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可真是忠正的能臣啊。
待此事了结后,待登基后,先将韩国公李善长从逆臣录中摘出来,作为报答他此事之情吧。
朱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李祺,李祺眼神明亮,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诸位出宫吧。”
“待太阳再次升起,大明朝会迎来一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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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三年九月二十七,燕王朱棣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以一种被万千臣民真心拥护的姿态,对于一个篡位者而言,这是绮梦般的场景。
他以博大的胸怀,仁慈的宽恕了几乎所有曾意图致他于死地的敌人,这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在惨烈的战争后,明王朝的上层政治迅速统一,投入到了恢复经济的使命中。
历史证明,他才是能够让大明王朝走向兴盛的君王。——《大明五百年》
第70章 大明制度设计
朱棣重新将锋刃挂在腰间,扶刀一步步向着宫阙高台而去,重新骑上了战马,李祺等人随在他身后。
夕阳日照,诸九卿群臣、耆老百姓顺着人流缓缓往宫外而去,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他们不由自主的回身看去。
只见燕王的身影在夕阳之下,跃马扬鞭,恍然间竟有神武之韵,蓬勃欲出。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冒出了一个念头,能够君临天下的人,不正该如此吗?
随在朱棣身侧的一行人皆是最亲近之人,全部是未来的靖难勋贵,此刻脸上自然满是振奋之色,纵然是他们也不曾想过,燕王殿下竟能有今日之势,名正言顺的威压天下,莫有敢言者!
“景和。”
朱棣突然出声,李祺连忙上前应声道:“殿下。”
朱棣满是欣赏的望向李祺,他有今日之势,一赖诸将士沙场用命,二赖李祺建言献策,“待本王翌日登基,便着三司重审胡惟庸案,清查其中无辜牵连之家。”
周围众人亦是一惊,皆明白燕王殿下这是要为韩国公府翻案,李祺几乎瞬间泪涌而上,哽咽道:“公府被奸邪小人构陷,以至于今日,臣叩谢殿下,万死难报之!”
“你忠正无暇,勇于任事,自有圣意垂青,韩国公府列入逆臣录,实在是不妥,当还你个清白之身才是。”
一行人往前而行,可方才燕王之语却依旧在众人心中响彻,谁都没想到燕王殿下竟然准备甫一登基,就推翻先皇帝所定的逆臣录。
可再一想,那又如何呢?
燕王殿下固然是以先皇帝之子的身份而得以顺利承继大明统序。
可燕王殿下登基的法理却不是先皇帝传位,而是诛独夫、救天下,而建文这个独夫恰恰是先皇帝越过诸王,而亲自选择的。
因着孝道之大,殿下自然不能指责先帝之过,可今日在宫中问罪之举,便已然是事实上的指摘先帝之失了!
那如今摘除先帝朝的些许弊病,岂不是应有之义?
否则如何能谈得上是革新天下的诛独夫之盛举呢?
想着这些事,朱棣心中愈发的畅快,在没见到李祺之前,他便想过该要如何抹去建文的痕迹,他甚至想过将建文年号重新换回洪武年号,而后修改史书,并且将所有政策都恢复到洪武年间,以示意他才是先帝的唯一传人。
可他心中明白,那样对天下有大害,对他则必然要受制于先帝之道。
而如今,他不必改史书硬说父皇选定的继承人就是他,也不必废除建文年号,直接以登基之日为新年号即可,可以自由决定政策,这是何等畅快之事!
李祺能猜得出朱棣心中在想什么,可朱棣大概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是爽了,但后代子孙可就不爽了。
自李祺穿越而来,在所有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两次干涉帝位传承的底层政治逻辑构建。
一次他提出了“皇帝子为皇帝”,还有一次便是如今“诛除独夫”。
这两次干涉,在当时看来,都是解决问题的妙法,让朱允炆和朱棣的皇帝位做的愈发舒坦。
可若是有人知晓朱祁镇、朱祁钰、朱见深这三人间的帝位传承之事,以及弘治、正德、嘉靖之间的大礼议之事,再回望历史,定然会油然而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言!
