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倒是挺会当差,有了这个棚子,白天不怕晒,晚上不怕雨。”朱瞻基坐到棚子里一块石头上,说完叹了一口气。
“他们应是轮着在外值守。”
“礼部官员没人愿意走这一趟,你当是为何?”
贾川被朱瞻基这般跳跃的思维吓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年之内,爷爷和爹都走了,只留下我……”
贾川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朱瞻基擦了擦眼角,嘲讽的笑了笑说:“我那位二叔,自诩是唐朝太宗皇帝,你瞧瞧,爷爷在时他便没少给我爹使绊,我爹继位后他更是嚣张,我爹只知一味忍让,让得文武百官到了这个时候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况钟本是礼部郎中,照礼数理应他的上封来接我回京,可……没人敢来啊!”
“汉王都到了……这般田地了?殿下离开南京的时候便知道一路艰险了吧?”
朱瞻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
“他们能做到秘不发丧,给我争取时间回京已是难得,但我那位二叔手伸的长,宫里的事自然会有人悄悄报与他知,所以礼部官员都知道这一趟或许有去无回,还是吏部尚书点名让况钟来,况钟才有机会来,结果这一路上他的随从全死了,我岂能不知这一路上的凶险?”
贾川点了点头。
“如今看,或许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但二叔还在,他不会停手,可我答应过爷爷,手上不会沾上朱家人的血,你说,我该怎么办?”
贾川第一次觉得被领导赏识是一件坏事,极坏的事。
“唉,你就当我伤口疼痛难忍,胡说呢,这事儿怎可问你……”
“殿下……”
“你可以不给我出主意,但你要查明本王此次回京路上遇险乃汉王所为!你可做得到?”朱瞻基站起身严肃的问。
“啊?还用……查吗?”
“总要有些实证能堵住史官的嘴。”
贾川本以为捡了本秘籍,可有了秘籍还需亲自习练,比较辛苦,他这一路得空便思考,可否有捷径可走?若是抱住这条粗壮的大腿,狐假虎威的躲在暗处逍遥……可大腿还没完全抱住,大腿竟是一脚将他踢出去,是死是活不管,有本事活着回来再抱大腿。
贾川擦了擦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轻声说:“或许他会自己把实证交出来呢?”
“何意?”
“呃……殿下请想,他知道殿下知道他想行刺,他也知道殿下知道他想篡位,等殿下回京登基继位之后,他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算他想装,他的脾气也不允许他装,他更知道殿下也不会允许他装……”
“所以,你才要查!我没闲工夫跟他装下去,一日都不想多等。”
贾川呆愣了一下。
“等调来的兵到了,你便回黄芦岭等旨意,这事儿要查,大张旗鼓的查!”
贾川没来得及琢磨朱瞻基话里的意思,他张着嘴想问:朝廷没人了吗?
海寿气喘吁吁的过来说都处置妥当了。
朱瞻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上马,赶路!”
……
又是破晓时分。
一条笔直官道路旁的凉亭中,朱瞻基坐在地上,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况钟站着,闭目忍痛靠着另一根柱子。
贾川站在亭子中央,大腿内侧撕扯的疼让他迈开双脚与肩同宽,龇牙咧嘴忍着疼不敢抱怨半句。
一刻钟前董树本带着海寿和顺子去调兵了,贾川这时候才知道霸州驻守着直属皇帝亲军的羽林卫,难怪朱瞻基坚持到霸州调兵。
贾川万幸没让他去,等卫所来人接太子,他和董树本顺子还得回黄芦岭,就眼下这两条腿的状况,贾川不知道回去后还能不能站着。
“我有一只上好的寿星头,赤须墨牙,可说是一员骁将。”朱瞻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况钟睁开眼,紧缩眉头的看了一眼朱瞻基,轻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贾川对朱瞻基的爱好还是有耳闻的,喜欢斗蛐蛐的皇帝,古今中外可能就他一个吧?可贾川对蛐蛐这东西不了解,也只是礼貌地‘哦’了一声。
“去年我得了一只孝陵的青头大将军,但要说真正的上品要去芒砀山找,当年汉高祖在那里斩了一条白蛇,蛇血洒在草间,从此这一带的斗虫都异常凶猛。”
贾川又‘哦’了一声。
朱瞻基忍着伤口疼痛,咬牙挪了挪屁股,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问:“他们走了多久了?”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吧。”贾川答了一句。
朱瞻基叹了口气,说:“是我心急了,霸州……是京畿南端防守重地,前朝属大都路如今属顺天府,与涿州,平洲,蓟州,共同拱卫京师,若是这里的卫所都已被二叔收买,我回不回京也就无甚所谓了。”
况钟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着实没有半分力气,他站着也是因为坐下会触碰伤口。
贾川又不知该如何答对了,心说:位置越高,疑心越重,这一路上的遭遇恐怕是给这位算是好皇帝的皇帝蒙上了心里阴影,要是没有心里干预,怕是……
贾川想到此处,不由得一猛子扎进他脑中历史的池塘,想要翻找一下朱瞻基在位时间,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倒是想起了朱祁镇和朱祁钰,却对朱瞻基的寿命没有任何收获,但他却是可以推断出来,不长!
