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破阵曲 第86节

  娥姬对于冬季保暖还是有话说的,她说荒原上有一种草叫作金丝草,只要把这种草晒干了,再用木槌捶打的绵软,就能放在夹层布里面了,天冷的时候穿这样的衣裳非常暖和,有时候还会觉得热。

  热不热的云策不敢奢求,只要人穿上这样的衣衫这两年不冻死就成,等以后在那里时间长了,人们自然会习惯那里的气候与温度,就不用他操心了。

  距离大司马周勃被刺杀已经过去十天了,云氏庄园迎来了一位客人,吴彤。

  他来以后,没有跟云策谈起他往云氏塞的三个间谍,而是说起来云氏声名赫赫的油泼面。

  这应该是张敏告诉他的。

  吃完油泼面之后,吴彤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递给云策道:“如今长安诸事繁杂,云大夫远赴长城以北的时候,某家恐怕不能为大夫送行了。”

  云策摇摇头道:“不碍事,这里的豆子,再过十天也就可以收割了,等豆子收割完毕,我就要启程去长城以北了,估计很长时间都难得再回京师,疏于拜访,还请少卿莫要怪罪。”

  吴彤大笑道:“大夫莫不是忘记了,某家也将在明年启程前往长城以北屯垦,到时候,还要拜托大夫多多襄助。”

  云策轻声道:“屯垦以多少田亩为准?”

  吴彤笑道:“看你的能力,你若能把长城以北的田亩全部开垦出来,还免得某家再走一遭。”

  云策又道:“我准备在长城以北修建一座云城,为我云氏立身根基,不知少卿意下如何?”

  吴彤别有深意的瞅着云策道:“如此说来,大夫这是要在大汉落地生根了?”

  云策笑道:“我本就是大汉人,在大汉落地生根岂不是理所当然?”

  不知为何,云策这番话说出口,他就发现吴彤的眼中多少有了一些鄙夷之色,不过,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的熨帖人心。

  话虽然好听,却全部都是假话,云策觉得没必要继续交谈下去,送吴彤出来的时候,就听吴彤戏谑的道:“云大夫还真是一个喜欢落地生根的人呐,就是不知明月洒窗,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夫还会不会想起昔日的故乡?”

  云策摇头道:“此间乐,不思乡。”

  吴彤哈哈大笑道:“人活着,不就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嘛,云大夫好一句‘此间乐,不思乡’真正是道尽了人心。”

  说完,连看云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上了马车,就走了。

  云策不解的抓抓脑袋,想不通吴彤临走时为啥会看他如同看到狗屎。

  狗子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人家觉得你是一个为了过上好日子连故乡都能抛弃的无情无义之徒。”

  “我是大汉人呀,怎么会有家国不宁便投奔他乡的指责?”

  狗子冷笑一声道:“人家明显知晓了,你是一个地球人的事实,现在,只是假装不说,就等着把你那点本事吃干抹净之后,就拿你当种猪去配种,真正算族群,血统,你还别说,你还真的是一头合适的不能再合适的种猪。”

  云策冷着脸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霍去病死了六百年都能让那个叫作玉蘅的女人怀孕,你真的以为只要你不愿意,人家就拿你没办法?

  还有,我这里还有不少地球上给种猪配种的办法,你以为每头种猪都是心甘情愿往母猪背上爬的?”

  云策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涩声道:“怎么办?”

  狗子立刻高兴的道:“造反啊,革命啊,打下自己的地盘,割据成一方势力啊,你自己说了算啊,这样就没有被人家拉去当种猪的忧患了。”

第137章 贵人一怒,浮尸四千

  当皇帝拥有后宫三千,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当种猪,拥有三千佳丽,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犹不及的说法,加上狗子把话说的恶毒,例证給的恶心,云策自然是不愿意的。

  至此,云策对大汉长安的最后一丝丝好感,也被人类恶劣的给猪配种的法子给消磨得干干净净。

  此时,云策对彭憎充满了愧疚之情,以己度人之下,他知道,彭憎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他云策。

  人就是人,不能被当成猪养。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彭憎了?”刚刚给云策装了一碗饭的张敏,特意俯下身子,让自己的长发落在云策脸上,正好隔绝了对面娥姬的视线,好方便云策往她领口里偷窥。

  云策摇头抖开张敏的头发,认真的道:“我突然发现给彭憎安排的生活,好像不是啥好生活。”

  张敏整理一下头发,见娥姬恶狠狠的盯着她,就故意拉扯一下衣领,这才随意的道:“你又不是彭憎,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告诉你吧,人家如今有六个老婆,大肚子的都有三个了,每天锦衣玉食的不说,就连长安城最顶级的贵人,见到他的时候,也礼敬有加。

