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197节

  中规中矩。

  “户部拟从江西今年赋税拨一百二十万两,江苏赋税拨一百四十万两供安徽救灾用,另外芜湖关税银40万两交安徽藩库,同时责令江苏、江西调拨常平仓库粮八十万石运至安徽”

  鉴于安徽今年应解京师漕粮已被江安粮道赵有禄开仓放给灾民七十余万石,董诰建议不如直接停了安徽今年应解漕粮数额,这样一能减少安徽百姓负担,二来也能减少损耗。

  毕竟,从江西、江苏二省运粮到安徽救灾,是要算上人力、运输、及途中民夫消耗的。

  运一石粮到灾区的成本就是三石粮,实在是不划算。

  松筠、彭元瑞、刘墉听了董诰的方案,都是不由点头支持这个方案,三管齐下的话定能有效缓减安徽灾情。

  和珅也是认真在听,继而提出问题:“停了安徽漕粮,京里怎么办?”

  董诰无奈道:“只能让江苏、浙江、山东三省今年多摊一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安徽的灾民固然重要,可京里的百万八旗子弟也重要,往年漕粮都是各省摊派分好的,现在少了安徽的这部分漕粮,意味着八旗子弟的口粮要有很大的缺口。

  解决办法只能是从未受灾的沿运河省份多征。

  和珅觉得这样做的话有可能引发民变,因为他很清楚朝廷加征一石粮,到了下面就会变成加征三石粮,层层盘剥,层层过手。

  江苏和浙江两省富裕能撑住,可山东情况不比安徽好多少,征的多了很容易让山东百姓铤而走险,酿成匪祸。

  前年黄河决堤,山东部分州县受灾,当时就有灾民哄抢官府,朝廷不得不派兵弹压。

  为保险起见,和珅欲同董诰商量有无其它法子,老太爷却直接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军机处拿个具体章程拟旨发下去。”

  “是,主子。”

  和珅在边上应了,忽的想到什么,忙道:“主子,赵有禄待参期间曾给朝廷上过一道折子。”

  已经起身准备出去的老太爷随口道:“是替自己叫冤么?”

  和珅摇头道:“那倒不是。”

  “不叫冤,他要跟朕说什么?”

  老太爷来了兴趣,身子缓缓又坐了下去。

  和珅忙道:“主子,赵有禄向朝廷上了救灾十法。”

  “救灾十法?哪十法?”

  老太爷示意和珅说下去。

  和珅于是简单说了下赵有禄上的救灾十法,一是施粮施粥要加以区别;二是以工代赈,组织灾民修水利、运粮草,以劳力换口粮,避免养惰耗财;

  三是责令地方将灾民编组,以年老有威望者加以率领,避免灾民被白莲邪教蛊惑;四是各地方官府要有针对性的引导灾民向未受灾地区迁移;五是动员士绅民间力量参与救灾;六是要确保逃荒出来的灾民有活干,有粮吃;七是朝廷下旨免除安徽今年赋税,使百姓能休养

  十个救灾办法都是针对性的措施,也是可以立即着手去做的。

  纵是刘墉在边上听了这个法子,也不禁暗自点头。

  老太爷的注意力却被白莲邪教吸引,好奇询问和珅:“当年那个在临清造反的混元教是不是就是白莲教?”

  和珅给予肯定的回答。

  老太爷突然面色一变,看向董诰和松筠:“安徽近期有无奏报白莲邪教的折子?”

  “这”

  董诰和松筠对视一眼,俱是摇头,因为军机处并没有收到安徽白莲教死灰复燃的奏报。

  “赵有禄在江宁都知道安徽有白莲邪教活动,何以安徽却不奏报于朕知的?”

  自登基以来,老太爷对民间结社组织尤为忌讳,以致命修改刑律,规定三人以上非亲非友相聚结拜者即为谋逆。

  那白莲教更是老太爷眼中的心腹大患,因为白莲教在乾隆三十九年于山东爆发大规模起义,险些截断漕运。

  各地之前也查获不少白莲教徒谋逆案,这就令得老太爷心中一直绷着根弦。

  未想,安徽境内白莲教死灰复燃,可安徽地方却只字不提,要不是赵有禄的救灾十法中提及要注意对白莲教的防范,老太爷还被蒙在骨子里。

  “朱珪是怎么搞的?安徽旱灾严重到这地步,他都不报给朕知,还是孙士毅给朕报的。这白莲教也是,赵有禄不报,他朱珪是不是就一直不报!”

