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猴一个拴法,每个皇帝的脑回路都不一样,也是难为那些赶上交接班的官员,刚揣摩明白上一个,就换了下一个……
贾川相信徐恭今晚这一趟,很快便会传到各个部门领导的耳朵里,明日一早,便会有人顶门来见。
……
这一晚,贾川算是睡了一个好觉,陈默竟是也住下了没有离开,说是方便一早出门查案。
事后贾川才知道,徐恭来时未曾讲过会派谁来,陈默这是主动将位置占上了,即便不能跟着查案,不是还要带着高云天继续办理退亲和入职手续嘛。
在陈默心中的算盘上,贾川迟早是要进锦衣卫的,且官职必定很高,他能做到千户已经是极限了,眼下巴结着,或许来日还能有升迁的机会。
贾川倒是无所谓,他与高云天住在一屋,难受的是与陈默住在一屋的顺子。
顺子想破大天也想不到有一日能跟锦衣卫的千户睡在一个屋中,最近才敢与衙役平视的他,接受起来确实有点困难,导致顺子这一晚可没睡好,噩梦连连。
……
清晨。
贾川被高云天推醒,说:“顺天府来人了。”
贾川有心理准备,只不过他以为先来的会是刑部的人。
但不管谁来,贾川都不想耽误去南城玉器坊和玉器铺老板家中看看,他想弄清楚凶犯是如何作案的,这两起命案的案发地环境有明显不同,凶手是如何做到用同一种杀人手法行凶的。
顺天府来的是推官吕峰,他不想来,可没得选。
这案子当初是吕峰最先开始查的,可后来便与他无关了,如今府尹怕出事,又不好亲自出面,便命他走这一趟,目的是诉诉苦,大概介绍一下京城的官场环境,介绍一下谁是谁的谁,最后看看贾川的反应,若是识趣的,便邀请来家坐坐,用个便饭。
贾川自从想明白身后有锦衣卫护法,便达到了目空一切的境界。
开玩笑,来日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那句鸡汤怎么说来着?对,只把今天活成人生最后一天!
当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贾川很是嗤之以鼻,他明白这句话深层的意思,但不切合实际,可这句话却很符合眼下的境遇。
所以贾川根本没给吕峰好脸,见面便问:“这案子的仵作可还在顺天府衙?”
吕峰提前想好的论文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便被遣回府衙找仵作去了。
贾川想要带着仵作重来一遍,看看究竟是仵作能力有限,还是有其他外因,才使得卷宗中的整条证据链如同散架一般。
昨日魏文亮是代表刑部来的,他回去后说了什么,顺天府的各级领导本来不知道,可晚上徐恭带着王裕去了高家后,消息便传开了,这是一门玄学,怎就传开了呢?
当时即便宵禁严格,顺天府尹郑道宁和刑部左侍郎张廉还是克服万难见了一面。
当然他们俩不会想到这一面也是锦衣卫的成全才能见到。
也就是说贾川对仵作证词一眼看穿这件事,郑道宁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贾川一上来便要见仵作,根本没给吕峰机会开口。
郑道宁犹豫不决,仵作究竟有多大作用?即便有,眼下死无对证,尸首已变白骨,任何质疑都是无力的。
昨晚张廉的意思这案子一旦锦衣卫参与便没有机会捂住了。
但郑道宁还是心存侥幸,他觉着皇上若是一定要如何,直接命锦衣卫查便是了,何必弄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人牵头?
张廉也是想不通,便说:“先看看,若是能将此人拉拢住最好,若是不能……先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反正该处理的已是处理妥当,他若是聪明的,查证之时便能知道太多人已无退路,他若是还想要前程……锦衣卫既然没有站在前面……先看看。”
郑道宁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最终下了决心:“带上仵作,去见他!”
……
顺天府的仵作四十多岁,名叫韩四。
韩四战战兢兢的跟着吕峰到了高家,可贾川已经走了,董圆圆站在院门口说:“大哥留话了,说你要是带着五什么的来就去玉器坊找他,要是没带,你就回吧。”
吕峰好歹也是顺天府的推官,六品啊,让一个无品的无名小子遛着玩?他心中不免气恼,带着韩四气哼哼的走了。
吕峰虽然气恼,但也不敢直接回府衙,只能忍着一肚子气慢悠悠的奔了南城。
待他们二人到了玉器坊那家出了事的小作坊已是午时末,确实晚了些,又被告知来的那些人已离开,去了玉器铺老板家,吕峰气得直跺脚,只得又追了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最终吕峰带着仵作还是在高家见到了贾川。
这时候,夕阳正好。
贾川对韩四还算客气,让顺子给韩四搬来小凳子,却没有理会满面怒容的吕峰。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答便好,若是不方便如实回答,不吭声便可,我不会追问。”
韩四老实的坐在院中,点了点头。
“你见到匠人尸体的时候,床上并无血迹,但死者身上有,可对?”
韩四点头。
“死者身上的血迹分布你可还记得?”
“上半身多些,下半身少,鞋上也有。”
贾川皱了皱眉问:“上半身的血迹是溅上去的,还是流注型的?哦,就是往下淌。”
“都有。”
“你当时可有想过案发时,死者并不是在床上?”
韩四点头。
“你可有查找过死者在何处遇害?”
“找过……”韩四欲言又止。
贾川果真没有追问,而是问起了玉器铺老板,问题一样,韩四答的也一样。
贾川问完,扭头看向吕峰说:“仵作我要留下,你先回吧。”
“岂有此理!”吕峰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的途径:“仵作乃……”
“要不你也留下?”贾川寒着一张脸问。
“你……”
“留下来可不是住在这儿,而是要去诏狱。”陈默靠着门框阴沉着脸说。
韩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你又不用去诏狱,留你是为了保你性命。”贾川解释道。
韩四长出一口气。
吕峰见状指着贾川,快速退到门口,一个字没说,转身便走了。
“起来吧,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当初是否找到死者在何处被害?”
