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当将军的,是没办法之下,才当将军的。”
“家里出现了变故?”
“不是家里,是我出了变故,看不惯差役欺负人,不小心把差役给打死了,没办法,只好逃跑,逃跑的过程又杀了更多的差役,等我干掉官府一曲正兵后,这个将军,我不当也得当了。”
云策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着红姑娘道:“当时是你统领着一群长杆兵参战的吧?”
红姑娘闻言,原本有些柔弱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她一手扶腰,一手指着云策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策没有理会红姑娘危险的动作,继续刮着猪头面具道:“亲眼看见的,那一场战斗,只有你统领的长杆兵还算有用,其余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红姑娘皱眉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云策摇摇头,继续低头干活。
“明日攻打平远城,我没有把握。”
“城里派内应了没有?”
“没有。”
“那就多派一些,攻城的时候,让他们满世界放火,让城里乱起来,还要刺杀主要官员,将领……”
第36章 好人才能作恶
随着跟红姑娘在火炉边进行了一场比较深入的谈话之后,云策遗憾的觉得,这姑娘生错星球,也生错年代了,她应该生在战火纷飞的地球上,然后跟云临川成为恋人,夫妻,战友,同志……他们的三观实在是太相配了。
云临川是一个读过书的人,他读书的地方叫作燕京大学堂,整天把燕京校训挂在嘴边——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最后,也是他把他的校长给撵出国了。
狼刨水这个地方塑造了云临川狼一样的性格,那里的黄沙又给云临川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黄土气息,燕京大学又在他的黄土层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既能跟老农坐在田埂上喝着酸浆水谈论桑麻,也能穿上战衣冲锋陷阵,更能穿上得体的西装跟洋人飙洋文喝咖啡,每一种状态都出奇的合拍,让人无法把这几种状态合归到一个人身上。
云策觉得只要给红姑娘一些名师,一些机会,她绝对能蜕变成云临川那种人,因为,在云策给出一点有益的建议的时候,她没有怀疑,没有迟疑,直接发布了号令,一群群的人就连夜离开了徙营。
“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云策见好多人骑着羊跑了,就好奇的问红姑娘。
“你人在这里,那些人已经去平远城了。”
“嗯,不错,时间差观念挺好的,这说明不了啥问题。我可以找人快你一步把消息传回去。”
“你骗不过我,你听说我要破平远城的那一刻,似乎比我还要激动,你跟平远城里的某人有仇吗?”
“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起义军破城后到底是屠城呢,还是开仓放粮。”
红姑娘思考了片刻道:“优劣相当,你以为如何?”
云策瞅着红姑娘的脸片刻,还以为这个女人会直接说出开仓放粮的话,没想到人家也想过屠城。
红姑娘谨慎的道:“屠城可以树立军威,开仓放粮可以收买人心,树立军威只是一时,收买人心也只是一时,你可有良策教我?”
云策坐直了身体,咳嗽一声道:“你是穷人出身,穷人就是你的根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站在穷人的立场上,尤其是刚开始的阶段更是如此,如果获得穷人的心,你就有打不完的军队,吃不净的粮草,就算是这天下,你也能争一争。”
红姑娘思考了片刻道:“军队破城,不可能不拿好处,如果穷人的财富不能碰,你的意思是拿富人的财富来补偿军队破城的功劳?”
云策笑道:“天下人盼均贫富久矣,红姑娘不妨以此为号角,招唤天下心怀不满者加入。”
红姑娘见云策戴上了刚刚做好的面具沉吟片刻道:“戴傩舞面具,你没打算加入我们?”
