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破阵曲 第25节

  当然,这里的年岁指的是地球上的年岁,这里的白日比较长,夜晚比较长,估计,一年也比地球年要长,按照狗子給的测算,以日出日落为标,这里的一日比地球上的24小时多出来了16小时,也就是说地球年只有这里一年的三分之一。

  不仔细换算的话,云策根本就得不出这些人的准确年岁。

  娥姬把羊车上的东西往外丢的时候悲痛欲绝,现在,为了让羊车能腾出更多地方载人,连她最心爱的灰陶尿壶也咬牙丢掉了。

  说起来很好笑,娥姬平日里的胆子很大,可是到了夜晚,她就会缩在自己的小床上瑟瑟发抖。即便是尿急,也不敢离开那张小床,所以,傍晚的时候,她就很少喝水了。

  直到云策跟她住一个小屋,她就会报复性的在傍晚猛喝水,尿急的时候,就会拉着云策带她去茅厕,有时候,一晚上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

  直到在客舍里发现尿壶这个神器之后,她就如获至宝。

  现在,原本放尿壶的地方坐着一个啃着羊骨头的小女孩,另一边就坐着那个喜欢给狗皮子跳舞的小美女,她柔弱无骨般的躺在娥姬的腿上,抓着娥姬的手去抚摸她光洁的脸蛋。

  看着笑得跟大傻子一样的娥姬,云策再看这些人的时候眼神就温柔了许多,娥姬以为这些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小郎跟女郎,云策却已经看得出,这些美丽的女童跟少女,应该是富贵人家豢养的歌姬,舞姬,属于家族中的重要财产。

  现在,道阻且长,为了保住自家性命,就顾不得许多了。

  羊车很挤,云策就下车步行,在他身后,呼啦啦跟着老大一群狗皮子,看数量不少于百只,它们不敢太靠近羊车,只敢远远的缀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它们跟羊车的距离越来越近。

  腿上被人射了一箭的少年冯安,面带忧愁的看着靠近的狗皮子,也不知道心里咋想的,看看羊车上的女孩子们,居然一咬牙就想从羊车上滚下去,被眼疾手快的娥姬一把抓住了。

  “好好待着,我男人在呢。”

  “我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这些狗皮子……”

  娥姬指着羊车上那吃的只剩一半的大角羊壳子道:“你腿上的味道能有它重?”

  冯安咬牙道:“狗皮子喜群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来更多。”

  娥姬从坛子里取出一块烤好的羊肉放冯安手里道:“安心,我男人在呢。”

  说完话,娥姬还从小姑娘手里取过那根被啃的一点肉都没有的骨头,远远的朝狗皮子群丢了出去,引得狗皮子群一阵狂吠骚乱,娥姬银铃般的笑声却在古道上回荡,有着说不出的豪迈之意。

  一声剧烈的狗吠声过后,云策看到一条满头满脸都是伤疤,身上也没有几处好皮子的狗皮子从狗群里慢慢的走出来,先是嗅嗅那根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狗口水的骨头,然后一口咬断,两只体型肥硕的小狗就跑出来,一只咬一块,趴在地上大嚼。

  这应该就是狗皮子之王了。

  云策寻找了半天,没想到它自己跑出来了。

  烤出来的羊肉虽然很香,冯安吃的毫无滋味可言,他觉得此刻吃下去的羊肉,很可能还没有滋补这具身体,就便宜了那些狗皮子,自己此时吃饭,纯属多余。

  然后,他就看到云策走进狗皮子群里去了,看似很慢,左一拐,右一扭的,那些狗皮子却总是咬不到他。

  看着那只凶恶壮硕的狗王朝云策扑过去了,冯安忍不住大叫一声,丢掉手里的羊肉,拿着娥姬的柴刀跳下羊车,单腿一蹦一蹦的朝狗皮子群冲锋。

  站在狗皮子群里的云策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顿时洋溢起一丝由内而外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自从来到这里,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看娥姬打鼓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现在。

  眼看狗皮子王的森森白牙已经咬到云策伸出的手上,冯安焦急的大叫,却不防脚下磕绊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柴刀也脱手了,而那些流浪的狗皮子已经注意到他,开始朝他围拢过来。

  云策把手伸进了狗皮子王的嘴巴里,一把拽住了它的舌头,然后猛地往回拉扯一下,狗皮子王的舌头就被他生生地给拔出来了,舌头后面好像还带着点啥,云策没看清楚,就被狗皮子王的森森白牙给咬断了。

  百余斤的狗皮子王重重的掉在地上,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却发不出任何响动,云策找机会捏着狗皮子王的喉咙把它提起来,在一众狗皮子的围观中,把它挂在树上开始剥皮。

  此时的狗皮子还没有死,四蹄胡乱的蹬,直到整张皮被云策撕下来之后,它还在挣扎,云策一刀切开狗皮子王的肚子,看着内脏流淌出来,这才丢下狗皮,找到冯安,提着他的腰带送他上了羊车。

  云策走了,羊车走了,一群狗皮子围着它们的王的尸体哀鸣,祭拜,等云策走的不见了踪影,狗皮子们也就散了,而挂在树上的狗皮子王连骨头都不剩,至于流淌到地上的血,也被两只肥胖的小狗皮子舔舐干净了。

  “驱赶走就是了,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待它?”

