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来的是王杰、钱沣那种,他脑袋都保不住。
“既然大人这么说了,下官也只好.”
赵安轻叹一声默不作声收下银票,没办法,他不拿的话温副将肯定担心他给朝廷如实打小报告,事情就会卡在他这里,而不是向着解决漕工利好方向前进。
虽然赵安什么话也没说,但温副将的心情立时就如艳阳天般清朗起来。
收下银票安了对方心后,赵安却是有话要问了,首先问的是漕运衙门欠漕帮的运费是多少。
温副将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差不多有八万两。
赵安立即追问这八万两过账没有。
“这”
温副将吱吱唔唔,他虽然不管漕运衙门具体运行,但每年漕运分红都有他的份,且份额不小,岂能不知这笔钱的去向。
“大人若不说实话,那下官这银票却是不好收的。”
赵安随手就要将已经入兜的银票取出。
温副将忙道:“赵大人也不是外人,这些事与你说说也无妨,”
据其说法,这八万两早就被漕运衙门官员私下分了,他就分得六千两。
所谓漕运分红实则就是指每年从漕帮各分舵得来的孝敬,此外就是漕运衙门下设机构在运河沿线对过往漕船、商船的盘剥收入。
这块蛋糕盆子很大,每年都是以数百万两计的。
加之官吏从中私捞的收入,拿一个九品小吏来说,每年私捞和分红数目都不会少于几千两。
所以,漕运衙门才被称为三大肥衙之一。
淮安这边还算差的,通州那边的坐粮厅、仓场总署的九品小吏,每年收入都是以万两计。
有的经纪一年干下来能捞十几二十万两,比知府老爷还快活。
因为那边漕粮私卖是常态。
以致京里的八旗国人每年都得吃不少掺沙子或发霉的粮米。
钱已经走完法定报销程序,官面上根本不存在欠运费一事,且银子都被分了,那这八万两运费谁给?
老丁的“一换一”方案也行不通,因为两相抵扣不了。
总不能真要自己替漕运衙门这帮贪官垫八万两吧。
赵安有点不甘心,正琢磨着呢,隔壁屋传来老丁愤愤不平的声音,似乎和那位理漕参政吵了起来。
赶紧同温副将过去“劝架”。
老丁真和吴参政吵起来了,自打孙女婿被温副将叫去谈话,吴参政就开始做他思想工作。
吴参政其实早就知道老丁代表扬州府和漕帮过来与他们协商的,只是之前不愿理会这个小小知县。
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这小小知县,因为这知县连血书都搞出来了,加之朝廷新任巡漕御史也来了淮安,时间由不得他再耗下去。
老丁趁机提出赵安的三个条件。
第一就是漕运衙门把扣押的漕帮扬州分舵人放了,这个吴参政一口答应,人虽然被关在淮安府衙,但他给淮安府打过招呼,所以人没被弄死。
第二就是免去前番对漕帮的勒索金十万两,这个吴参政在犹豫之中。
应是对免多少还是全免存疑。
第三就是结清漕运衙门欠漕帮的运费,这个吴参政不同意,他的底线是人可以放,也能免一些“孝敬”,但所谓欠运费一事绝不存在。
账面上这笔钱已经发了,也已经发了,叫他到哪再凑这笔银子去。
总不能把分了的银子再挨个收上来吧。
他肯,下面那帮人也不肯。
事情要被总督大人知道,他吴参政绝没好果子吃。
所以吴参政给出的方案是由漕帮高层自己出八万两来解决运费问题。
老丁肯定不答应啊,你漕运衙门一个子不出他不白来了么,那血也不白流了么!
坚持要漕运衙门出五万两,他再协调府里和漕帮凑三万两出来把事情先解决掉。
两人你争我执间,吴参政气的说了句:“本官堂堂理漕参政能与你这知县坐在这里说话,乃是给足你面子,莫要不识好歹。”
结果把老丁给惹毛了,你个参政算个屁,你知道我孙女婿是干什么的吗!
怒而摔碗,一点面子都没有吴参政留。
赵安跟温副将进来时,地上又多了个碎茶碗,是吴参政砸的。
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官员在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有点不像话。
“二位这是发的什么脾气,万事好商量,都是为官之人,还是当以和为贵嘛。”
温副将笑着上前将站着对峙的参政和知县大人给劝的坐了下来。
“丁大人何以跟吴大人这般?”
赵安以局外人身份好奇询问,实际是想从老丁这里了解吴文运的底线是什么。
老丁当即将事情给说了下。
“漕运衙门根本不欠漕帮运费,丁大人却坚持要衙门结清这笔费用,纵是本官有心解决此事,也是有心无力。”
吴参政一脸铁青,殊不知温庆已经将那八万两去向说于赵御史听。
温庆这边有些尴尬,想了想将吴参政拉到一边低语几句。
“你什么都说了?”