  老太爷明显动了三味肝火,吓的董诰、彭元瑞等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也均是纳闷朱珪为何知情不报。

  和珅则是暗喜,老太爷先前一直对朱珪另眼相看,结果朱珪隐瞒安徽实情不报,这无疑是欺君之罪。

  正欲趁机给朱珪上点眼药,将此人彻底拿下,省得再有人替永琰那小子张目,军机处又有奏折递上。

  是江宁布政福昌的调查专折。

  可折子却没说调查结果,因为揭发赵有禄盗卖库粮的大使范文同被杀了。

  “人死了?”

  老太爷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变得无比阴冷,“福昌刚到凤阳,范文同就被人杀害,是有人不想朕知道真相,还是这安徽现在乱的无法无天。”

  声音极厉。

  董诰等人均是噤言,都觉安徽那滩子水有点深。

  是什么人要杀范文同?此人之死又对谁有利?

  赵有禄?

  松筠心中一动,耳畔却传来和珅的话:“主子,奴才以为范文同被杀,乃是有人不想主子知道真相,但奴才以为这人绝对不是赵有禄,福昌折子说的明白,赵有禄上任以来从未离开江宁,与那范文同连面也没见过

  曹振镛密折亦说赵有禄并无盗卖库粮牟利,当地百姓、粮商、船工皆可做证,如此看来,这范文同乃是诬告上官,既然如此,赵有禄怎么会做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呢?以奴才看,怕是有人担心这个范文同会连累于他,这才下了黑手。”

  和珅虽未明言,但在场哪个听不出来他实际想说的是安徽巡抚朱珪在杀人灭口。

  分析的也极有道理。

  福昌的专折虽未有“定性”说法,但通篇看下来并无对赵有禄不利的只言片语,由此看来,福昌多半也是相信赵有禄无辜。

  赵有禄若是无辜被人诬陷,那摘参于他的安徽巡抚朱珪究竟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未必不是大忠实奸。

  老太爷哪里不明白和珅的意思,然而却未如和珅所愿拍案而起,命有司将朱珪缉拿进京着刑部问话,而是将视线落在刘墉身上:“刘墉,你怎么看安徽的事。”

  刘墉叫老太爷这话弄的脑袋有点大,范文同之死明显是杀人灭口,杀人的无非两个,一个是被摘参的赵有禄,一个是摘参的朱珪。

  因为二人都有动机弄死范文同。

  如果赵有禄的确干了不法事,肯定希望范文同死。如果他没有干不法事,那么冒然上奏摘参赵有禄的朱珪就得盼着范文同死。

  明知和不知的性质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然二人也都没有动机下这黑手。

  诚如和珅所言,杀范文同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

  智者所不为也。

  那叫刘墉怎么说?

  说朱珪干的,嘉亲王那里怎么办?

  说赵有禄干的,和珅肯定饶不过他。

  那谁干的!

  福昌的折子说的很明白,范文同是被人勒死后再悬于屋梁,摆明他杀。

  刘墉急中生智,竟道:“回皇上话,臣以为当前安徽首要是救灾,所谓救灾如救火,其它事都可以先缓一缓。”

  两边都不得罪的和稀泥回答。

  和珅心中微哼一声,表面看刘墉是谁都不得罪,实际仍是偏向朱珪。

  因为不管是曹振镛还是福昌,亦或两江总督孙士毅,都说赵有禄是好官清官。偏朱珪老唱反调,也是朱珪摘参于赵有禄,更有可能是朱珪发现范文同诬告害怕连累自己,这才选择杀人灭口,因此板子就得打在朱珪屁股上。

  结果你刘墉和稀泥缓一缓,缓到最后便宜的不还是朱珪么。

  又见老太爷似是仍不肯拿下朱珪,和珅只得道:“主子,范文同一直被代理安徽布政使荆道乾看管,结果却在荆道乾眼皮底下被人杀死,奴才觉得此事荆道乾难逃干系。”

  退而求其次先拿下荆道乾再说。

  荆道乾本是要往山东任职的,是朱珪上书朝廷留荆道乾暂代安徽布政一职,理由是协助巡抚救灾,实则是朱珪想让荆道乾成为自己在安徽的左膀右臂。

  和珅能成全朱珪么?

