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又冷,但渔夫的茅屋里却温暖如春,炉火还没有熄灭。挂着白蚊帐的床上有5个小孩在大海的咆哮声中熟睡。桑娜的丈夫,一大早就出海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倾听着波涛的喧嚣和狂风的呼啸,心里忐忑不安。”
第42章 第二个米哈伊尔出现了!
“旧式的木制钟嘶哑地敲过了十点、十一点……丈夫还是没有回来。丈夫从不顾自己的身体,时常冒着严寒在风浪中打鱼。她从早到晚忙着干活,又怎样呢?一家人勉强糊口而已。”
只是一个开头,就能让人看出来这又是一篇极为精炼的小说,寥寥几笔就刻画出了这一家人艰苦的处境。
而像这样的一家人,想要自己努力生存下去就已经不易,但女主人公却还在惦记着其他人:
“桑娜突然想起来,从傍晚起她就想去看望生病的街坊。“还没有人去照料过她呢!”
“寡妇的处境真难啊!孩子虽然只有两个,可是一切都得她一个人操心。而她自己又有病!唉,寡妇的处境真难啊!让我进去看看她。”
桑娜一直敲门,却一直没有人应声,于是她最后不得不进屋查看,结果却见到了这样的景象:
“她如此安静地、一动不动地仰卧着,好象刚刚咽气一样。桑娜把提灯再靠近一些,不错,她脑袋后仰着,在那张冰凉发青的脸上呈现出死的安详。
死者一只苍白的手仿佛要拿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垂在草垫上,而就在死去的母亲旁边,睡着两个小胖脸蛋、卷头发的娃娃,身上盖着一件破衣裳,蜷着腿,两个黄头发的脑袋紧紧靠在一起。
看起来母亲在临终前还曾来得及用旧头巾裹住他们的小腿,用自己的衣服把他们盖上。他们呼吸得匀称而平静,睡得香甜而酣畅。”
看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只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如今却已经沉浸了进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心也是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在如今的俄国,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局。
而以桑娜一家如今的状况,想糊口已经不易,更何况是谈其它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似乎也不知道:
“桑娜取下摇篮,用头巾把他们包好,抱回家来。她的心跳得厉害,她自己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做,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知道,她不能不做她已经做了的事。”
桑娜尽管在无意识中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但这个家并不是由她一个人说了算,甚至说这个家能维持下去还是要靠她丈夫的辛苦劳作,而平白多了两张吃饭的嘴,压力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于是本来还在期盼丈夫回来的桑娜,一时之间竟然慌乱了起来:
“是他回来了?不是,他还没有回来,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孩子领回来呢?……他会揍我一顿?!那也活该,我该挨揍。他回来了!不是!……唉,不回来更好。”
但有些事总归是难以避免,最终,桑娜的丈夫渔夫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而这一次好运气依旧没能眷顾他,他在还是几乎一无所获:
“真是糟透了,什么也没打着,鱼网也剐破了。情况很坏呀!……我告诉你,碰上倒霉的天气。我好像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黑夜。还说打什么鱼!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得啦,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桑娜沉默了一阵,最终眼见无法回避,还是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桑娜说,“街坊西玛死了。”
“真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大概是昨天吧,两个孩子还都是小不点呢……一个还不会说话,而另一个刚刚会爬……”
桑娜沉默下来。”
面对这种情况,疲惫渔夫完全可以忽略掉这件糟糕的事情,可他还是:
“渔夫皱起眉头,严肃而忧虑。他不时地搔搔后脑勺,说道:“得把他们抱过来,孩子怎能同死人在一起呢!好吧,就这么办吧,咱们总能熬得过去。快去领他们吧!”但桑娜没有动地方。
“你是怎么啦?不愿意吗?”
“他们就在这儿。”桑娜说着,把蚊帐拉开了。”
看着这样一个有些出人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尾,这位平日里经常处于一种紧绷和苦闷状态的消瘦男人,眉头也是不自觉地就舒展开来,发自内心的为这样一个结局感到高兴。
谁说穷人就没有一副好心肠呢?
隐隐约约间,男人感觉自己似乎又抓到了些什么东西,但看着后面的那篇小说,他终究还是抑制住动笔的欲望,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下面这篇《渴睡》。
就当他以为这也将会是一个温暖的故事的时候,但看到那个留有悬念但似乎又没有悬念的结局,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本来温和的内心逐渐被另外一种激烈的感情所取代,以至于他苍白的嘴唇都开始颤抖。
此时此刻,他很想对身旁的人说点什么,但现在他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挣扎了半天,他终究还是坐在书桌前给自己哥哥写起了信:
“上帝啊!哥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位米哈伊尔吗?他又有新作发在了《祖国纪事》上,希望你已经看到了之前有他的那一期,那么关于他写的到底有多好,我就无需再向你重复一遍了!