云策大笑道:“我只是一个心怀好奇的旁观者,明日攻城我必定会倾尽全力,城破,我拿走我要的东西,就会扬长而去,继续去寻找我想看的热闹。”
红姑娘站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策道:“刘长安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云策举着面具笑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就当我叫作刘长安,平远城一战之后,你我再无瓜葛,如果江湖再见,我们从头来过。”
红姑娘跟云策说完话之后就骑着羊走了,徙营里说话算数的人再一次变成了裴川,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已经敲鼓把所有人都召唤起来,以转移营地去物产丰富的地方觅食的理由,全体拔营。
云策,娥姬也起来了,匆匆吃过早饭之后,就驾着羊车跟着大部队一起迁徙,只不过这一次,云策跟娥姬脸上戴着面具,一个是拟人化的猴子,一个是笑容满面的猪。
荒原上有很多的斥候,斥候们往往对正在迁徙的大队人马充满了好奇心。
裴川是一个很阴险的人,他让部下穿着死去的差役的衣服走在最前面,让那些落单的斥候以为这是一支正常迁徙寻找就食地的徙营,等他们上前打问的时候,就一顿乱箭,或者一顿乱刀把斥候给干掉。
如果遇上一队斥候,就热情的邀请这群在荒原上餐风露宿许久的人,过来喝一口热水,吃一口热饭,等这些人放松戒备之后,再蜂拥而上把人家分尸。
中间难免会遇见一些意外,其中一次,就小看了一个大胡子斥候,还以为陷入重围的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没想到,人家武功很高,不但没有被裴川安排的人砍死,还被人家砍死了好几个,要不是最后关头被云策的神箭所杀,人家就逃出去了。
所有的斥候都是当着徙营里的人的面杀掉的,很多徙营里的精壮男人都参与了杀戮,最初,他们还以为是强盗,等他们知晓自己杀的是斥候,为时已晚。
有几个人不想造反,带着家人逃离了徙营队伍,最后被裴川带人追上,一一杀死在了这个荒原上。
杀了几十个人之后,原本欢快的队伍就沉默了下来,一些想要逃离的人,也不再想着逃跑,低下头,带着家人赶路。
一路上云策就杀了一个人,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观察徙营里的人,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徙营中实力最强的裴川联合了六七个实力中等的人群,就让这个两三千人的队伍,随着他们的指挥棒乱转。
实际上,他们是有机会脱离这支队伍的,只是没有一个敢于振臂一呼的人,没有这种人出现,他们的前途就一片黑暗。
这是一支注定要灭亡的起义军,云策在见识了水渚上那场战斗之后就已经清晰的知晓,红姑娘率领的这支军队活不长的。
等真正的军队过来,他们的覆亡不过是顺理成章地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会出现意外,比如起义军队伍中突然曝出一个用兵如神的人,或者突然间天降陨石……
云策不觉得这支队伍里会出现一位强大的教员,或者出现一个刘秀那样的大魔法师。
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起义军失败是正常的,成功才是偶然。
云策没兴趣去臆测这群人的下场,毕竟,自家两百儿郎离家,活下来的不足二十,既然这群人想要起义,就该承受起义的后果,当然,也能享受起义带来的丰硕果实。
娥姬在羊车上烙饼,就是那种丢到炭火里烤熟的薄饼,云策告诉她要多准备一些,等这场仗打完之后,他们就跑路,要不停的跑路,至少要跑的比平远城求援信使还要快才好。
如果跑不过求援信使,云策就打算带着娥姬冒充从平远城逃出来的流民。
自从知晓了这个世上还有长安,洛阳这样的顶级城池,云策就想去看看,不想把自己困在荒原上当野人。
娥姬被饼子烫的嘻嘻哈哈的,落在云策手上的时候,这种焦黄色的饼子依旧滚烫,这是他的手似乎感受不到这种温度,把饼子撕成两半之后分给了娥姬。
烤饼子之前里面就加了盐,跟一种不知名的香草,不用夹菜,仅仅是饼子的味道就足够好了。
离开河口寨之后,娥姬的性子越来越活泼,终于有了一点十五岁少女的模样,以前在河口寨独自生活时铸就的坚强,独立,坚韧等品质,已经完全消逝在云策对她的宠溺中了。
云策知晓自己算不得好人,不仅仅他不是好人,整个云氏家族就没啥好人,或者说,整个玩政治的人,就没有好人。
政治家的目的就是不断的往上爬,往上爬是宿命,是己任,是生命不止奋斗不止的目标,更是获得最大自由度的方式。
人类自古以来就在追求这种极致的自由,可惜,人类自由的极致便是皇帝,还有很多想要追求超越皇帝般自由的皇帝,就想长生,或者成仙,结果,这种过度追求自由的结果,便是沦为千秋笑柄。
云策心里有一条毒龙正在生长,离开了地球法则,道德的约束之后,云策在这里感受到了极致的自由,他又是理智的,清楚的知道极致的自由后面就是毁灭。
为了不让自己过度自由,他必须带着娥姬,就算他在干坏事的时候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多少还是要照顾一下娥姬的情绪的,这样一来啊,就让他显得不那么坏。
好人才有作恶的资格,这句话是云临川说的,也是他数十年在高位上得来的总结,云策决定遵照云临川总结的政治智慧继续前进,做一个有资格作恶的好人。
如果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么,漫长的白日就不再难熬了,裴川又杀了两个斥候,这一次,他没有使用计谋诱骗,而是带着人笑语盈盈的直接走上去,到跟前了,就一起挥刀,把两个斥候给砍死了。
云策羊车路过两具尸体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家伙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转过一片森林,平远城就在眼前了,瞅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城墙,云策很是是为红姑娘担心,这样的城池想从外边攻破,难度太高了。
第37章 新手天照顾
裴川让徙营的徒夫们排成一个长长的队伍,以妇人跟童子打头阵,准备排队进入平远城。
云策,娥姬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尽管云策跟娥姬都认为自己此刻是叛贼,可是,那些守城的兵丁们不这么认为,他们愉快的搜着妇人的身,唯恐她们带着危险品进入城市。
对女人,他们搜的可仔细了,对于身怀利刃的男人,如果没有绿钱或者别的好处,他们就会连打带踹的把他们驱赶进城。
在极度震惊中,云策跟娥姬带着面具,赶着羊车进了平远城,云策一度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梦,他赶着羊车从另一边出城,然后又进来了,才发现这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进到城里,云策就看到披着一件衣树斗篷的红姑娘蹲在城墙角落里,红姑娘也看到了云策,就露出来一嘴的大白牙冲着她笑。
云策把羊车赶到红姑娘边上,递给她一个薄饼道:“怎么办到的?”