韩四起身坐回到凳子上,颤声说:“没给我机会找呀,我说了死者并非死于床上,但,当时捕头急着回府衙,便没让我查,回到府衙上报给府尊,迟迟未有答复。”
贾川点头,又问:“死者死亡时间……是你说的夜里死的?”
韩四赶紧摆手说:“我也算不出何时死亡,看着应是死了十几个时辰了。”
“哦?匠户与玉器店老板都是死了十几个时辰才有人报案?”
“那店铺老板死的时间更长些,身上已有腐肉,好在是三月……”
“可卷宗上并没有提及腐肉。”
韩四忙说:“这我便不知了,但验尸时所见确为死了多日,府尊问起我也是照实说的,至于卷宗中如何写,我,内个,唉,哪里轮得到我知晓。”
“匠人张玉与店铺老板死亡,在你看来,隔了几日?”
韩四想了想说:“这我可不敢乱说。”
陈默走到院中低沉着声音说:“你若是不敢乱说,便与我去趟诏狱,或许你便敢说了。”
韩四吓得浑身发颤,求助的看向贾川说:“这两起案子隔了五日,但从尸体上看,或许没这么多天,也就差个一两日。”
“刑部是哪日抓到杀害张玉的那名凶犯的?”
韩四像是努力的想了想说:“真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过了一日便抓到了。”
贾川叹了口气,又问:“刑部接手之后,可有重新验尸?”
“没有。”
贾川看向陈默说:“我跟你打个赌,你派人去刑部提审的凶犯兄弟俩,必定已经死在狱中了,且其他一众人证,就像店铺老板家中那些下人一般,都找不见了。”
高云天从屋中走出来说:“这还用你说?死无对证,我看你如何查下去。”
早在离开玉器作坊的时候,贾川便让陈默派人去刑部大牢提审案犯兄弟俩,说是提审,实则是想先保护起来,等他走完这一趟,别的不好说,先洗脱二人罪名,他还是能做到的。
可听了韩四的话,贾川知道那两位怕是不可能活着了。
这案子不仅卷宗写的漏洞百出,整个查证过程也是糊弄!贾川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底气能过三法司会审,除非……沆瀣一气,这种事没少做,便也就有了胆子,甚至连编造的完美一些都懒得做,若是如此,又怎会留那二人活命?
第70章 案情
陈默纳闷的看着高云天问:“你跟谁一伙的?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高云天立刻立正,躬身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成心气气他。”
贾川笑道:“他就是看不得我这么快找到案子的头绪,在东照县的时候,他便如此,你见多了便不觉得奇怪了,今晚让仵作与顺子一屋,他能活到今日也算是运气。”
陈默说:“我先去趟镇抚司,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没能将活人带回来。”
“用了饭再去吧,不差这一会儿。”贾川说。
陈默摆手说:“拉倒吧,你这的吃食……你们留着点肚子,等我带好吃的回来。”
“有肉吃吗?”董圆圆扒着墙边露着一个大脑袋高声问。
……
陈默走后,贾川让高云天带着韩四去歇息,自己坐在院中捋着今日得到的线索。
死者张玉工作过的小作坊还在艰难支撑,只是当时看到尸体的小徒弟不在那里学徒了,说是被吓到之后手抖的厉害,再做不了这行了,作坊里其他人对案发前后两天都没觉出异样,好像张玉就是收工回去睡觉时被人杀了。
但贾川了解了小作坊的制作流程之后,对案发过程便有了自己的推断。
小作坊前院后院加一起面积可不小,制作过程中,前面几个环节需要在前院后院中完成,且可多人一起完成。
比如第一步要捣沙研浆,前院中放置了很多种砂石,贾川还像模像样的蹲下来挨个看过,院中有人捣碎砂石,有人将石沙按颗粒大小分类,有人清洗捣碎的石沙,制出‘解玉砂’。
张玉不可能在这里遇害,前院都是人。
而开玉这一步也是需要二人合力用类似锯的东西,拉大锯扯大锯,二人中间上方吊着一个类似茶壶的东西,壶底有洞,混着解玉砂的水滴滴到玉璞上,增加了锯的锋利度,才可切割开玉石。
这一步在后院中完成,后院人少些,但也一样有人,发现张玉尸体的那间屋子便在后院旮旯,是西北两行房屋拐角的地方。
前院后院的房屋可不少,主要是后面的步骤,便需要在不同房间里进行,老师傅带着贾川挨间房看过,贾川一边感慨古人的智慧,一边脑补各处是否适合作为案发现场。
他问过老师傅张玉在被杀前是做哪道工序的,老师傅回忆了一下,没有想起来,只大概记得不是磨碢便是掏堂,老师傅还解释说后边步骤需要有经验的匠人才可做。
别看这个作坊不大,但有经验的匠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让老师傅想起四个月前张玉在哪个坑上,他还真不记得了。只因张玉算是比较全能的一位。
贾川挨个看过后面步骤需要的小房间,掏堂这一步便是在后院的一间房中,房间窗下放置一条长案,长案上摆放着各种尖细的工具,老师傅解释说:“这一步比较关键,需用工具将玉石中间掏空,取出玉梃,若是力道不对,取不出来,便极有可能使整块玉石碎裂,所以必定是有些手艺的老匠人才可做。”
“张玉可以?”贾川问。
“他自然是可以,这是手艺,他是带艺而来。”
“他做的时候,可允许旁人观瞧?”
“当然不行,自己徒弟也要一步步学,还要看师傅是否愿意教,他没有徒弟,做工的时候都是关上门,打开窗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