吴参政眉头紧锁。
温庆则道:“他收了我五千两,不是外人。”
吴参政点了点头,为难道:“那这事怎么办?我到哪给他们凑五万两去。”
“漕帮那边要是拿不到运费,这事还得拖下去,总不能真拖到总督大人回来吧?”
温庆也是头大,早知道漕帮这次敢豁出来跟他们闹,那就不当听吴文运的去敲诈漕帮的扬州分舵,结果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边二人正觉棘手,那边赵御史在和丁知县商量几句后也开口说话了,大意不管事实如何,如今既然漕帮咬死要漕运衙门结清欠费,为免事态扩大,漕运衙门这边还是先拿银子出来把事情解决掉。
“.二位大人,恕下官直言,事情再拖下去二位大人怕是难逃干系.这五万两二位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凑一凑,余下三万两丁大人这边想想办法,否则纵是下官愿意帮助二位,恐也难保二位周全。”
赵安这话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赵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只是五万两实在太多,叫本官到哪里去凑。”
吴文运态度软化自是跟赵安收了温庆五千两有关,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温副将也为难表示钱太多了,而且这钱是被漕运衙门除总督以外所有官吏私分的,没理由叫他和吴参政两人掏钱啊。
赵安想了想,道:“下官有个提议或许能解决二位的大麻烦。”
“什么提议?”
吴、温二人目光都叫赵安吸引过去。
“二位可以漕运衙门名义去借钱,明年想办法慢慢还就是,若二位不便在淮安借,下官可以介绍二位大人去扬州借。”
这次轮到赵安的态度诚恳,目光端正了。
第203章 这么坑人有点缺德
老百姓没钱难办,当官的没钱好办。
去借啊!
以漕运衙门名义借个五万两,不跟在饭店吃饭打个白条一样轻松简单么。
这年头,什么都会倒,就衙门它倒不掉!
有衙门在,还担心还不上钱?
赵安为啥介绍吴、温二人到扬州借,也是好心,因为异地借款的保密性很强,不容易被同事和上级领导发现。
毕竟,不管是老太爷的银行,还是其它王公大臣、民间商人的金融机构,彼此的客户信息是不存在联网一说的。
要是银行内部有人配合的话,同样的资产证明其实是可以到几家银行贷出远超于资产本身价值巨款的。
玩大发的话,甚至有可能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即一家钱庄的倒闭有可能引起整个行业的瘫痪——钱庄、当铺的关门潮。
要知道老太爷现在可是把金融放贷业务当成大清的支柱产业在运行,光京师大小钱庄、当铺就有几千家,所以金融这块要是破产的话,大清的富人阶级包括老太爷都得破产。
穷人破不了产。
穷人他没存款,与金融机构的业务只是单纯的典当棉袄、棉被什么的过日子。
广大农村地区的放贷业务更是被当地的地主富户垄断,这些人的高利业务跟金融并不挂钩,就是你打欠条我放贷,到期不还收你家房和地,老婆闺女也拉走的那种。
原始,且血腥的借款业务。
当初明朝的崩溃就缘于财政的破产,是收不上税导致的国家财政破产,而非富人阶级破产。
这就是两个极端。
不过赵安不是在打无声的金融战争想消灭大清的富人阶级,宣告老太爷实际已经破产,他真是好心想帮吴、温二人解决眼前的棘手问题。
因为,他早就看出漕运衙门的黑手就是这一文一武。
打击对手的办法有很多,“搞掉”无疑是最下层的。
最上层的手段则是将对手拖进自己的阵营,直接也好,间接也好,只要对手能坐下来和他一块喝碗茶,和和气气的商量就行。
上本参吴、温二人可能会让二人丢官,但对于解决漕帮问题并无多大臂助,因为官僚集团是有强大惯性的。
换人过来解决,多半要扯很长时间皮,最终结果也未必能有现在好。
赵安这边也没什么时间耗下去,真要耗到年后,“罢工”弄不好真要被定性为造反了。
时间拖的越久,针对漕帮的调查就会越多,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他“赵少君”暴露的风险也会成倍增加。
另外,老太爷已经质问漕帮四大庵高层。
那帮庵里的老太爷压力下来,他这个“少君”是顶不住的,至少眼下顶不住,因为给帮众的福利还没落实。
所以,化敌为友,在双方利益并无大多大损失前提下和平解决争端,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也是抚台大人所说的“和”字。
区区一个“和”字,恰恰就是官场真谛奥妙所在。
官官相护的本质就是这个“和”字。
而官官相护有时并非指贪官勾结在一起对付受害人,而是官员之间为了维护“体制”和官员体面的一种相护。
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丢了官老爷的脸。
只是借钱的提议让吴参政和温副将都有些踌躇,难以下定决心。
要说五万两对于他们的家底而言其实不多,两人一咬牙自掏腰包也能凑上,问题是谁愿意把自个的钱拿出来办公家的事?
当官是为了求财,不是破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