又是两篇小说,不同于之前那一期,这一期的这两篇小说似乎形成了一种对照,我刚刚还在因为那美好的心灵而倍感鼓舞,结果转头他就又给了我一拳!
他怎么能写出两篇似乎完全相反的小说,但又都能写得如此之简练、如此之精妙呢?
更多的我就不再说了,到时候你看到了便会明白我没说一点假话。希望你到时候能来信告诉我你的感想。
我也要继续我的写作了哥哥!原本已经停滞不前的工作,如今又有了新的动力,我有感觉,我将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这篇小说!而我本来还不知道应该取什么名字,但在看到他的小说后我似乎已经知晓了。
可如果跟这位先生取一样的名字,那么别人会怎样看待我的小说呢?会不会认为我是看了他的作品后才写出了这篇小说?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我依旧不想听到别人这么说。
但这或许也是对这位先生的致敬?我真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唯一确定无疑的是,我将尽快完成我的小说,届时我将投到《祖国纪事》去,然后你就能看到人们纷纷高呼:第二个米哈伊尔出现了!哥哥,我有这个信心,祝福我吧!
如果你宽裕的话也可以寄一些钱过来,我最近准备专心写作一段时间.”
感谢“摸鱼人永不眠”、“菊大朗的夏天”、“地狱已不流血”大佬的打赏以及各位的月票,非常感谢!
我得加油存稿了,到时候一定为各位的月票和打赏加更一波,继续努力。
第43章 盗版往事
随着米哈伊尔最新的两篇小说刊发,姑且先不提它们又对如今圣彼得堡的文化界产生了什么影响,只说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的话。
此时此刻,在《祖国纪事》的编辑部中,出版社克拉耶夫斯基看着最新统计出来的这一期的订阅数,他脸上那种向来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的庄重和严肃,此时很明显已经要维持不住了,似乎转瞬就会化为灿烂的笑意,让周围人全都大吃一惊。
正如之前所说,克拉耶夫斯基是一位自由派人士,他的自由体现在他能非常快的去适应一种新思想,只要这种新思想的出现,有利于杂志订阅量的增长。
正因如此,尽管此前他也曾为别林斯基思想的突然转变而感到大吃一惊,但在看到杂志的订阅量后,他就再无异议了。
如今也是一样,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他对米哈伊尔小说中出现的某些元素和一些倾向感到颇为不适,但是没关系,有订阅量就可以了。
至于说增长了多少………
负责把这份数据拿给克拉耶夫斯基的编辑尼科丁率先惊叹道:“相比上一期,这一期的订阅量足足增长了近三百份!上帝啊,这几乎跟我们去年一整年的增长量一样多!
实在很难想象一位新人作家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增长,上次能做到这件事的还是亲爱的维萨里昂!但他的作品确实值得这样的关注,如今圣彼得堡中每一家有教养的家庭应该都听过他的小说了。”
“你错了,尼科丁。”似乎是从这位编辑的话里面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东西,这位出版商轻轻咳嗽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他的庄严,然后他便说道:
“订阅量的增长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努力,又怎么能简简单单归功到一两个人身上呢?这样说是不公道的。”
既然如此,也没见付给我们的酬劳有任何变化啊。
更何况别说我们了,就连带动和维持住了杂志的订阅的维萨里昂,能够拿到手的也就那么一点。
编辑尼科丁尽管在心里发了这么两句牢骚,但面对这位在文化界颇有声誉的出版商,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出于对米哈伊尔的欣赏以及他之前看到的情况,他还是又开口道:
“尊敬的克拉耶夫斯基,既然如此,那么假如这位年轻人又有了稿子,我建议将他的稿酬再提………”
“这么做会惯坏年轻人的尼科丁。”不等这位编辑说完,神色庄严的克拉耶夫斯基就断然拒绝道:“哪有作家的稿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涨再涨呢?你上次跟我谈的那个价格我就已经很意外了,但考虑到年轻人的处境,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如今才过去多久,又怎么可能再提高一次呢?而且除了我们的《祖国纪事》,谁又肯接受他那些倾向不明且不符合当下风潮的小说呢?”
