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你的锐,你的勇!我从那么多蚂蚁中,选你出来,别让我失望啊……快咬我!”
伏子厚说话间,不断伸手放在蚂蚁面前,然而令伏子厚失望的是,蚂蚁再一次爬到手指上。
看到这一幕,伏子厚一脸绝望,直接丢掉木棍,颓废着脸。
自从拜师之后,伏子厚发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傻子,以往的从容自信,自诩两世记忆的他,在权谋与人性方面,却被老师虐得体无完肤。
伏子厚终于理解,古人为何那么可怕,这完全是没有娱乐活动,毕生全都用来钻研人了!不管文人武人都是一个样子!
最气的是。
眼下就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成为伏子厚眼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有时候伏子厚都在想,若是没有碰到老师,日后自己会不会妄自尊大,被别人玩弄鼓掌还不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思绪回到蚂蚁,伏子厚叹口气,看着丢弃的那根棍子旁,蚂蚁离开棍子,慌乱四处逃窜的摸样。
想到每次老师挑选出来的蚂蚁,都是攻击力十足,甚至每一只都凶悍无畏的咬人,无一例外。
伏子厚都怀疑老师这手段是不是变戏法,可一想到老师口中的选锋,伏子厚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并且也有规律,只是自己并没有领悟。
况且与往常不一样,这一次,老师不再说出其中原由,而是开口让伏子厚自己领悟。
“再去找一只吧!”
伏子厚缓缓起身,顺着屋檐,来到之前找到的蚂蚁窝。
幸好前几日下大雨,对天气十分敏感的蚂蚁,在下雨前就搬到伏家的屋檐下,这才让伏子厚不需要村子里到处找。
感受着四周的安静,伏子厚再次捡起一根小小的木棍。
看着上面爬来爬去的蚂蚁,这几日虽然一直失败,不过伏子厚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便是脑海里已经时刻记住,不要对古时候的人,有任何一丝丝轻视与怠慢,特别是在权谋与人性方面。
就如眼前简简单单的一个选锋背后,不仅需要耗费精力去观察去判断,更要领悟到其中精髓。
这放在后世,谁会用蚂蚁,领悟这样一件事情,可古人就会!
就像老师所说,每只蚂蚁的大小,多是相同,在蚂蚁中选锋就跟在大军中选锋一样,有些人多以口舌言勇,有些人平日里敢争凶斗狠,但这些人往往都会在关键的时候,胆小懦弱,甚至临阵叛逃。
在战场中,再多的督战士卒,也拦不住一支大军的溃败;在兵营里,再勇猛的将士,也会在一群懦夫中,逐渐被影响。
所以这就需要将领用自己的眼光,从大军之中,挑选出精锐的将士,只有都是精锐的将士汇聚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相处,每个将士才会羞耻于后退,羞耻于怯战,更羞耻于不如他人。
选锋!便是挑选精锐!
项羽能用能用自己的大军,在巨鹿击败章邯,靠的也是麾下挑选出来的精锐,击破章邯大军的防线,而后在彭城之战,亦是如此。
尔朱荣也是靠着选锋,挑选出精锐的七千骑兵,一举击败葛荣的三十万大军。
不管是项羽麾下的将士,亦或者是尔朱荣挑选出来的精锐,那些将士都是一样,在面对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敌人面前,没有一个人有退缩之念,如此方才成功的击败对手。
“在古籍的记载中,学会选锋,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才能领兵……”
伏子厚看着地上的蚂蚁窝,脑海里浮现老师那面色淡然的摸样,很是怀疑,是不是每一个将领都会选锋,怎么感觉老师在夸大。
可没上过战场,也没接触过什么将领,伏子厚怀疑终归只是怀疑,还是老老实实的学。
………………
临近正午。
伯母张氏与年轻的邰氏,这时候刚刚拾柴回来,进屋前,注意到一旁角落的伏子厚,居然对一只蚂蚁小声说话,不断催促蚂蚁咬自己。
邰氏见状,看着自己小叔子的目光,透露出一股古怪,而张氏则直接板着脸,摇摇头,转身回到小苑里,来到还在放木柴的陶氏身旁。
“厚儿他娘,你快看看你儿子,这都几天了,我看啊,别再让厚儿与那骗子蒙学了,再学下去,怕真就成一个傻子了!”
张氏回头看向远处角落的伏子厚一眼,小声嘀咕道。
而张氏的话,让陶氏放下手中的木柴,看向伏子厚,本准备反驳张氏,不曾想突然就听到伏子厚吃痛一下,随后一脸兴奋的看着蚂蚁,嘴里嚷嚷着,真咬了,真咬了……
见此情形,陶氏皱起眉头,叹口气。
陶氏尴尬的笑了笑,让张氏先进屋子休息,等张氏与邰氏都已经进屋子里,陶氏放好手里的木柴,正准备进屋,想了想,还是一步步来到整日都守在苑子里的刘老身旁。
“刘老,可知厚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一直怪怪的!”
陶氏看向伏子厚一眼,回头对着刘老,有些担心的询问道,身为母亲,看到儿子那怪异的言行举止,怎能放得下心。
刘老听到陶氏的话,连忙放下维修木拖车的活,起身看向陶氏,对着陶氏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看向不远处的伏子厚,对着陶氏摇摇头。
“主夫人!老夫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刘老皱眉叹息道,此刻表情也尽是疑惑。
按照此前刘智远给刘老的感觉,应当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士人,并且从其言语中,能感受到几分学识,故而此前刘老这才放下心,让少家主随其蒙学。
然而这几日,看少家主的摸样,实在是让一把年纪的刘老,满腹不解。
无论是村中老者,还是城里的贤师,亦或者年轻时,为豪门舍客,见到的那些名士大儒,刘老一把年纪,见过的贤师很多。
但无一例外,还从未见过有谁,会教自己的弟子,整日拿着蚂蚁把玩!