  听说啊,长安城里想给他送女人,送钱,送房子的人多如牛毛,我看彭憎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前几天,人家还在长安看了一场顶级歌舞,并且受到无数美人的青睐,你的这些担心,纯属多余。”

  云策点点头,既然彭憎的日子过得很好,自己也就没必要愧疚了。

  而张敏则打算过一阵子把彭憎邀请来家里吃饭,好让云策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彭憎。

  就在云策等待豆子成熟的时候,就在云策家的外边,龙湖上,爆发了一场异常惨烈的水战。

  这是云策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古代战船在湖面上相互厮杀。

  先是小范围的箭雨试探,然后就是面对面的冲锋了,信箭如飞蝗,带着刺耳的尖啸,后面跟着无声的箭雨,把箭雨公平的分配到每一艘船上。

  虽然大部分箭雨被巨盾,木牌等遮挡物给挡住了,还是有一些箭雨落在空挡处,最后射进人体。

  投石机真的很可怕,人头大小的石块被高高的抛起,虽然大部分因为准头的问题掉进龙湖里,还是有很多的石头落在船上,然后,云策就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惨状。

  如果说投石机杀人还有一个概率的问题,当巨大的拍竿被拉扯起来之后,再猛地松手,那东西就跟苍蝇拍子一般重重的落下,拍人就像拍苍蝇一般,每一下,都能拍死很多人,等拍竿被再次拉起之后,甲板上就多了很多很扁的尸体。

  尖锐又坚固的战船撞角相互刺进对方战船以后,双方的人就相互往对方船上跳,跳上去死一批,就换一批人来接着跳。

  跳上船的人跟对方厮杀的极为激烈,就像是生死仇敌一般,看样子不把对方全部杀光,他们就不肯罢手。

  看着湖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尸体,云策决定,至少五年内,他不想吃龙湖里的鱼,如果战事还要继续,他就准备把这里的庄子卖掉了,无论如何,这场血腥的大战过后,龙湖必定会被污染。

  “这就是大司马之威。”彭憎背着手站在云氏庄园最高处的亭子里,心生感慨。

  云策收回望远镜,看着彭憎极为雄壮的背影道:“被攻击的一方是谁的人马?”

  彭憎得意的道:“不可说。”

  云策道:“那就是皇帝喽,臣子与皇帝对战的场面啊,属于看一场,少一场的存在啊。”

  彭憎忽然转过身看着云策道:“玉蘅让我传话给你,她不想与你为敌,上一次在任氏,她只是用了长安勋贵们常用的一种政治手段,没想要真正害你。”

  看着再一次在重大时刻跑偏的彭憎,云策俯身施礼道:“这是我的荣幸。”

  说起玉蘅,彭憎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温柔起来,他继续道:“玉蘅还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本应该更加亲厚一些的,她也想过弥补你,只是见你对她的误会日渐加深,不得不暗自长叹。

  云策,玉蘅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要多体谅她的难处。”

  云策现在就搞不懂了,彭憎这人到底有没有吃一堑长一智的本事,怎么在经历了那么多残忍,残酷的事情后,他怎么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

  “嗯嗯,你说的对,不过呢,我马上就要去长城以北屯垦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你替我向玉蘅致歉,就说云策乃是化外野人,一时间还没有适应长安的生活,之前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玉蘅原谅。”

  彭憎闻言大喜,从怀里掏出一摞子兑票,放在云策手上道:“就该如此,就该如此,这些黄金兑票,就是玉蘅托我拿给你的,她还说,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云策没有看那摞子兑票,认真的看着彭憎的眼睛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彭憎笑道:“我用武功换不到的荣华富贵,却用身体轻易的就得到了,虽然路径不同,结果一样,我就很高兴了。”

  云策笑笑道:“你就不觉得屈辱吗?”

  彭憎摇头道:“如果我以武功获得这些荣华富贵,你难道就认为我不用再被人羞辱了吗?

  你看看眼前的场景,即便是皇帝跟大司马这样的人,也需要拿命去拼一个结果。

  云策,我知道你为啥要问这句话,我实话告诉你吧,他们在表面为了获取宝药恭维我,明知是假的,我依旧欢喜,至于背后他们如何评论我,我并不关心。

  这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听彭憎这样说,本来还想请他吃一顿真正的油泼面的云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明显,此人没资格吃自己的油泼面。

  龙湖上的战争直到太阳西垂,才鸣金收兵,此时,昏黄的阳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面染成了金色,此时吹奏一曲《渔舟唱晚》最是应景,只可惜,湖面上的垃圾实在是太多了。