  冯安考虑了很久,鼓足了勇气才向那个穿着衣树布衣裳的男子发问。

  云策撩一下自己已经长的很长的头发道:“是要告诉这些狗皮子,谁才是这片大地上的主人。”

  “野兽,也知晓这些?”

  云策回头看一下身后空荡荡的古道轻声道:“它们能听懂,而且也认可我的说法,它们新的王也会告诉狗皮子,远离我这样的人。

  说起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怎么就被人丢在路上自生自灭呢?”

  冯安摇摇头道:“他们没有抛弃我,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的腿受伤了,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狗皮子,会危及到大家的安全。”

  “你的同伴都是些什么人?”

  “族人。”

  “等一会见到你的族人,你如何应对他们?”

  “一如往常,君子受挫,当以平常心对之。”

  “君子何解?”

  “大宗师曰:君子坦坦荡荡,举袖便肋下生风,抬腿则处处坦途。”

  “即便是遇见艰难困苦,也当坦然受之?”

  冯安笑道:“然后得广阔天地。”

  “君子与小人对立吗?”

  “君子的恩泽终将会覆盖所有人,包括小人。”

  “君子受小人之害,当如何面对?”

  “打死他。”

  “你说的?”

  “不是,是大宗师在洛阳开坛授课时给一个士子的回答。”

  云策点点头道:“如此良师,有机会定要去座下受教。”

  冯安想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有些肉痛的递给云策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想兄台应该需要此物。”

  云策好奇的打开帛书,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原来,冯安递过来的正是平远城城主张雅量用印之后的荐书。

  冯安继续道:“有了这份荐书,兄台就可以去出云州学署参与大比,大比优胜者,如不愿在出云州入仕,就可乘坐出云州公车,奔赴长安,洛阳,参与各种学会,若是侥幸得贵人举荐,就可在长安,洛阳,登堂入仕。”

  云策抖抖手里的荐书笑道:“某名曰刘长安,非冯安是也。”

  冯安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发炎的大腿,叹息一声道:“我已经是废人,仕途无望。”

  云策把荐书还给冯安,拿出自己亲自书写,亲自用印的荐书递给他道:“我有荐书,也是张公雅量推荐的。”

  冯安惊诧的打开云策递过来的荐书,看了之后惊讶的道:“天纵奇才,王佐之才,兄台不觉得张公过誉了吗?”

  云策笑着收回荐书道:“这并不能描述在下才能之万一。”

  本来谦逊有礼的冯安,这时候不知怎么了,居然梗着脖子道:“不知兄台花了多少钱,才得到这份大言炎炎的荐书?”

  云策回想一下张雅量那张被自己捶得软塌塌的那张脸摇摇头道:“一个钱没花,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张公雅量的肺腑之言。”

  “兄台有何才能?试言之。”

  云策问娥姬要来一个陶碗,放了一点酒精,点燃之后,就把刀子放上面烧,一边烧一边对冯安道:“狗群中取狗王首级如探囊取物,算不算?”

  “算一半。”

  云策见刀刃已经被烧红了,就掀开冯安的外袍,露出血迹斑斑的伤腿,将刀子死死的按在伤口处,接着问道:“能治好你的重伤,算不算?”

  一阵青烟裹挟着烧肉的滋滋声,冯安原本蜷曲的身体猛地绷直,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第42章 可辩证的仁义道德

  龙珠里面有消毒水,有药,还有缝合线,这些东西很珍贵,用一点就少一点,自然不能随便用在冯安这种有一点交情又不多的人身上。

  冯安疼的昏迷过去了,可是呢,那个发着高热的少年男子却清醒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前方破口大骂。

  尽管身体虚弱,他骂的很脏,至少,云策就听明白了‘彼其娘之’‘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这两句话。

  看样子这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就算是吃亏了,也一定要找回来的人。

  这样性格的人,云策还是比较欣赏的,因为他也喜欢骂自己家人,尤其是家里的老祖。

  跟这两个男人比起来,那些女童跟少女就显得很安静,每个人手上抱着一块肉在慢慢的啃,似乎对目前的生活很认可,很有些随遇而安的模样。

  骂人的少年叫粱昆,骂完人之后,就朝马车上扫视一眼,又上下打量一下云策,随即就朝娥姬拱手道:“请少君赐些吃食。”

  羊车上的女人中,娥姬穿的最是简陋,他能敏锐的从中找到真正说话算数的人,不得不说是一个有本事的。

  一声‘少君’把娥姬叫的心都要开花了,马上从坛子里给他拿了一块带着肥油的羊肚腩,还细心的在上面撒了盐。

  粱昆可能是饿急眼了,接过羊肉,就啃了起来,片刻就吃完了,也不再讨要,而是再次拱手道:“多谢少君赐食,粱昆没齿难忘。”

