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川又稀里糊涂的听到布政使,按察使,好像剿匪这事儿没有他们俩全力配合还不行,布政使得给钱,按察使专管大案要案……
韩镇的意思卫所出力没问题,但也不能乱了规矩,如今时间紧任务重,更要三司全力配合方可。
贾川听得迷糊,崔有志何尝不是?只不过迷糊的点不同,贾川是对这些干部的称谓不了解,而崔有志一个小小知县,他不明白韩镇跟他说这些有何用?有这工夫还不快马加鞭的将文书送去直隶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
这时候的崔有志忘了旨意中说了要秘密行事,这案子本就牵扯汉王,一旦各衙门口都收到消息,汉王能不做准备?
朱瞻基是想要汉王尽快动手,但也不能快到他还没登基,还没稳住朝局就……真说这时候撕破脸,谁赢谁输可不是定论,那龙椅可还没坐上呢。
说起来贾川的一些焦虑源于对这一世的不甚了解,源于对朱瞻基的不够了解。
若是让他与朱瞻基多待上些时日,有些事便不会想歪了。
朱瞻基自幼被朱棣带在身边,除了征战,也去过一些地方,他对地方管理者的能力和潜规则多少还是有点数的,为官者对政务了解未必多过各部门吏员,说白了,真正努力工作的是吏员,这也是朱元璋会从吏员中选官的原因。
贾川仅是名司吏,若是一片忠心,又有能力,朱瞻基给颗甜枣,这名吏员必定豁出性命完成差事,这与常年在官场上打拼的官员是本质区别。
为官奸猾者,酸腐者居多。
朱瞻基要的是真实的,有效的,且快速的结果,但这个过程需要跟他的需要合拍,绝不是现在。
所以贾川有了个稳定的工作——县衙经承。
同时也通过副指挥使告诉旁人贾川的新身份——太子的人。
朱瞻基是信任贾川的,在他极之狼狈危险的时候,但凡是谁伸过手,这份信任都会在朱瞻基心里发芽,只看后面有没有机会继续浇水了,若是没有,刚发出来的芽便会枯萎,好在贾川浇水了,他如实的将推断上报,便是带着肥料的水,让朱瞻基对他更添几分信任。
自古历代君王对忠诚的定义是不同的。
朱瞻基的逻辑是,内奸之事若不是贾川心思单纯,绝不会出现在他眼前的密信中。
贾川的命至少目前在朱瞻基心中是稳稳的,但是,一旦剿匪之事传出,汉王必定会知道有个司吏在此次行动中担任了要职,且这名司吏还是让他悔断肠的黄芦岭巡检司活下来之人,以汉王的脾气,杀不了朱瞻基还杀不了一名司吏?
贾川确实应该担心性命,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应该担心谁,杀,他。
……
会议终于是说到前期准备工作了,韩镇工作安排的很细致,所有与会人员除了贾川都领了差事,大会开完了,他们每个人还要开小会,尤其是东光县那位白胡子知县,需要连夜赶回县城,继续开会布置任务。
崔有志也舒坦不了,明日便要带着工作组赶赴黄芦岭巡检司,韩镇将指挥部安排在密林中的巡检司,这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有官兵前来不会引人怀疑,而这地方距离小东山相对比较近,且有密道通往小东山,才使得每次剿匪都无功而返。
找到密道是这次剿匪的关键!
贾川只记得明早要重回巡检司,还要带上董树本和顺子,他们三个是仅存的原住民,虽不知密道在何处,却是唯三有几率找到密道的人,至于其他的,贾川脑袋发胀,都没记住。
第36章 再回黄芦岭
回到宅子,贾川直奔东厢房,被李顺拦住,二人在院中做了深入交谈。
“你可知为何旨意中未曾提及锦衣卫,但我还是留下了。”
“我又不瞎。”
“你以为是为何?”
“监视我们。”
“你是副指挥使,可今日你一直默不作声,何意?”
贾川已经困的不行了,他发现上辈子养成的好脾气,在这一世好像要变,他没好气的问:“你是想让山匪有机会逃脱?”
“你休要胡言乱语!”