红姑娘撕扯着饼子边吃边道:“有大批的自由民进城准备卖身当奴隶了,贵族老爷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策回头看看拥挤的城门口摇摇头道:“进城的人太多了,总会有有识之士的。”
红姑娘吃完饼子,将斗篷拉起来盖住脑袋毫不在意的道:“他们发现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夺城的时机。”
“你是首领,待在城门口做什么,应该居中指挥的,比如派谁去抢夺城主府,派谁去军营,派谁去抢夺粮库,派谁去保护好我需要的竹简,木牍,以及帛书。”
“不用,平远城里驻扎着三个曲,总共一千八百人,由一位破虏校尉统领,今天下午,破虏校尉带着他的部下去奴隶场为他们挑选奴隶去了,我派了不少精壮的奴隶让他们挑选……”
听红姑娘这么说,云策叹口气道:“去的不仅仅是破虏校尉吧?”
红姑娘压抑着笑意点头道:“城里的富户都去了,包括平远城的城主张雅量。”
云策瞅着挤满街道的流民道:“我觉得我的存在有些多余。”
红姑娘抬手把娥姬准备的干粮篮子扯过来提在手上对云策道:“趁乱袭杀高手,应该能让你兴奋起来。”
被抢走食物的娥姬一个虎跳就爬上红姑娘的后背,扯着斗篷大叫:“把我的干粮还给我。”
红姑娘只是把身子抖一下,就把娥姬甩飞,还在空中推了一下娥姬的屁股,让这个不想吃亏的姑娘飞向云策。
“看好你的美人,上万人的乱局,没有两三天的时间,这座城安静不下来。”
云策抱着娥姬,瞅着红姑娘三转两转消失在了人群中。
把娥姬放在车板上,她跺着脚道:“她把干粮拿走了,我们吃啥。”
“放心,我们有的是吃的。”
“吃的从哪里来呀,我们的草粮不多了。”
在娥姬絮絮叨叨的埋怨声中,云策赶着羊车沿着弧形大道前进,转过几个弯子之后,侧面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大路,路的尽头又是一座城门。
看到这里,云策不由得笑了,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这支汉人的建筑制式跟古代中国如出一辙。
城主也并非是酒囊饭袋,放流民进入城郭,却把内城的大门紧闭,如果城郭出现乱局,就让守卫城郭的军队把城门关闭,留在城郭里的乱贼会在两面夹击之下毫无生路。
云策摇着头驱赶着羊车向内城方向走去,如果能进内城的话,那里才是整座城池的精华所在。
他还觉得,红姑娘以及叛贼真正的主力,可能已经进了内城。
城郭这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干草堆,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就会燃起大火,群体性骚乱是很难控制斗争目标的,只有彻底的,绝对的混乱。
走到内城门口,云策发现,内城的交通并未断绝,只是,进入内城需要交钱,一人一个绿钱,加上马车,总共要交纳五个绿钱。
这几乎是娥姬所有的财产了,尽管非常的舍不得,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把里面的五个绿钱全部倒出来,交给了看门的兵丁。
云策赶着羊车进了内城,走出老远,娥姬依旧在看兵丁一抛一抛的把玩着原本属于她的五个绿钱。
内城跟外城几乎是两个世界,一个乱糟糟如同牛马圈,一个安静,清洁黄沙铺路,就连店铺里的伙计都比城郭的伙计长得漂亮。
云策虽然穿着一身没有染色的皂白粗布衣裳,他的气度却比大城市里的世家子还要高傲。
这种高傲不是盛气凌人,而是他洁白的衣领,卷起来的袖口下白皙有力的手臂,粗糙但是材质一流的衣服,是他虽然略有风霜色却精致的眉目,更是他看似和煦却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
见云策下了马车,准备要进店铺,伙计立刻就弓着腰迎接了上去,笑吟吟的施礼道:“少郎可要入店休憩?”
云策抬头瞅瞅门楣上客舍两字,就朝伙计笑着点点头,径直进入了这家客舍,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从台子后面走出来施礼道:“少郎有何吩咐?”
云策笑着从怀里掏出那枚狗头金放在老人手中并不言语。
见老汉没有疑惑的表情,而是用双手捧着那块狗头金又咬又看还闻的,就知晓这东西在大汉应该是很值钱的东西。
“此为上币,街头就有均输所。”
“外边流民太多,不得已住进客舍,手上钱钞并不顺手,只余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