要不然能轮到‘战神’朱祁镇亲自将自己送给瓦剌做人质?有些笑话不是讲一次便了,遇上这种被一辈辈人流传下去,添油加醋的写进小说,编成段子,拍成影视剧……朱祁镇若是在天有灵不知会作何感想?
贾川正想得跑偏,朱瞻基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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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来了
朱瞻基从地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箭,说:
“这箭杆用料往往是就地取材,北方多用蒲柳木,南方多用竹子,北元用桦木,各有利弊,竹子直,柳木桦木的箭杆干燥后会变弯,需要用寄存长,刻有一跳槽的叫做‘箭端’的木头矫正,这箭头也有讲头,咱们做的是三棱,北元那边像桃叶枪尖,南边还有做成平头铁铲的,而箭射出后快慢,正偏,关键在于箭羽,箭羽的用料也是就地取材,不同飞禽的翎羽自是有分别的,雕的翅羽最佳,雕翎箭飞得最快,飞出十余步后箭身就会端正,还能抗风吹,南边得不到雕羽,鹰羽可比不上雕羽,且鹰羽也分好孬,角鹰的便比雀鹰的好,唉,鹰羽南边也不容易得,他们大多用雁羽,急用时甚至用鹅羽充数,遇风一吹便歪倒一边去了……全套弓箭最怕潮湿,以弓弦为最……”
朱瞻基不停的说着,贾川一开始认真的听着,觉得这位仁宣之治的参与者还真是有点东西,可听得时间长了,便看出来,朱瞻基这是过于紧张了。
这真是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贾川以为完全可以松口气了,对于知道历史发展方向的人来说,眼下应该是脱险了,虽说他一度紧张的认为他的穿越可能更改了历史的走向,但事实证明,应该是没变。
可朱瞻基絮絮叨叨的讲完弓箭又开始讲战马,这种紧张情绪传染给贾川了,他再次怀疑自己的穿越之举会不会改变历史?皇帝亲卫羽林军会不会已经被朱高煦收服了?
朱瞻基还在说,贾川的脑子已惯性的开始走神,他想如果出现这种不应该出现的如果,会是什么原因?
驻守一方的武将与汉王穿一条裤子,这得是怎样的利益驱使?只是单纯的喜欢汉王胡子更长?还是惦记着兵部尚书的位置?
贾川记得朱元璋定都南京后忙着‘咔嚓咔嚓’,没提过迁都的事,朱棣把大侄子踹下皇位,用‘天子守国门’的理由迁都北京,后世觉着他是怕夜里他爹来找他,北京道远啊,心里踏实些。
但贾川觉着朱棣是考虑到边境问题的,那年头北元不消停,但那日朱瞻基曾说他爹大胖想迁回南京去,这个事就有的琢磨了。
领导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一句话,下面可能要忙断了腿,甚至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
若是有人不想迁都……迁都妨碍了谁呢?
“殿下!”况钟忍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忍身体不适突然打断朱瞻基,连带着把神游的贾川也带了回来。
“羽林卫若是叛变,汉王不会,等到这时,才动手。”况钟艰难的说完整句话。
朱瞻基扭头看了看况钟,垂下头没说话。
贾川脑子清明了些,也跟着劝道:“既然是调兵,便不会只来个把人,汉王手再长,还能收买了所有人?真说有个别人如何,殿下一箭射杀了便是,一切到了京城自然真相大白,没有被收买的人只需等到最后便知结果,但凡有点脑子,谁会在殿下亮明身份后还敢冒头?”