这栽赃的事一贯是李顺的作风,突然享受了一次,竟是慌乱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转圈。
贾川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不懂,瞎说什么?我说了,他们是听还是不听?不听,你便有机会打小报告了?听了,没能成功,你便可以告我一状了?反正你对山匪能不能剿灭不感兴趣,只对谁有机会被你捏在手中感兴趣,我就不给你机会!”
说罢,贾川手一挥,径直走向东厢房,大力推开房门,两个黑影诶呦了一声,倒地。
“你们俩怎么还没睡?”
顺子快速爬起来,上前搀扶着董树本起身,二人往后退了退,没有上前关门的意思。
贾川转身想要关门,看了眼还站在院中的李顺,叹了口气,劝了自己五秒钟,重新走到李顺身前,低声说:“莫要总想着拿捏谁,你办差便办差,锦衣卫最重要的不是忠心吗?”
贾川觉着自己还是太过良善,提醒他这个干啥?他摇着脑袋,转身回屋关门。
李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可没觉着这是提醒,这句话莫说传到太子耳朵里,便是传到徐恭耳朵里,他同样性命难保!
李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里的,他一直觉着自己智慧过人,年纪轻轻便升任百户,他本以为凭借此次案件,又可得个晋升的机会,再不济也能在徐佥事那里留下个好印象,哪知这个姓贾的人竟是不给他半分机会。
李顺没有让人点灯,他坐在漆黑的屋内,满脑子想的都是贾川向太子进言的画面,贾川脸上的奸佞阴险在他脑中逐渐放大,他的眼睛也跟着越睁越大,就在他想要下定决心,将这个画面扼杀在摇篮里的一瞬间,房门被人推开了。
李顺又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明白你为何喜欢待在黑暗中。”贾川敞着门,直接坐到李顺对面。
贾川是不想来的,还是董树语重心长的劝了半天,最终顺子说了一句:“小鬼难缠啊。”
贾川就来了。
他知道眼下他还没到能目中无人的地步,即便到了也不能真的目中无人,再厌恶,大面上也要过去,这个道理他早就懂,怎就忘了呢?
李顺与高云天本质不同,高云天不会真的计较他们二人的口舌之争,因高云天想要的并不离谱,李顺则不同,他想要的都是需要通过手段才能得到的,他最擅长的便是这个,若是真的全神贯注的用在贾川身上,贾川怎么防?
不用等到再次见到朱瞻基,这个小鬼便能让他莫名其妙的领了盒饭。
得罪这种人是对自己的极端不负责任。
“我这人不喜欢藏着掖着,还是说明白的好,你办差我全力配合,我办的差你帮不上什么忙,就像我对剿匪之事帮不上什么忙一样,你比我年长几岁,见的人比我多,应该明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道理,我就是这么个人,说话可能难听了些,但没有恶意,对我不了解的事,我便不会多嘴,就像你的差事应该怎么做?我是不了解的,便不会对任何人开口评论。”
李顺长舒一口气,心说:他还是怕了。
有了这个想法,李顺心里舒坦了很多,他挺直腰身,伸手在桌上有节奏的敲打着,像是在等着贾川进一步的表示亲近之意。
哪知贾川直接站起身,说:“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贾川走了,走时不忘了带上门。
李顺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反正贾川想要写给太子的信,都要经过他的手,只要发现不对了,再下手不迟,等三日后山匪被剿灭了,黄芦岭的案子便算是了结了,至于汉王……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蚂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那时的贾川对于太子来说便没什么用了,若是出点什么意外……
当然,这也要看之后几天贾川的表现,若是真如他刚才说的那样……
李顺起身走向卧房,谁又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敌?处理起来也是相当麻烦,不到万不得已,唉!
李顺换下刚刚湿透的衣衫,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跟着一起扔出去的是之前的理智。
他不知道的是,有了这个念头,他便没有来日可言了。
……
转日天亮之后,东照县城门出来一大队人马驴,骑马的,坐马车的,骑驴的,浩浩荡荡的直奔黄芦岭密林。
高云天骑在马上,脖子伸的很长,满面笑容的东瞅瞅西望望。
贾川连剿匪计划都不愿意参与,又怎会为了高云天向崔有志开口?
