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汉末十余年战乱间,唯一一次十万步骑合兵齐征!
十万步骑的威慑效果,同样十分明显。
还没开打,袁绍就得到了不少来自于黄河以南的“降书”,且“降书”还在与日俱增。
“《尚书》有云:抚我则后,虐我则仇。”
“而今,孤合四州之锐,聚诸部之雄,十万步骑旌旗蔽日,大河以北尽附辕门,此非天授王道乎?”
“再看那曹阿瞒:挟许昌孱主而刻剥黎庶,假王师之名行僭越之实!兖豫流民南奔者不绝,黄河降书北投者日增。”
“寒阉遗丑,孤早晚必擒之!”
袁绍笑声再起。
一席话,以《尚书》确定王道标准,用十万步骑实证“天授王道”,将兵力优势、异族归附、豪强投诚包装为“仁德抚民”的结果,反衬曹操“暴虐失道”,以此论证唯己方才是天命所归的王道之师。
相较于前几日的酒宴,有黎阳十万步骑映衬的袁绍,更显“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袁氏枭雄之气。
正说间。
一支骑兵自黎阳大营而出,直往袁绍和刘备所在土坡而来。
正是袁绍的骑兵大将、上将军文丑。
文丑左右,则是提前返回黎阳大营的辛评以及辛评的儿子辛哲。
“末将文丑,拜见大将军!”
文丑是个满脸横肉、虎背熊腰的大汉,眉宇间有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显威猛。
袁绍面有笑意,颇有一种“自家儿子在同事面前长了脸”的得意。
“孤之上将文丑,比之玄德的关羽、张飞,如何?”袁绍抚摸美髯,又问及关羽和张飞。
刘备故作震惊:“文将军之气势,非云长、翼德能比。但云长、翼德若是齐上,文将军定不能敌。”
言下之意:单打独斗关羽和张飞不是文丑对手,可若是二打一,文丑也招架不住。
用巧妙的话术,在袁绍面前吹捧了文丑。
袁绍大笑:“玄德过谦了。文丑虽有一夫之勇,但与关张二人顶多平手,来日若有机会,可让关张二人与文丑比试一二,不论输赢,孤都会重赏。”
刘备应声附和:“谢大将军抬爱。”
文丑却是暗暗蹙眉,显然对袁绍的关羽张飞的评价不服气。
只是袁绍当面,文丑又将这份不服按捺。
文丑懂分寸,给袁绍争面子是文丑作为亲信上将的职责。
若因袁绍一句话就高呼不服,不仅不会受到袁绍的夸赞,还会让刘备误以为袁绍“治下不严”。
【待离了大营,再与刘备计较。】
文丑藏下不服,恭谨的跟在袁绍身后。
袁绍又向刘备引荐道:“玄德,孤曾答应要分拨一营骑兵与你。此乃颍川辛哲,暂为骑营都尉,今后听你调遣。”
颍川辛氏?
刘备的目光在辛哲和辛评二人间扫视,见二人面貌神似,顿知袁绍深意。
【袁绍这是不信我啊,是我小觑袁绍了。】
刘备初时的激动在见识了袁绍十万步骑的声威以及得知辛哲为骑营都尉后,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谨小慎微。
与袁绍斗,同样要拿出在许都与曹操斗时的谨慎。
而在营门口。
监军沮授策马而立。
见袁绍归来,沮授不顾刘备在场,直言而责:“十万大军皆身系大将军一人,大将军本当持重。”
“而今大将军不仅不以自身安危为重,反而还不与众人商议,私下离营去见一介来路不明之人。大将军可还记得宦官诛杀大臣的往事?”
沮授的责声骤然响起,袁绍的笑容戛然而止。
纯找事的吧!
袁绍的判断没错,沮授还真是来找事的。
苦谏袁绍不要用颜良独当一面,袁绍不听,以至于颜良在白马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
还没等沮授开口,袁绍又离开大营跑二百里去迎接刘备,将沮授气得不轻!
沮授感觉自己就跟项羽身边的范增一样,勤勤恳恳的报袁绍的知遇之恩,袁绍却嫌弃自己婆婆妈妈。
沮授又是个有傲气的,既不愿阿谀奉承,又不愿曲意恭维。
得知袁绍不仅二百里亲迎刘备还分拨一营骑兵给刘备,沮授的脾气又上头了,竟直接在营门口阴阳刘备,更将刘备喻作诛杀大将军何进的张让等宦官。
“沮监军,玄德乃孤之贵客,不是来路不明之人!”袁绍强忍恼意,若不是刘备还在身侧,袁绍早就发飙了。
沮授冷哼:“董承等人都死了,唯独刘备还活着。为臣者不为君死节,反而还奔逃四方欺世盗名,要么贪生怕死,要么别有二心。”
【沮授对我的敌意,还真大啊。】
刘备握紧了马鞭,但没有出言自证。
被人诬陷时,若自证清白,就掉入了对方的陷阱。
越是解释越是麻烦,甚至越抹越黑,稍有不慎又会被对方抓住语病。
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循十六字真言:激化矛盾,把水搅浑,以毒攻毒,装傻充愣。
暗暗给了徐庶一个手势。
徐庶会意大笑:“曹贼为了能除掉左将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连大将军的身边人,都甘愿为曹贼的手中刀,世事果然无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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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沮授与诸葛亮的差距,刘备的英雄气
不愧是能与卧龙为友的徐庶,一开口就将沮授阴阳成了曹操的手中刀,需要自证的人也由刘备一人变成了刘备和沮授两人。
沮授让刘备自证没有二心,徐庶则让沮授自证不是曹操的手中刀,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沮授,仿佛在说:来啊,互相伤害啊!