  娥姬还礼道:“算不得什么,少郎君莫要挂碍。”

  见粱昆嘴唇爆皮,就从木柴炉子上的陶罐里挖了一勺热水递给他,粱昆接过勺子,稍微吹凉一下,就一点一点的喝了下去。

  喝完水,粱昆还了勺子,看看倒在身边的冯安,朝云策拱手道:“有劳兄台了。”

  说完话,就很干脆的倒头就睡,干脆地让云策都难以接受。

  娥姬跳下羊车,跟云策小声道:“这些女子不想回去了。”

  云策皱眉道:“我们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赶,没办法带着她们。”

  娥姬同样皱眉道:“我问过了,她们已经被主人家给丢了,如果回去,就重新成为了人家的奴仆。”

  云策伸手把娥姬的下巴抬起来道:“好好说话!”

  娥姬羞恼的跺跺脚道:“好嘛,好嘛,我就是想要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水井,井台必须是青石的,上面最好有花纹,如果还有几棵果子树就最好了,房子不要多,正面三间,左边三间,右边三间,最好还有一个后院,有一座院门高高的……院子里可以种七八棵衣树,最好再有一大块空地种上豆荚……马无论如何都要养几匹的,家里的马车太少,需要添……还有,要多养几匹母马,能产奶,又能下小马……”

  等娥姬花了小半个小时把自己的梦想倾诉清楚之后,云策总算是明白了,娥姬想要的小院子至少要占地一百亩以上,才能把她絮叨的那些东西装进去。

  实际上,这个淳朴的念头才起来不到一个小时,是她闲着没事跟几个小姑娘讨论她们以前生活的地方的时候,才从娥姬心头升起。

  她就是一个不能容忍别人比她强的性子,再加上,她从心底里认为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的住云策。

  既然想要院子,自家的男人又有能力,为何不要最好的呢,为啥就不能多提一些条件呢。

  云策全当是小姑娘在发癔症,把她丢上羊车,就看见娥姬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跟四个半大的姑娘在那里数钱,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啥。

  天黑的时候,她们在路上又遇到了狗皮子群,云策如法炮制弄死这个狗皮子群的王之后,这些狗皮子就散开了。

  狗皮子散开了,地上就多了几堆尸骨,一个穿水红色襦裙的小姑娘突然在尸骨堆上看到了一件撕碎的布片,然后就不管不顾的从羊车上跳下来,抱着布片就哭的昏天黑地的。

  娥姬从尸骨堆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青色铃铛,擦拭干净之后,在手里摇晃一下,就发出‘铃铃铃’的清脆响动。

  见安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就很惋惜的把铃铛给了安姬,听别的小姑娘说,那是安姬母亲的遗物,她的母亲是城主府上的乐伎,专门敲编钟为歌舞定调子的。

  能敲编钟,还能给舞乐定调子的人,绝对是乐伎中的佼佼者,本身,编钟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一套完整的编钟足足有六十五个钟,最大的一只钟足足有五百斤重,最小的钟也有五斤重,一套完整的编钟总重超过了两吨半。

  这东西不仅仅是乐器,更是礼器,执掌这套礼器的人绝对是家族中的重要角色,现在,这位重要角色居然被喂了狗,看样子,主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了。

  尸骸堆积在一起,也分不清楚那一具骨头是安姬母亲的,娥姬就从云策那里要来铲子,跟四个小姑娘一起把那些没肉的尸骸全部都给埋葬了。

  清醒过来的冯安还给安姬的母亲作了一篇祭文,虽然文章做的空洞无物,好歹冯安不认识安姬的母亲,作成这样已经算是难得了。

  粱昆吃了饭,喝了水,又睡了四个小时之后,精神头已经好起来了,不再高热,人的精神却萎靡的厉害,呆呆的看着平远城的方向不作声。

  娥姬埋完安姬的母亲之后,就开始熬豆粥,妇人,小孩多,娥姬就往豆粥里多加了一些肉臊子。

  冯安在水源地边上洗了手,走到正在削弩箭的云策身边道:“叛乱突起,让人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一瞬间,亲人惨死,骨肉分离,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兄台,此为何故?”

  云策手上动作不停,随意的回答道:“都是因为不公平造成的。”

  冯安没有回答,旁边的粱昆怒道:“不公平就可以杀人吗?”

  云策转过头看一眼粱昆笑道:“我都受到不公平对待了为什么不能杀人,想昔年陈胜吴广反抗暴秦时候,提出的口号,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听这些口号只觉得痛快。

  要知道,我高祖皇帝刘邦其实也是当年的反贼之一,原因也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现在,轮到大汉开始不公平的对待别人了,受到人家的反抗,你们怎么还受不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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