“你想的简单了,若是……”朱瞻基没有说下去。
贾川却知道朱瞻基在想什么,忙说:“汉王既然将沧州城外作为最后一关,便不可能在霸州有安排了,他若是处处有安排,便跟况郎中说的一样,汉王还用等到这时才动手?”
朱瞻基长出一口气,严肃的说:“天下神器,非智力可得,况祖宗有成命,孰敢有异心?”
贾川听不太懂,只看朱瞻基的表情,应是不再惊慌了。
皇帝也是人,凡人,非圣人,却要做犹如圣人才可做的工作:深谋远虑,辨识人心,知人善用,惩罚分明,毫无私念,情绪稳定……
贾川挠了挠头,昨夜淋了雨,不知会不会长出虱子来。
昨夜的雨下到后半夜便停了,可天还是阴的。
看不到太阳的位置,贾川也只能暗自粗算着时间,当他觉得饿的有点发慌,贾川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朱瞻基自然也听到了,他跟望向远处的贾川不同,他迅速的起身出了凉亭,蹲下来仔细看着地上的细小石粒,慢慢的……笑了,说:“来人可不少!”
……
确实不少!
昨夜下过大雨,今日暂时没见到太阳,地面仍旧潮湿泥泞,贾川没有看到尘土飞扬,入眼的是泥丸四溅,也是难为了跑在后面的兵士。
况钟挣扎的走出凉亭,看着飞奔而来的数百军士,一时没控制住,竟是落下泪来。
军士们在几十米开外全部下马,为首一人带着十几人快速朝凉亭跑来。
“殿下!末将来晚了!”
一人跪下,后面十几人齐刷刷跟着跪地。
贾川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哭腔。
“吴指挥使快起。”朱瞻基上前搀扶起吴指挥使。
“殿下……”吴指挥使抬头只憋出来两个字,竟是泪如雨下。
贾川觉着不像是演的,真情实感十分到位,朱瞻基和此人应是早就认识,这二人可是没用人相互介绍。
贾川正想着,朱瞻基扭头指了指他,对吴指挥使说:“这是贾川,贾川啊,这是霸州羽林卫指挥使,吴起用。”
贾川朝吴起用拱了拱手,心里还在琢磨这个名字……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吴起用心中却是大惊:这是何人?太子没有介绍官职,一身巡检司打扮,啥事没说呢,先把他介绍了。
惊得不止吴起用一人,站在吴起用身后的指挥同知,佥事,千户,兵备道的诸位官员,俱是一愣。
这还没完,朱瞻基拉着贾川的手没有松开,接受一众官员的再次行礼问安,其中还有他认识的,免不得寒暄几句。
贾川倒是坦然的很,想当年大案要案破了之后,局长也曾带着他们见过省厅的领导,这种场面他熟,该怎么装他知道,只是他忘了,当年是下级见上级,与眼下境况差别可大了去了。
站在后面的况钟却是忧心忡忡,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殊荣,他只担心贾川承受不住,荣华还没享受呢,再脑袋搬了家!
贾川此时脑袋里想的问题是:你认识这么多官员,为何还要怕?朱高煦还能都收买了去?
朱瞻基想的是,贾川只是名巡检司司吏,升迁不可能太快,但官员都猴精着呢,今日他这般作为,用不了几日便会传开,他给铺了路,之后贾川行事也能方便些。
……
吴起用收起惊诧的表情,躬身道:“殿下身上有伤,本应先进城,但我知殿下着急赶路,便命军医跟来了,殿下先诊治,我也命人通知霸州和近处各县,命他们找些舒适的马车来,谁来的快便用谁的,总比兵营中运货的强……”
吴起用话没说完,便听到远处有叫喊声,他下意识的朝远处望去。
所有人都扭头望去,此时除了各级领导围在大领导面前,其他兵士都按部就班,有序的将官道围了三圈,最外围大概在五十米开外。
十几人的目光穿过兵士都看到一名妇人带孩童正跪地祈求着什么,兵士推开妇人,妇人爬起来重新跪好再次哭求。
吴起用不禁有些恼怒,吼道:“拉去一边细细盘问,莫要惊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