一行人往华盖殿而去,商议着翌日的登基大殿,以及如何处理建文的旧部、旧事,宫中诸孝康皇帝系的皇族。
直到天光暗沉,朱棣才意犹未尽的放众人出宫,行在宫道上时,诸靖难功臣皆对李祺示以亲近。
其中大部分自然是因为众人都能够看出殿下对李祺的看重。
待韩国公府从逆臣录中被摘出,这位的前途自然是极好,纵然不能位列九卿,但势必能够侍候皇帝身侧,备为顾问。
李祺的目光却落到了走在众人最后的张辅身上,靖难之后,他被封为信安伯,在诸勋贵之家中,不算是显赫,但他知道张辅是燕王系勋贵二代中卓然之人,一步步累功至英国公,成了大明勋贵之首。
最重要的是,活的够久,在永乐、洪熙、宣德三朝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张辅有个女儿,历史上是沐国公的夫人,在生产时一尸两命,香魂无踪,洪武三十年生,如今三岁,比李显穆小六岁,这是个相当适合婚配的年纪。
若是能给李显穆选这样一个丈家,待他死后,李显穆年纪还小不能撑起门楣时,至少还能有所倚仗。
而且英国公府不是皇室,不至于让李氏的下一代还成为外戚,在李祺对家族的规划中,李氏要逐渐摒弃和皇室的血缘关系,毕竟大明之后会将外戚排斥出朝廷。
张辅感觉到了李祺探究的目光,望了过来,便见李祺笑着对他颔首,心中更是疑惑,他记得自己家和韩国公府并没有旧谊。
毕竟洪武二十三年之前,韩国公府的煊赫,远不是张玉所能比较,纵然是如今燕王殿下靖难功成,张玉定然会被追封为国公,张辅也能被封爵,算是煊赫之族。
可韩国公府马上就会被平反,李祺的妻子乃是临安长公主,李祺自己又简在帝心,未来在朝廷之中,必列于他之上。
心中虽然满是疑惑,可张辅本就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不独是能征善战的武将,是以立刻回礼。
李祺缓步而行,慢慢落在了张辅之侧,张辅知道李祺这便是有话要和他说了。
“听闻先父曾于元时为枢密知院,而后归正,于洪武八年生张同知?”
张辅非常好奇李祺为何问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而后便听李祺口中念叨着什么“白蛇盘金戈,苍龙坠寒潭”之语。
还不等他想明白李祺何意,便又听到李祺肃然问道:“若稍后有所冒犯,还请张同知莫要同在下计较,实在是发自心绪,不能自已。
不知张同知家中可有一幼女,生于丁巳年,属蛇。”
丁巳年便是洪武三十年,张辅大惊失色,在靖难之前,张氏不过是小门小户,且远在北平,李祺是绝不可能知道此事,莫说李祺,即便是燕藩中大部分人都不曾知晓。
而现在李祺竟如此确定此事,怎能让张辅不惊呢?
李祺淡然笑道:“看来的确是有了。”
张辅急声道:“不知驸马如何得知?”
李祺笑道:“如今却不是相谈所在,翌日同知入我府中,你我再详谈,在下再为你解惑。”
李祺既如此说,张辅自然便只能作罢,心中怀着无限的好奇出了宫。
众人分别后,张辅等人自然是依旧入营巡视,天下虽然大定,可发往四方的诏令才刚刚出发,那些建文的臣子还不曾全部授首,若是一着不慎,被勤王军翻盘,那可真就是要为天下笑了。
唯有李祺径直回了公主府,临安公主满面笑意上前,今日宫中之事,她自然听闻,作为李祺的枕边人,她一听今日之事,就知道是李祺的手笔。
“沉幕之后,终究有璀璨之光而起。”
临安公主一边将李祺外袍褪去,一边感慨道:“驸马一身才学,如今可尽数施展了。”
李祺闻言一滞,手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尽数施展吗?
在有限的时间中,他还能做几件事呢?
他放下了这些思绪,轻声道:“殿下方才在宫中已经允诺,登基之后就命三法司重审胡惟庸案,为那些被冤枉牵连的人家平反。”
“果真?”
任谁都知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这就是单独为韩国公府所设,只是不好直接打脸先帝罢了。
“听殿下的意思是为公府平反,而后给父亲上谥号,但是爵位之类的东西自然是不必再想了。”
临安公主被巨大的惊喜砸住,竟然一时有些晕眩之感,回神后一时竟泪满盈眶,“真好啊,我们的孩子以后不用再背负那等罪孽了,穆儿日后定能显耀当世!”