眼见克拉耶夫斯基已经说到这种地步,编辑尼科丁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是无奈地去做自己的事情,留下克拉耶夫斯基在那里继续欣赏着统计来的那份数据。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拉耶夫斯基如今的这份态度其实是被俄国这些富有奉献精神和理想的文学家和年轻人们给惯坏了。
在如今的俄国,愿意在文化领域上出一份力的人,要么是那些吃穿不愁但是热心文化事业的贵族,要么就是一些怀揣着某种期盼和理想的年轻人们。
热心文化事业的贵族们由于并不缺钱,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愿意无偿献出自己的作品,好用以资助那些新生的杂志,从而让俄国的文化界能有新的景象。
这一点在俄国其实算是个老传统了,也间接造成了后来的俄国盗版横行,你几乎可以在俄国网站上找到一切东西的免费资源。
而之所以会这样,其实跟这一时期的作家们的社会责任感息息相关。
简而言之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家和政论家们,认为他们的作品不光是一种文化消费品,更是一种对于人民的教育,认为人民将从他们的作品中吸取到某种有益的东西。
因此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自己的小说连载出版后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放弃掉自己的版权。
像老屠老托都干过这样的事,老托算是比较极端的那一种,不仅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作品的版权,还会要求书商将作品以尽可能低的价格进行发售。
后来白银时代的革命文学家们继承了这一传统,到了苏时期,这一传统更是被发扬光大。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行为虽然高尚,但对一些小出版商和缺钱的作者来说,简直跟天塌了一样。
别的不说,老陀绝对第一个不同意,并且张口就是:
操你妈你们贵族有吃有喝我可得凭着这个稿费还赌债以及养活一大家子………
咳咳………
当然,这种行为无疑是高尚的,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谁会嫌自己的钱多?
克拉耶夫斯基自然就是属于那大部分人。
而除了从这些高尚的先生那里能要到稿子以外,从年轻人们那里就更是容易。
头脑简单,富有热情,有理想却又缺乏经验,无论什么时候,盘剥这群人总是最容易的,连革命都是如此。
在这个时代,将会有无数的年轻人们走上街头,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理念和理想竭力奔走,但到最后剩下的又都是些什么呢?
总之,克拉耶夫斯基作为文化界的权威人士,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偶像的地位来支配那些青年们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尽管克拉耶夫斯基还未正式跟米哈伊尔见过面,但他确信,米哈伊尔跟他见到过的很多青年或许会有一点不同,但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而当克拉耶夫斯基在这么想的时候,另一边,在帕纳耶夫家里,别林斯基和其他小组成员像往常一样聚集了起来,只是今天的活动稍稍有所不同,只见他们此时此刻都在愣愣地看着米哈伊尔,然后听他说道:
“我观克拉耶夫斯基,如插标卖首耳!他简直就是泼留希金!”
第44章 对于未来的展望
关于克拉耶夫斯基在如今圣彼得堡的文化界是个什么地位,简而言之,那就是圣彼得堡目前销量最好同时也最有影响力的杂志《祖国纪事》的老板。
对于很多想要出名和发表作品的作者而言,他的这一身份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毕竟得罪了他,某种程度上或许真的要在俄国的文化界销声匿迹,至少稿子是无论如何也发表不出去的。
正是因为他与编辑、评论家和作家们的这种上下级关系,很多人就算是对他有所不满,也只敢在私下里发发牢骚,议论议论。
就连别林斯基,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和在杂志上发言的权力,他也只能是跟朋友抱怨道:
“天哪,要是能摆脱这个人的话,我觉得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我得常去他那儿,说些客气话,恨得发抖时却要做出笑脸——这种下流的虚伪态度令我无法容忍。
当我同他坐在一起时,我鄙视我自己;不过,我有什么办法呢?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处境呢?你们哪能想象得到,我每次上他那儿去要我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满头大汗挣来的钱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即便别林斯基被克拉耶夫斯基剥削的很厉害,但大概是克拉耶夫斯基不仅老而且有影响力,同时别林斯基身边的朋友也大都对克拉耶夫斯基心存敬畏、不敢轻易反抗的缘故,别林斯基直到1846年才彻底跟他这位老板决裂。
而帕纳耶夫之后在回忆起这段时光的时候,也是忍不住说道:
“因为总的说来,我们俄国人不仅在当时,就是现在也没有丝毫同心同德的精神,没有丝毫团队精神;因为我们迄今为止只是言语上的英雄,行动上的懦夫;因为我们生性淡漠消极,易于对任何人表示屈从,而不愿短时间奋发精神去为自己争取一辈子独立自主的地位。”
原本这次的聚会是没有谈到这件事的,但似乎是涅克拉索夫问了米哈伊尔一句:
“米哈伊尔,这次的这两篇稿子你能拿到多少报酬?据我所知,你这几篇小说带给《祖国纪事》的利润至少不会低于八百卢布。”
米哈伊尔:“?”
那为什么我第二次只得到了六十卢布,并且出版商还带话给我说是他想了好久,因为实在是欣赏年轻人才终于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操你妈我的钱!
一怒之下,再加上想起了这位出版商在历史上的名声,米哈伊尔顿时就是激情开麦,听得在场的众人顿时就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年轻人到底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对这种权威人士大放厥词。
而在场的众人中,只有涅克拉索夫神情激动,不时点头,似乎非常赞同米哈伊尔的看法。
至于说老屠屠格涅夫,也跟其他人稍稍有些不同。
屠格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