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之间彼此知根知底,压根就没必要惺惺作态,王思政确实就是这么一号人。
如今的时局,野心之辈遍地走,反倒是显得王思政这种人如同一股清流,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直说吧,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乃是前来劝说!”
王思政再次正色道,“当初灵太后霍乱朝政致使大魏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宣武帝一支已经绝后,如今存活于世的宗亲之人,你才是与孝文帝血脉最为亲近之人,孝则为何不去面见高欢,让其拥立你为新帝,举义旗,讨伐不臣!”
“我又何尝不知?”
宣武帝一支人丁凋零,元诩身死后,更是已经绝后。
若再想要从宗室里挑选人出来拥立为敌,往上追溯,肯定是从孝文帝其他子嗣所留的后代中挑选。
元修为什么要跑,要躲起来?
不就是他很清楚自己跟孝文帝的血脉太亲近么?
元修叹了口气,“皇帝尊位在前,我焉能不心动,然……彦达便是前车之鉴!”
彦达是元子攸的表字。
“起初我亦羡慕彦达,可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以彦达的天资,手腕尚且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我远不如他,面对这更加混乱的局势,我亦是有心无力。”
王思政却反驳道,“先帝不过是功亏一篑罢了,先帝登基之初,世人也都觉得其不过是丞相所拥立的一个傀儡罢了。”
“可短短几年时间,先帝就逼得尔朱荣这逆贼不得不狗急跳墙,背上弑君骂名,若不是侥幸,尔朱荣早已如那董卓一般,身死皇宫内!”
“然天不助彦达……为之奈何?”
元修依旧是那么悲观。
“孝则!”
王思政突然抬高音量,“眼下局势大乱,才是有利于你!”
“此话怎讲?”
元修反问道,进而又轻笑一声,“说是拥立为新帝,怕不是手中无任何权柄,只能被当做傀儡。”
王思政却摇头继续劝说道,“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此一时彼一时,孝则你所面临的是比先帝更好的局势!”
“先帝登基之时,尔朱荣权倾朝野,称霸一方,纵使先帝天资聪慧,亦是处处受制于人。”
“然眼下,若孝则你前去面见高欢,让其拥立你为新帝,看似会受制于高欢,然高欢并非是尔朱荣!”
“其一,高欢根基尚浅,此前他不过是一州刺史,乃是各种机缘巧合才谋取如今的数州之地,他需要天子大义!”
“其二,高欢将先帝遗诏、玉玺截留,而非第一时间送往山东之地,足以看出其是个野心之辈,然也正是他的野心之举,让其与天策上将生出嫌隙。”
元修眯着眼睛,认真思索着王思政的话。
王思政特意强调这两点。
无非就是……
被高欢拥立为新帝,看似是跟元子攸一样被权臣控制的吉祥物。
但高欢没有之前尔朱荣的实力,又需要有天子大义来维持局面。
这样必然就导致高欢要让渡出更多的权力,将更多的权力交还给皇帝本身。
皇帝只要手中有了权力!
作为天底下最大的画饼者,就能培养出自己的核心班底跟势力。
“可不是还有个天策上将吗?”
“世人皆知,天策上将乃是先帝一手提拔,如今先帝死在尔朱荣手中,天策上将若不为先帝复仇,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名声有时候真的很重要。
“孝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匡扶大魏江山社稷,你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元修默然不语,心中则是纠结不已,其实他已经被王思政说的心动了。
皇帝的尊位就在眼前,谁能不心动呢?
跟王思政的对话,彻底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那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元修一咬牙,“若有思政相助,或可一试,大不了如彦达一般身死,若是如此,倒也不至于无颜面去面对先祖了。”
“走!我这就遣人去联系高欢。”
打定主意之后,元修也决定主动出击!
想着要提前跟高欢联系一番,有些政治默契需要提前建立。
王思政却大笑道,“何须我等前去?高欢已经在来的路上。”
元修一愣,错愕的看着他。
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早已联系了高欢?”
“正是!”