夫妻二人正说话间,李显穆恰从外间走进,“孩儿日后一定光耀祖宗神灵,失去的爵位一定能讨回来。”
“父亲大人!”
李显穆规矩的给李祺行礼,李祺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此番殿下虽然答应给你祖父上谥号,但以为父看来,大概是‘愍’这一类表达同情的中谥。
穆儿,你日后要努力啊,我们李氏曾经是开国第一公爵之府,那在各方面都应当比照开平王、中山王,要上等的‘文成’、“文忠”等谥号才能相配,乃至于追封王爵、配享太庙。
让祖宗荣耀,这岂不是身为子孙后裔所应当而为的吗?”
李显穆很聪明,听到父亲说让他努力,立刻就明白父亲的意思是,在燕王朱棣这一朝是没希望的,只有再等许多年,到下一朝的时候,家族依旧站在高位,甚至是皇帝的肱股之臣,那皇帝自然会看在后人的功勋之上,替祖宗恢复名誉。
一个小插曲后,一家三口围在桌前用餐,李祺也不避着李显穆,直接对临安公主道:“娘子,为夫替穆儿看中了一桩婚事,乃是燕王殿下麾下的一员小将,名为张辅,他有个三岁的女儿,堪为穆儿的良配,过几日我会邀请他过府,若是他同意此事,你届时可带着穆儿走一趟张府,亦或邀请张辅夫人过公主府上。”
“啊?”
临安公主是万万没想到李祺会突然甩出这么大的一件事,可她又知道李祺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他既然这么做,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张辅是何人,竟然能够得到驸马的看重?”
临安公主还是很了解李祺的,一个三岁的女娃娃能知道什么良配不良配,这定然是看重张辅其人!
李显穆则好似没有听见父亲所言,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饭,明明是他的事情,他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李祺将一只鸡腿去掉皮,然后放入临安公主碗中,沉吟道:“张辅的父亲张玉,以前是燕王麾下第一战将,在靖难之役中,为了营救燕王而战死。
待此番燕王大封群臣时,一个国公的追封是跑不了的,是以张氏的家世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张辅,他虽然是二代,但能征善战,在燕王麾下,乃是数一数二的翘楚,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燕王殿下重情重义,张玉为他战死,他一定会重用张辅,而如今大明四海并不平静,北有蒙古时时寇边,南边的蛮夷也不安分,日后需要用兵之处很多,张辅日后位列国公不成问题。
而且张辅亦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日后为夫有所不待,他不会落井下石,穆儿有了张辅这样的外家帮衬,为夫才能真的放心。”
李显穆这时终于从餐食中抬起了头,他听出来了父亲对张辅很是看重,这种看重甚至有种托付的意思。
“父亲,您的身体是不是……”
李祺闻言一愣,转而了然,李显穆实在是太聪明了,仅仅从只言片语中,就听出了他的身体好像是出问题了。
临安公主也反应了过来,方才李祺所言,实在是忍不住让人多想。
李祺并不打算瞒着他们,詹詹道:“我的身体的确是每况愈下,只是外表看来还不曾有大事而已。”
听到果真如此,临安公主几乎瞬间脸色煞白,身躯完全控制不住的摇摇欲坠,“如何便到了这样的境地?先前从不曾有过征兆。”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为夫顿悟往圣绝学,于江浦悟道,岂能不付出些许代价?
而今之局面,便是为夫所应当承受的,为夫如今所期望的,便是将这具残破之躯,撑到穆儿高中状元之日!
以免因我之死,而连累穆儿三年不能科考。”
“父亲……”
一向沉稳冷静的李显穆,听到父亲已经在生命的最后尽头,还要为自己考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后毫不顾及礼仪,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泪珠滴滴滑落。
四千字,还有两章六千字,答应了一万字,一定做到!
第71章 总该有些气节
天光拂晓,曦光方一洒落,李祺已然再入宫中,面见即将成为天下之主的燕王。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所商议之事,则是先前所议的方孝孺之事,见到燕王如此迫不及待,李祺便知道燕王对方孝孺实在是深恨之。
李祺自然不会劝解朱棣,他又不是魏征那种以直邀名之辈,非要事事和皇帝对着干,他的策略一向是只在关键时刻施加一些影响。
况且方孝孺之事,本就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他在洪武年间就磨出了一把利剑,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斩下去。
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他又怎么可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