穷才降的鼠辈，我二人便就此返回涿县。”
【贼子！】
阎柔气得脸都快胀成猪肝色了，不论怎么看，一个势穷才降的阎柔都远不及两个袁氏大将对刘备有利，刘备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阎柔而“寒”了诸将士心。
看着主位上眉头紧锁的刘备，阎柔强忍内心的不愿，跪地请罪：“是罪将方才无礼，请左将军恕罪！”
【能屈能伸，倒也是个人物。】
诸葛亮轻摇羽扇，眼神中隐隐有了几分寒意。
然而阎柔的能屈能伸，也让刘备变得为难。
刘备举目看向诸葛亮，虽未开口直言，但有询问之意：既不能杀，又不能用，该当如何？
诸葛亮略微思索了一阵，拱手进言：“阎太守乃高节之士，将军不可怠慢而寒了贤士之心；焦将军和张将军乃刚直之人，也非有意羞辱阎太守。亮以为，不如遣阎太守前往辽西三郡说降蹋顿，以明阎太守为大汉保境安民的真心。”
说话间。
诸葛亮又举目示意焦触、张南。
焦触会意大呼：“若阎柔能说降蹋顿，我便负荆请罪！”
张南也呼：“若阎柔能说降蹋顿，我当众向阎柔赔礼。”
诸葛亮跟焦触张南一唱两和，刘备顿知诸葛亮用意，故作为难的看向阎柔：“不知阎太守，能否助我说降蹋顿？”
在诸葛亮提出让阎柔说降蹋顿时，阎柔就在暗暗权衡利弊。
此刻又见刘备询问，阎柔故作被激怒了的模样，请命道：“愿为左将军说降蹋顿！如若不成，我提头来见！”
刘备佯装大喜：“若阎太守能助我说降蹋顿，六郡可安矣！来人，备酒食与阎太守，我要亲为阎太守壮行！”
为了避免刘备临时又改了主意，阎柔小心翼翼，一直等到被刘备亲自送出蓟城后，才敢纵马狂呼：刘备真愚也！真以为我会替他说降蹋顿吗？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偿还！
而看着纵马狂奔的阎柔，刘备的嘴角也泛起了笑意：“阎柔此去辽西三郡，定会引来乌桓兵马。”
诸葛亮亦笑：“辽西三郡地理偏远，挥师远征，于将军不利，阎柔若能引来乌桓兵马，三郡可定矣。”
与郭嘉劝曹操北征乌桓不同，诸葛亮谋事更为谨慎。
虽说曹操在白狼山一战中灭了三郡乌桓的主力，但过程太过于凶险，差点让郭嘉达成“妙计诛曹操”的成就。
诸葛亮为刘备策划的讨伐六郡战略是为了助刘备立足幽州，不是让刘备魂归幽州，似郭嘉那般劝曹操道远深入奔袭乌桓的战略，诸葛亮是不会用的。
道远深入又岂能比得上诱敌深入？
刘备抚了抚短髯，认同了诸葛亮的分析，道：“眼下即将入冬，此战宜急不宜缓。庞长史可与翼德留在蓟城，安抚四郡。军师与我同行，引诸将先往无终城。”
这样的安排，刘备也是有考虑的。
四郡初定，士民惊疑不定，又多有降卒、溃兵，刘备若不留几个核心文武安抚四郡，或会生出祸事。
诸葛亮和庞统得留一个，关羽和张飞也得留一个。
相较而言，留下有名士之风又善于品评人物的庞统以及尊敬士人的张飞，更为合适。
为了让庞统和张飞能更顺利的安抚四郡，刘备又留下了简雍、孙乾、辛哲协助。
同时委任渔阳城的鲜于辅暂为渔阳太守，代郡长史田豫暂为代郡太守，降吏刘放暂为上谷郡太守，降吏齐周暂为广阳郡太守，又许鲜于辅和田豫二人督军之权。
部署妥当后。
刘备便带上诸葛亮、关羽、陈到、焦触、张南等将校，挑了两千步骑，便自蓟城出发前往无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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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三虎齐聚无终城，刘备徐无山访田畴
然而沿途景象，令刘备倍感震撼。
遥想十年前投奔公孙瓒时，自蓟城至无终城，沿途村落星罗棋布，少说也有十万户人家。
而眼前所见，唯余村落破败，人迹罕至。
见此情景，刘备不由扬鞭长叹：“边郡久遭胡患侵袭，十年间战火又从未止息，其间战死、饿死、被掳掠者不计其数！旧日繁华景象，何日方得重现？”
随行文武，几乎都饱经战乱之苦。
即使最年轻的诸葛亮，也曾因徐州战祸被迫流离他乡。
见刘备忧心忡忡，诸葛亮眼中亦浮现忧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诸葛亮的眼神又恢复坚毅，誓道：“群贼争雄，百姓深陷战火泥潭，唯秉持仁义者方能拨乱反正，安顿万民。亮愿倾尽才智，助将军扫平乱世！”
左右关羽、陈到、焦触、张南等将校受到感染，亦是齐声而誓：“愿助将军扫平乱世！”