一丝笑意在刘备嘴角泛起,徐庶在言语上的反击甚合刘备心意。
【尔为何人?】
沮授不由蹙紧了眉头。
身为袁绍麾下最核心的谋士,又是以智扬名的河北名士,刻意针对刘备的话术竟会被一个似儒非儒、似侠非侠的“随从”轻易反击?
徐庶微微一礼,似笑非笑:“我只是左将军麾下一介微末门客,名讳鄙陋,不敢污了沮监军的耳。”
沮授的眉头更紧了。
徐庶越是贬低自己,沮授就越是被动。
盛誉名士与微末门客辩论,赢了,理所当然;输了,奇耻大辱。
“既不敢自报名讳,休要再言!”沮授的语气多了羞恼,我是来劝谏大将军的,不是来与一个微末门客辩论的。
一旁的辛评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阴阳道:“大将军尚且礼贤下士,沮监军身为监军却一而再的责难贵客,好大的威风啊!”
沮授本就因徐庶的自贬而多了羞恼,此刻又被辛评一阵阴阳,恼意更甚:“辛评,休要挑拨离间,我之所为,皆是为了大将军。”
辛评冷哼:“我挑拨离间?沮授,你自恃才智,妄想贼喊捉贼的欺瞒大将军,未免太小觑大将军的智慧了。”
“曹操为了污蔑大将军,在许都散布谣言称韩馥之死实乃大将军授意;沮监军曾为韩馥的别驾,又恪守为臣者当为君死节的道理,莫不是想借刀杀人,欲为故主报仇?”
韩馥明面上是躲在厕所自杀的,实际上是被袁绍一步步算计而死的:
先忽悠韩馥立刘虞为帝,破坏韩馥的忠臣名声;后忽悠公孙瓒引兵攻打韩馥,让韩馥主动让出冀州;再任命与韩馥有仇的朱汉为都官从事,打断韩馥儿子的腿;最后又故意让使者当着韩馥的面附耳密语,让韩馥惊惧而自杀。
而韩馥死后,冀州也一直都有流言在“中伤”袁绍,称韩馥之死实乃袁绍授意。
袁绍本就因沮授拦路找事而恼恨,此刻又听辛评提及韩馥,眼神顿时变得阴沉。
沮授快被辛评给气炸了,用“为臣者当为君死节”是为了让刘备自证,结果却被辛评反将一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辛评,休要再胡搅蛮缠!”沮授压抑着怒火,不想当着刘备的面跟辛评争执太甚。
辛评却不打算放过打压沮授的机会,直接将细作探得那句“大将军不仅不反思,反而还亲自引兵去迎接刘备,何其愚也!”给抖了出来。
“辛评,你——”沮授又惊又怒。
惊的是辛评竟然将细作都安插到眼皮子底下了,怒的是辛评当众将这话给挑明了。
一个自诩“我之所为,皆是为了大将军”的人,会骂袁绍愚蠢吗?
袁绍怒极而笑:“沮监军,孤敬你为名士,故而对你一而再的忍让,但你未免也太不知尊卑了。”
沮授连忙辩解:“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岂敢对大将军不尊?皆是辛评这奸贼,一而再的挑拨离间,还请大将军明鉴!”
袁绍厉声呵斥:“沮授,你放肆!平日里尔与众人相争,孤未曾计较,而今变本加厉,不思悔改!真以为这天下间,独你一人是忠,余者皆是奸?再敢妄言,休怪孤不念旧情!”
饱含恼意的呵斥声,将沮授剩下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口。
看着袁绍那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再看一直都气定神闲的刘备,以及小人得志般冷笑的辛评,沮授的内心再度与范增有了共情。
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何以解忧。
一时之间,沮授的内心充斥了沮丧。
袁绍没有再理会沮授,而是转头向刘备拱手尴笑:“孤御下不严,让玄德见笑了。”
刘备没有对沮授落井下石,反而还替沮授说情:“自古以来,忠言逆耳,沮监军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对大将军肯定是忠心不二的。”
袁绍听得心头舒畅,顺势而道:“孤亦知沮授忠心,故而一直不曾计较。”又对沮授喝道:“玄德以德报怨,乃诚实君子,岂会别有二心?”
言毕。
袁绍不再理会沮授,而是带刘备在营地观摩,欲用营地十万步骑的声威来掩盖御下不严的笑料。
看着与袁绍一同离开的刘备,沮授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刘备狡黠如斯,久必为大患;可恨辛评这愚昧小人竟当众与我争执,坏我大事!
辛评与沮授相争,往小了说是个人恩怨,往大了说是颍川士人和河北士人的地缘恩怨。
沮授又不似诸葛亮一般长袖善舞能让不同派系的士人都心悦诚服,反而将颍川士人和河北士人都得罪了个遍。
史载李严被诸葛亮废为庶民流放梓潼后,没有怨恨诸葛亮也没与外人勾结,反而时常期望诸葛亮能再次启用自己。
可见二者差距。
与郁闷的沮授相比,辛评则是开心极了。
以往辛评都被沮授压着喘不了大气,今日却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借着兴致,辛评又教导儿子辛哲道:“身为下属,既要善于察言观色,又要有真才实学。能揣摩上位的忧虑,也能为上位解决忧虑。吾儿可要谨记!”
辛哲涉世不深,还是第一次见识今日的场面,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显得有些木讷迟钝:“大将军令孩儿听从左将军调遣,那孩儿要揣摩左将军的忧虑且为左将军解决忧虑吗?”
辛评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方才说的,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