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生存指南 第79节

  原野原本对西瓜寄予厚望,认为这是一种极好的经济作物,不挑地,沙土或是山上都能种,而且耐储存,产量大,好吃又解渴,还能补充多种维生素,都准备在领地内大力推广一番了,结果古代西瓜和现代西瓜根本不是一码事,说是两种果瓜都没问题。

  阿满已经把西瓜都扔了,好吃的东西她抢着吃,拦都拦不住,但不好吃的东西她扔的比谁都快。她对没尝到“甜头”也很失望,但看看一地西瓜籽儿,还是问道:“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你还要种吗?”

  自己种的“苦果”怎么也要吃完,原野倒没浪费,把小半拉西瓜都给吃了,算是拿到了完整的实验数据,沉吟片刻后叹道:“港口附近种一些吧,大规模推广……看看情况再说吧!”

  古代西瓜不好吃,缺乏合成类胡萝卜素的能力,根本没甜味,合成葫芦素倒挺猛,味道极差,大概是没有经过多代反复选种的原因,所以现在大规模推广就没必要了,但它仍然有存在价值——它含有大量淡水,可以做为长期航行的储备水源,所以稍微种一些供水军使用就行了,平民暂时没必要吃。

  航海饮水的问题他早就想解决了,船上的淡水让人一言难尽,现在航行距离近还好说,但只要稍微跑远一点,比如跑个两三天的航程,船上的淡水必然发臭,甚至会生蛆,让人根本咽不下去不说,还非常容易致病,那想来带上点西瓜能好许多——据说,古罗马人围着地中海跑商时就一路吃着西瓜在海上晃来晃去,他将来也要往濑户内海钻,洁净水源也要早早考虑好。

  毕竟他下一步建设军队重点会稍稍往水军倾斜,自己八成也要长期上船,所以哪怕为了他自己少恶心,他也要种点西瓜。

  当然,长期种种古代西瓜也可以顺便选选种,说不定他有生之年,在古代也能吃上现代西瓜,而且炒西瓜子也很有营养价值,这方面以后倒可以推广一下,当零嘴卖,能多少活跃一下经济,提高一下领民身体素质。

  反正都辛苦一场了,不能白白浪费,怎么也要从西瓜上榨点利用价值出来,也就只能这么干了。

  阿满对此完全无所谓,连理由都没问,领地里种什么建什么生产什么都是原野说了算,她就算觉得自己比他聪明,也承认在这方面远远比不上他——原野凭借一人之力,搞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捞钱,别说是她了,就是像是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人都很震惊,只是这时代讲求“风骨节操”,他们在原野面前从不称赞夸奖,以免被认为是“谄媚主上”,从而导致被同僚瞧不起,或被原野小瞧了,但内心其实是十分倾佩的,不然之前原野带着全家老小一波流,到新弯津来拼命来抢地盘,他们也不可能那么配合,连点反对意见都没提过。

  这是因原野屡创“奇迹”而带来的信任,也是对他前景的极大看好,相信他早晚能闯出一番天地,他们可以因此水涨船高,愿意为此冒些风险。

  所以阿满什么也没说,不然依她的性格,这么难吃的瓜原野还想种,她肯定要嘟囔几句“逆耳忠言”,然后原野不听,一意孤行,她就再去找阿清吐槽原野并无“明主之相”,现在这些都可以省掉了。

  至少在生产建设方面,她现在已经没有献上“逆耳忠言”的意思,别的方面再说——等原野一年之后没憋出个儿子,她肯定还是要“忠言逆耳”的。

  她没再提这倒霉古代西瓜的事,反正她以后绝不会再吃一口,有那闲功夫她不如去啃油炸鸡腿。她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原野,“给你,织田信光的事有消息了。”

  这才是她来找原野的正事,而原野马上接过信展开细瞧,片刻后他叹道:“那古野城又回到织田信长手里了……”

  织田信光白忙一场,好不容易当上那古野城城主了,结果大半年人就噶了,长子又没早早元服,一时无法担当大任,而且似乎也被吓到了,竟然主动把那古野城又交回到了织田信长手里,只保留了城外的几处庄园——现在那古野城各种流言蜚语,很多人都在说织田信光是织田信长派人刺杀的,织田信光的大儿子织田信成来了个虎父犬子,八成也信了。

  阿满倒无所谓,随口道:“织田信光背弃神前盟约,本来就该不得好死,现在也算应誓了。”

  原野倒不信这些封建迷信,他守誓只是道德要求,但也没纠正阿满的想法,微微点头后问道:“清州城那边有消息吗?有没有迹象表明这件事和织田信长有关系?”

  说真的,只看最后收益,那古野城又归织田信长了,织田信光生前的家臣郎党大部分也跟着城池归附织田信长了,织田信长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力凭空增长了一大截,给人感觉确实像是他动的手,偷偷把织田信光给宰了,嫁祸给了清州织田家的余孽。

  阿满摇了摇头:“清州城那边是有些不确定的消息。听说织田信长震怒,已经派出新酒丸亲自去追杀坂井孙八郎,一定要把他的首级取回来,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而且织田信长似乎想把一个妹妹嫁给织田信成,以展示他对信光一系的扶持和不忘恩。”

  “又嫁妹妹?”原野微微一愣,不过只是在吃惊织田信长这阵子嫁妹成瘾,倒不是在意近亲结婚的问题——堂兄妹结婚在曰本古代及中古时代都是正常的,甚至一度是主流,亲兄妹亲姐弟结婚都不少见,当时认为这样可以保持家族“血统纯正”,更容易出人才。

  阿满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翻了翻,答道:“看样子是要嫁的,但嫁谁现在还无法确定。”

  “行吧!”原野也不太在意谁嫁过去,这种联姻政治意味更浓,是谁无所谓,他又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阿满又翻了一下小本本,突然想起一事,马上说道:“对了,你以前不是要找一个叫阿市的人吗?还没找就找到了,织田信光唯一的嫡女也是最疼爱的幼女就叫阿市。听说织田信长已经下令把她接到清州城去了,要亲自抚养她,以后她就是市公主了。”

  顿了顿,她又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以前是提过要找一个叫织田市的人吧?是这个织田市还是重名了?”