王思政倒是没有拒绝,当即拱手行礼道,“还望孝则原谅我先斩后奏。”
“罢了罢了。”
元修摆摆手,“事已至此,何必计较这些?既然高欢已经在来的路上,那我便让人准备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
第364章 快去东边请天策上将
俩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一些其他的事情。
皇位几经更替,大魏皇室的威严早已经掉到了地上。
这并不算是个问题,只要所有人明面上还愿意尊奉元氏之人为帝就行了。
目前来看。
哪怕是尔朱荣都不敢立马登基称帝,还是想着从皇室宗亲中再找一个傀儡出来,就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国祚正统,也并非是那么轻易就能夺走的。
高欢、司马子如很快便骑马来到了元修所在的庄园外,报明身份后,家仆领着二人来到庄园内,很快便见到了元修。
高欢还是第一次与元修见面。
仅仅就初次见面来看……
不如元子攸远矣,不但相貌平平,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倒是身形魁梧,孔武有力,似乎是个脑袋尖尖的武夫?
若是如此倒也是个好事,脑袋尖尖意味着容易掌控。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当即拱手行礼。
“见过平阳王。”
元修并非元怀的长子,袭承广平王爵位的人是元悌,他这个平阳王的爵位还是元子攸给他加封的。
“请起吧,何必这般多礼?”
元修倒是一脸和气,没有摆什么架子,甚至还降低姿态道,“眼下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夫罢了。”
高欢却摇摇头,“大王乃是皇室宗亲血脉,身份何其尊贵!”
元修轻笑几声,“身份尊贵未必是好事,我本想藏身于这山野间,不知刺史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双方都心知肚明。
但元修就是装傻充愣,这种事情哪能他妈的自己开口,那不显得自己很热衷于皇位?
是高欢有求于他!是高欢有求于他!是高欢有求于他!
高欢不动声色的看了元修身旁的王思政一眼,无论怎么看元修都不像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当一个人做的事情和性格不符,定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但高欢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时间不等人了!
必须要先将大旗立起来。
高欢一脸正色,再次行礼道,“如今天下大乱,先帝为逆贼尔朱荣所害,我等世受皇恩,岂能坐视国贼继续倒行逆施?天下义士皆有为国除贼之想!”
元修却依旧不上钩,反而是一脸惋惜,“听闻先帝被害,我亦有为其复仇的念想,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欢低着头,余光却看向了元修,只得一咬牙道,“大王之父广平王原为孝文帝三子,您亦是正统的皇室血脉,纵使天下义士有为国除贼之念,然群龙无首,需要有一个带头人!”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
“先帝在遗诏中便有明言,让我等在宗室中择一贤,尊奉为新帝。”
“臣斗胆,请大王遵先帝遗诏,登基为帝,号令天下义士为国除贼!”
元修嘴角似乎带着些许笑意,一旁的王思政却猛的给他使眼色,元修这才大义凛然的决绝,“诶,我才疏学浅,智短计穷,岂能觊觎天子尊位?使不得,使不得。”
高欢则再次开口劝说道,“若大王您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历代先王打下来的江山社稷,就这么被尔朱荣这逆贼所占吗?难道大王忍心让天下义士们心寒吗!”
元修继续摇头拒绝,“皇室宗亲中,贤者何其多也,我自知不如,刺史还是另择他人吧。”
再一再二不再三!
高欢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拱手劝说道,“大王!眼下国祚风雨飘摇,大魏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您难道真要看着祖宗基业被尔朱氏这羯胡所篡吗!”
司马子如也顺势跟着开口,“大王!您难道要给尔朱荣颠倒黑白,玷污先帝名声的机会吗?若您此刻不站出来,如何让天下人皆知先帝身死的真相?”
火候差不多了。
王思政也开口道,“大王!两位刺史所言极是。”
“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不要再犹豫了。”
元修明明嘴角比AK还难压,却也是强行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为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想,为先帝惨死复仇想,为天下义士想,我便勉力一试吧。”
说着又叹了口气,“你等真是害苦了我啊,我既无讨逆之良计,也无安民之国策,接下来就要仰仗诸位贤臣,为我出谋划策。”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先帝所望,亦不负陛下所望!”
高欢再次开口劝说,“还望陛下随我等返回邺城,先帝的遗诏,大魏的玉玺皆在城中!”
“好!我……朕这就随你等前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骑马赶回到邺城内,高欢将其余人也都召集前来,面见新君。
高乾、温子昇二人见到了元修,也见到了王思政。
他们二人常年跟在元子攸身边,跟元修见过面,也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从血脉上来算的话,元修确实有资格成为新帝。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再迟疑。
温子昇将遗诏以及玉玺都拿了出来,旋即下拜,双手将玉玺奉上。
众人皆下拜,起身高喊道,“拜见陛下!”
元修充耳不闻,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玉玺,脸部的情绪已经渐渐失去控制,他很想要让自己不笑出来,但嘴角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又暴露了他的内心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