上到那些名门士族子弟,下到村中的孩童,哪个不是在老师的教导下,一边识字,一边学着名家古籍。
看着伏子厚这几日,每逢有空,就去小苑旁,蹲在地上看蚂蚁,这也不禁让刘老有些担忧,对于那个刘智远,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主夫人!要不今日老夫去问问?”
刘老看向陶氏,最终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道。
自从那日因自己的冒失举动,让刘智远身陷险境,自打那晚起,心怀愧疚的刘老,便再也没脸去见刘智远。
但眼下事关少家主,刘老即使厚着脸皮,也会去问个明白。
“算了!反正不久后,也要离开此地,刘老便不要去问了!”
陶氏见到刘老也不清楚的模样,看着不远处的伏子厚,最终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
既然已经拜师,想到不久后,就要搬家离开,陶氏看着刘老,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不管那人是否有才学,只要不教儿子作恶就行,反正儿子也不会再学多久。
第11章 路过的外祖母
“横!扫!”
“劈!”
晨阳在远处的山峰缓缓升起,伏家女眷忙着家务,刘老在院子里维修着独轮木推车,而伏子厚,正在挥舞着佩剑。
时间缓缓过去,随着晨阳逐渐变成烈日,伏子厚收起剑,准备动身去老师那里,突然听到苑子外有动静。
起初伏子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放在心上,不曾这次直接传来喊声。
“厚儿!”
听到声音,伏子厚连忙起身,顺着声音看去,随后就看到一个瘦弱盘陀的老妇人,已经进入苑里。
“外祖母!!!”
看清来人,伏子厚顿时露出一脸惊喜,有些不敢相信。
丢下手中的木棍,伏子厚连忙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搀扶老妇人。
“外祖母今日怎会过来?”
伏子厚有些抑制不住激动询问道。
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伏子厚控制不住的打量其上下,生怕一把年纪的外祖母过来的路上,摔到、碰到。
这世上,若是伏子厚最在乎的人是谁,那一定是眼前的外祖母。
伏子厚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外祖母时,看到不管是摸样,还是语气,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就连关心的眼神,都无比熟悉的时候。
那天,经历过失去外祖母,本以为再也不会哭的伏子厚,第一次失控,抓着外祖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哑了,眼睛都肿起来。
气得外祖母一整日都怒视陶氏,以及伏子厚的父亲伏瑞,甚至连带阿翁等人,也被外祖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怀疑是不是有人欺负自己外孙。
“还不是想我外孙,来看看我的厚儿!”
老妇人身子枯瘦,然而老脸望着伏子厚,那笑容却让人感觉那么年轻。
“慢点外祖母,快进屋子里坐,外祖母定是没吃东西,厚儿去给你弄好吃的!”
伏子厚看着外祖母那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说话间,一想到昨夜堂兄带回家中的猎物,已经吃完,并没有剩余,伏子厚就有数不尽的遗憾。
此刻伏子厚甚至想抽自己的心都有了,昨晚怎么就张口,就不能留到今日,留给外祖母尝一尝味道,外祖母往日里,定是很难吃到那些食物。
“吃了!不急!不急!”
看着伏子厚的摸样,老妇人老脸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看到刘老走过来,老妇人自然不陌生,连忙与其打招呼,一脸熟络的样子。
这时候,房子内听到惊呼声的陶氏,也已经走出房门,当看到老妇人时,瞬间眼里便冒出泪水。
“阿娘!”
陶氏喊道,随后一边哭,一边跑到老妇人跟前。
“阿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陶氏说话间,不由得仔仔细细望着母亲一身。
“来看看我外孙儿!”
老妇人笑着说道,直到现在,都没舍得松开伏子厚的手。
家中的阿翁以及伯母张氏也都看到伏子厚的外祖母到来,纷纷来到家门迎接,招呼着老妇人快进家中坐。
“陶母,快进去坐!”
刘老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打招呼过后,便拱手说道,抬手示意老妇人进屋。
看着老妇人笑着点点头,随后在伏子厚与陶氏的搀扶下,朝着屋子走去,望着陪同在老妇人身边的伏子厚,刘老不由得有些感慨。
往日里,在村民眼中,少家主就是一个傻子,在伏家人眼里,少家主则是十分懂事,唯有在这老妇人面前,会激动得像个孩童,甚至有时候都有些无措。
这罕见的摸样,刘老每一次看到,都不由得有些感慨。
“主夫人先带陶母请去,老夫出去看看!”
刘老注意到,陶氏搀扶母亲时,回头看向身后苑子外一眼,随后满是泪水的双眼,露出黯然之色,知晓为何的刘老便轻声说道。
来到伏家已经有些年头,刘老清楚陶家与伏瑞的关系,在伏瑞行商后,已经彻底破裂。
士族出身,特别是名望越高的士族,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对于家族的名声,在没有其他原因的情况下,越是看重。
即便是已经婚亲,但出身士族的人,通常也都会希望,对方日常言行举止,能不要落人口舌,伤及颜面。
故而虽说陶家与伏家一样,早些年逐渐没落,但在得知伏瑞从商后,还是气得直接断绝来往。
“有劳!”
陶氏满是感激的看向刘老一眼。
……………………
木屋内。
伏子厚听着阿翁与外祖母说话,乖巧安静的坐在外祖母身旁。
看着一旁的外祖母,伏子厚鼻尖有些酸楚,似乎生怕外祖母离开,手一直都握着外祖母那老皱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