  巡抚和布政皆是一省要员,没理由便宜永琰一党。

  老太爷看了眼和珅,终是有了回应,命传旨荆道乾回本职当差,即解除荆道乾代理布政一职。另命福昌继续彻查,务要查清范文同之死真相。

  这就是顺着和珅心思的决定了,和珅一喜,大着胆子又道:“主子,赵有禄遭朱珪摘参,现时摘了顶戴于粮道衙门待审,奴才以为其对救灾甚有章程,又做了几月粮道,所谓人材难得,不如叫他先以粮道身份替主子做些事,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就这么关着待审有些不妥。”

  “是有些不合适,和珅,拟旨。”

  老太爷身子微微直起,“着赵有禄暂署安徽布政,兼管江安粮道、徽宁池太道,原有兼差皆一体交卸,吏部另择员遣用。另传旨赵有禄,就说朕说的,救灾固然重要,防乱更加要紧。”

  话音未落,刘墉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

  本朝何曾有过二十出头的藩台大人!

第282章 大人,我那个知县?

  刘墉的羡慕嫉妒可以理解,清朝进士平均考中年龄为34岁,这意味大多数官员仕途起点就是34岁。

  当然,这是汉员,旗员不在此列。

  汉员新科进士通常外放知县或部院任职,以外放知县为例,想从七品知县熬到从二品布政,需经知县、知府、道员、按察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顺风顺水的话再以四年任期计至少需要十六年。

  如此,汉员出任布政使的年龄普遍应在五十岁左右。

  刘墉本人是32岁考中的进士,因其父刘统勋是当时首席军机大臣关系,当年就被派往广东任乡试正考官,从五品起步。

  36岁即出任江苏学政,成为一省要员,可谓春风得意。

  不过刘统勋死后,刘墉的仕途便陷入长期停滞,长达二十年未进一步,最高只任过陕西按察使。

  57岁那年,眼见不少官员凭借文狱大案飞黄腾达,刘墉寂寞难耐旋在江苏也掀起文狱大案。

  其实刘墉玩弄文狱案早有前科,乾隆二十四年其任江苏学政时,江苏沛县监生阎大镛因抗粮拒差被捕,因监生归学政衙门管,因此刘墉派人搜查阎家,结果在阎家发现诗稿残页及焚书痕迹。

  查出阎大镛曾因母亲未被列入地方志《节孝传》作《俣俣集》讽刺官府,书中直书乾隆名讳。

  这在当时属大不敬。

  刘墉知此事后如获至宝,主动上书将阎大镛的诗稿定为“悖逆文字”,要求严惩。最终阎大镛被斩首,涉事县令革职查办。

  算是小试身手。

  刘墉也因此被调到山西任实权的省会知府。

  乾隆四十三年刘墉复任江苏学政时已经57岁,眼见仕途无望,偏有江苏东台徐家因田产纠纷被仇家蔡嘉树告发,指其祖父徐述夔诗集《一柱楼诗》中“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等句影射反清复明。

  刘墉获知此事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主导介入查办,判定诗句“悖逆”,导致徐述夔遭开棺戮尸,孙辈斩首,家族200余人株连(流放、为奴)。

  因这桩文狱大案,刘墉才被破格提拔为户部右侍郎,六十岁那年外任湖南巡抚,如愿成为封疆大吏。

  只江苏读书人皆骂刘墉为酷吏,拿读书人的鲜血染红他的顶戴,名声口碑极差。

  酷吏不酷吏的刘墉不在乎,只他的履历和二十出头就代理安徽布政,实任安徽粮道、徽宁池太道的赵有禄比起来,升迁速度明显不够瞧。

  就赵有禄的升迁速度,一般旗员也是比不得的,得是那些皇亲贵胄才能比。

  如福家那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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