  贵人一怒,浮尸四千……

  直到此刻,云策才明白,这个永远风调雨顺的国度里,为何还会有那么多过的很凄惨的人。

  这个国家看似风平浪静,看似御强敌鬼方众于域外,实则内斗之惨烈,之凶狠,与战争相比,丝毫不差不说,甚至是犹有过之。

  从河口寨,平远城,再到射阳城,出云城,直至现在的长安,这些地方之所以会混乱,跟云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本来就很混乱,并非云策出现之后才乱的。

  想清楚了这些事情,云策在发现巨大的豆荚开始变干后,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开始收割。

  云策此次种下的是发黄的黄豆,他总觉得那种白玉一般洁白的玉豆白的不太真实。

  婴儿豆长在一个三角形的硬豆荚里,只要用手指触碰一下豆荚,里面就会蹦出一个惟妙惟肖的胖娃娃出来。

  这东西生吃其实也不错,此时,它的油脂还没有液化,咬一口酥香绵软,除过有少许豆腥气之外,再也找不出多余的毛病。

  云策已经不怎么关注产量了,因为不管怎么计算,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远远的超乎他的预料。

  他准备离开了,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还在长安,家里所有的人最终会被长安的坏风气带坏的。

  长安,已经没救了,云策现在都敢打赌,假如红姑娘的起义军此刻如果来到长安,不论这里的军事力量如何的强悍,军人如何的骁勇,最后,胜利的一定是红姑娘他们。

  因为这里的勋贵们恨彼此胜过恨叛匪。

  “造反的难度急剧的降低,你就不想试试吗?”

  狗子是听了云策的长安社会调查报告之后,才问起这件事的。

  云策淡漠的道:“对付他们真的还用不着造反。”

  狗子的声音立刻也变得冷漠了。

  “没有造反,就没有打破旧有的社会秩序,不打破旧有的社会制度,你做的事情就毫无意义,因为,等你死后,旧有的社会秩序就会反扑。

  你应该明白,你在告诉人们要改造自然,战胜自然,自立才能更生,人家告诉人们,只要道法自然,也就是所谓的躺平就能继续生活,你觉得你的理论还有立足的根本吗?

  彭憎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他本来是一个骄傲的武士,骄傲的游侠,他辛辛苦苦的想用自己的武力来为自己争一份满是荣耀的生活,可惜,屡屡碰壁,屡屡受阻,如今,人家躺平了,好生活自然来。

  云策,就问你,不经过社会大改革,大清洗,你如何让你的理念彻底的贯彻下去呢?”

  云策笑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同环境,不同的应对办法,不能一以贯之的生搬硬套,这是我们一贯的工作作风。

  狗子,你太教条主义了。”

  “啥?我教条主义,教员的所有文章我都能倒背如流,教员文章的所有点评,我都知晓,我说出来的话,已经是优中选优后,再组合起来的真正道理。

  就研究而言,谁能超过我?”

第138章 距离人越近,我就越想去远方

  一只信鸟落在云策的窗口。

  这只跟地球公鸡差不多大的信鸟如今看起来非常的狼狈,脑袋上三根耀眼的黛青色翎毛如今就剩下一根,屁股上的毛也少了一半,像是被啥抓过,屁股尖尖上糊满了血,就算这样,它还是把红姑娘的信给带回来了。

  红姑娘在信里说,她已经在龙门驿站稳脚跟了,出龙门驿的一千四百多里的廊道上,她总共修建了四座城寨,只要大汉真的派军队打过来了,她就立刻跑。

  她还说,如今的出云州很糟糕,尤其是出云城已经有三个多月没下过一滴雨,那座昔日辉煌的西北名城,如今快要荒废了。

  她还说,出云州剩余的百姓日子过得很惨,荒原不再是以前只有狗皮子乱跑的荒原,改野猪,熊撵着狗皮子乱跑了,最要命的是,荒原上居然看到了凶猛的弃,剩这等凶猛的野兽,同时,荒草里的毒虫数量也在迅速增加。

  野兽多了,毒虫多了,野外自然生长的粮食却变少了,很多小的村寨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其中,就有河口寨,她不确定河口寨的人是被掳走了,还是自然逃亡了,总之,河口寨里已经没人了,她在那里,见到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弃。

  信的最后部分,红姑娘告诉他,他給的秘方收到了,裴川亲自试验了一下,效果不佳,还问云策有没有实物,如果有,她会派人来取。

  结尾的时候,她总算告诉了云策一个好消息,她又怀孕了,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好好的活下来。

  收起信鸟带来的绢帛,云策怜惜的模摸它的斑秃脑壳,在这个没啥好消息的大汉,或许,只有这东西能给人带来最后一丝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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