感受到文武将吏的心意，刘备也抖擞了精神，扬鞭指向前方：“荡平乱世，当自幽州始。听闻边郡人称蹋顿骁勇善战，堪比昔年冒顿！此贼依仗地势偏远险要，肆意劫掠边地士民，图谋称霸北疆。今我刘备既至，必除此贼！”
众人皆是附声高呼“当除蹋顿！”
侧后方的关羽凝视刘备饱经风霜的脸庞，更是默默攥紧了手中偃月大刀。
而在无终城。
赵云、黄忠引骁骑先至。
昔日繁华大城，如今满目沧桑，城中人烟稀少，士民竟不足千人，还大部分都是流民。
“无终城竟然衰败至此？”
曾来过的赵云见此景象，亦感震撼。
来之前，赵云还与黄忠商讨了好几个奇袭无终城的方案，结果无终城却跟一座废城没区别。
“失策了！”赵云皱眉道：“原指望着取其府库粮草以充军需。如今无终城衰败至此，府库必然空虚。恐怕蹋顿尚未抵达，我等便要粮尽而走了！”
城中惊惶的百姓告知二将实情后，为避免惊扰百姓，赵云、黄忠一商议，决定将大部骑兵撤至城外，仅留十余骑城内探听消息。
在得知赵云是奉左将军命来讨伐蹋顿的，一个跛脚老人献策道：“城外徐无山中，有无终县名士田畴先生隐居，田先生昔日也曾为州郡属官，又深恨乌桓祸害士民，将军若欲讨伐蹋顿，或可寻田先生相助。”
赵云闻言大喜，忙拜谢老人，便欲遣使入山投帖。
信使还未出发，又有斥候飞报：“左将军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赵云、黄忠闻言皆是一惊。
“左将军来得好快！”
二人虽早于刘备出发，又走了较近的渔阳至无终的小路，却仅仅比刘备早到了半日！
二将随即来见刘备。
见赵云、黄忠皆是满脸风霜气，刘备心中不忍，叹道：“令子龙、汉升劳顿至此，我之过也！”
一句肺腑之言，胜却万语空谈。
赵云虎目含泪：“能为使君效力，实乃云之幸事！”
黄忠亦深受触动。
本为寻医救子而顺道护卫诸葛亮，却得刘备全力援手延请名医，
在刘备请的名医诊治下，黄叙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已大为好转，如今尚可在涿县处理简单政务。
此番又委以重任，给予建功立业之机，此等厚恩，黄忠唯愿以死相报！
赵云随即禀报无终城现状及寻得田畴或可相助等情。
刘备忆及自黎阳返回高唐途中，亦见大量百姓避居山野，不由长叹：“百姓不得安居城中，反需隐遁山林以求自保，此乃州郡官吏失职啊。我在途中亦闻有田姓隐士聚民徐无山中，短短数载竟达五千余户！能得此民心，必是大德高贤，我当亲往拜会！”
随后，刘备令关羽督率众将领兵前往无终城外驻扎，又自引诸葛亮、赵云及三十余骑轻装前往徐无山。
沿途景象与凋敝村落截然不同：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往来男女言笑晏晏，一派和乐安宁。
“此人不仅品德高尚，更富经世之才啊！”刘备心驰神往，由衷赞叹。
刘备见过太多避乱山野的百姓，无不惶惶不可终日、忧惧饥寒掳掠，从未见如徐无山民这般安居乐业的。
诸葛亮亦赞叹道：“将军若得此人襄助，平定幽州，指日可待！”
正行间，忽见前方数十骑飞驰而至，拦住去路。
为首一人持枪喝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见来骑皆持械挎弓，神情戒备，刘备恐生误会，忙下马拱手施礼：“左将军、宜城亭侯、领涿郡太守刘备，特来求见田公。”
众骑愕然，显未料到眼前之人竟是近期威震幽州的左将军刘备，更未料到堂堂左将军竟然谦恭至此！
为首之人慌忙下马回礼：“我乃田公门客狄虎，见过左将军。”
刘备见田畴门客亦通晓礼仪，更添敬意，再拱手问道：“敢问义士，田公现下可有闲暇？可否劳烦代为通禀？为免惊扰山中父老，我愿于此静候佳音。”
狄虎心中亦是称奇。
此前州郡将官如阎柔、王松曾遣使来请，袁绍更五次三番遣人送礼或下令召见，但不论是阎柔、王松还是袁绍都只是派使者来请，且派的使者还不怎么懂礼，仿佛来见田畴就是田畴的荣幸一般。
狄虎没有立即应允，而是反问道：“听闻左将军讨伐幽州六郡不臣之徒，何以亲临此地？”
刘备从容答曰：“代郡、上谷、渔阳、广阳四郡叛逆皆已平定，乌桓大王难楼亦授首伏诛，只剩蹋顿未除，故而我便亲引步骑两千余人入无终城，欲将蹋顿讨灭。听无终城的老人说，若要讨伐蹋顿，可寻徐无山中的田公相助，故而来此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