这还是韩镇的要求,要求两处县衙衙役尽数出动,由各县衙捕头带领,负责外围拦截。
崔有志无奈只能让高云天跟着,却也是一再嘱咐莫要逞能。
好在这一趟主力是卫所官兵,这些衙役或许见不到山匪模样,行动便结束了。
贾川申请坐在马车里,他不想难为自己,坐在车里还能补个觉。
董树本和顺子可没有选择权,眼下骑在驴上噶油。
昨夜开完会,韩镇便带人回去卫所,今日也会到黄芦岭巡检司与崔有志他们汇合。
贾川一觉醒来,马车还在颠簸中,他看了眼略显紧张的崔有志,劝道:
“县尊莫担心,此次有卫所官兵在,必定……”
“哪次没有?”
“这次不同。”
“是,可,你说你们巡检司死了那么多人,这也就刚过了头七,咱们可是要在那里住上两个晚上的,他们,他们若是出来喊冤,你说……”
“县尊放心,他们出来也是找认识的人,他们不认识县尊,必定不会去叨扰。”
崔有志一听有理啊!面色顿时舒展开了。
贾川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崔有志跟董树本是一个班的,一个听不到重点,一个看不到重点。
这样也好,虽也有焦虑,因为焦虑的点不对,便不会看到最严重的可能。
就像现在的董树本骑在驴上,想的是一会儿去坟地好好跟弟兄们唠唠,告诉他们,他们的仇是怎么回事。
顺子昨晚便问过贾川:“为何旨意里有你,没有我们?”
当时董树本还斥责:“废话,咱俩配吗?”
贾川什么都没说,岔开话题说了说李顺……
顺子从昨晚便在想这件事,旨意中没提能理解,但口头上总要有个安排吧,上次说是让知县自行安排,怎么安排?没见安排呀。
顺子有些担心,但董树本不会,他觉着等着便是了。
李顺也在车中,他本可以骑马,但他觉着应该跟贾川在一起,这次的行动,徐恭没有给他派人手,信中只说盯紧了。
太子如此重视此事,为何没让锦衣卫参与?
李顺也是今日坐到车上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昨晚他一直在琢磨贾川来着。
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卫,只听皇上的,先皇驾崩,太子必然想要自己的锦衣卫,这个时间……
李顺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眼贾川。
一行几十人,可能除了高云天脑子里想着得胜归来时的画面,其他人想的都是其他。
……
一行人终于在午时末全部到达黄芦岭巡检司。
因大部分人还有心理阴影在,反倒显得高云天无所畏惧,贾川心说:这是午时,换做子时再看。
很快韩镇带人也到了。
卫所大部分兵士都被安排在密林外待命,房舍倒是够住。
他们将董树本那间屋作为指挥室,韩镇别的没说,便先要开个会。
还是贾川提醒先将厨房收拾出来,有一辆马车装了吃食用具铺盖,既然已经都拎过来了,先摆放妥当为佳。
贾川难得开口,虽然崔有志纳闷这些话贾川不说也会有人做,但口中还是夸赞道:“还是贾经承思虑周全。”
贾川也纳闷,思虑周全倒是布置下去呀,怎的直接开会了?
因太子极度重视,韩镇带来了卫所指挥同知一人,佥事一人,东照县县衙只留下县丞,正副学官,六房吏员和少数杂役,包括老郑头,剩下的都被崔有志带来了黄芦岭。
东光县大抵也会如此。
韩镇等不得东光县来人,急急的开了会,凡是头目的都参与了,直到这一刻,贾川才知道韩镇昨晚说起的布政使和按察使是说给他听的。
贾川心中苦笑,在这些人眼中,他已然妥妥的是太子的人了,先办事再给银子,这事儿在韩镇看来是要靠他的。
可谁能确保这次剿匪能成功?若是不成,屋里这些人都有责,若是成功了,未能留下活口或者没有找到巡检司被盗的兵刃,又或者那位内奸已死……不论哪种可能,贾川都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不知道朱瞻基的标准是什么?到时还是否能帮上韩镇这个忙可不好说。
贾川这两日深刻体会了皇权社会,莫说命运掌握在谁手中,便是性命也是飘在半空,稍有差池便会被人要了去。
小哪吒说: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