  原野没想到“曰本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就这么突然冒出来了,很出乎意料,以前根本没想到她竟然是织田信长的堂妹,年龄还差这么大,是织田信长得当养女一样养大的,但他面不改色,为以前的不小心赶紧打补丁,“当然不是这个,而且我也没想找这个人,大概那阵子刚来尾张,把信光和信秀弄混了,以为阿市是信秀的女儿。”

  阿满随意点了点头,她生活的时代还不足以让她想到“穿越”或“预知”之类的脑洞,觉得八成就是这样了,那这人就无关紧要。

  她随手就把织田市的名字从小本本上划掉,表示以后无需太关注这个人,不需要在她身上浪费情报资源,而原野否认完了倒是一阵恍神。

  市公主出现了啊,历史开始对应起来了,那大概战国时代真要开始了。

第161章 送嫁

  对于叔父织田信光的死,织田信长应对还是很及时的。

  数日后,原野收到进一步消息,刺客坂井孙八郎及掩护他潜入那古野城的十余名同党,在陆路被封锁无法前往三河的情况下,企图通过热田港搭船离境,被织田信长的忍者部队“飨谈众”及时追索到踪迹。

  双方在热田港街头爆发一场激战,坂井孙八郎被新酒丸当场斩杀,算是给织田信光报了一半的仇。

  同时,织田信长正式宣布将一个妹妹嫁给堂弟织田信成,以及将阿市收为“养女”并郑重介绍给所有尾张豪族,给她的个人待遇也胜过亲妹妹们十倍,以示对信光一系的重视——关系在现代人眼里是有些乱,但放在曰本中古时代很正常。

  而这些措施也取得了一定效果,说织田信长暗杀织田信光却嫁祸给清州织田氏的声音稍小了一些,转而又开始议论信光的子女什么时候会倒霉,毕竟织田信光当初可是拿子孙后代发的神前誓言,理论上他的子孙后代都不会善终。

  原野隔海看大戏,看到这里倒是稍解了一个过去的疑惑——织田信长死后,他手下的重臣们开始瓜分他的遗产,其中对阿市这个俏寡妇争抢的十分激烈,柴田胜家为了得到她在很多地方都向猴子让了步,看起来多少有些怪异,毕竟织田信长妹妹一大堆,阿市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说柴田胜家暗恋她,这就有点夸张了,两个人的年龄差着三十多岁呢,四十多岁的柴田胜家暗恋十岁出头的阿市,然后六十一岁的柴田胜家为了圆少年……中年时期的青涩暗恋,一定要娶阿市……这根本不合情理,很难说服人。

  现在看看,原野有点明白了,阿市在织田弹正忠家的正式身份应该是织田信长的“养女”,还是地位超然的“第一女儿”“亲自教养的大女儿”,放在织田信光一系的身份才是织田信长的堂妹。

  那如果有人能娶阿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拥有对织田信长遗产的一部分直接继承权,至少在织田弹正忠家内部是这么认为的,会有不少人因此而支持这个人,所以她以及她的女儿们才特别抢手,导致柴田胜家抢完,猴子还要赶着去捡剩饭,厚着脸皮强娶了茶茶。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种特殊身份,对她们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野心里感叹了几句,又隔海观望了一阵子,眼见事态慢慢平息,织田信光被刺杀的影响似乎渐渐过去了,正准备回收注意力,但也许是织田信长流年不利,织田信光的事儿刚过去,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织田秀孝(喜六郎)又被人射死了。

  这事儿和织田信光也有一定关系,织田信光背誓巧取清州城,随后就搬家到了那古野城,但他原本的守山城也不能空着,便交给了织田家的一门众、织田信长的另一个叔叔织田信次驻守,然后就因此埋下了悲剧的伏笔——织田信次去松川狩猎,路遇同样去松川游玩的织田秀孝,而其家臣洲贺才藏负责开道,远远就喝斥秀孝靠边让路,结果秀孝还是个少年,又心高气傲,压根儿没理会,依旧在前方纵马扬尘,洲贺才藏一怒之下弯弓搭箭,一箭就把秀孝给射落了马。

  等织田信次赶过来时,秀孝已经没气了。他当场就给吓尿了,连城也没敢回,直接就逃了,生怕被织田信长干掉。

  织田信长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是该怒一怒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在末森城一直自闭的织田信行,也就是上次和柴田胜家一起谋反却失败的亲二弟,以秀孝无故被杀这理由先对织田信次动了手,企图直接把守山城给接管了。

  只是织田信次虽然逃了,他的家臣却还在城里,闭城不肯出降,织田信行没成功,然后他恼羞成怒,开始攻城,双方直接打了起来。

  因为这事儿,织田弹正忠家内部又开始动荡,尾张下四郡再次开始混乱,但这和原野关系不大,甚至都没耽误他结婚。

  在秋末时节,正天高气爽时,犬公主、她的侍女随从,以及大量嫁妆被装上了船,开始向着新弯津驶去。

  …………

  送嫁队伍搭乘的是一艘操着硬帆,高悬“木瓜五枚纹”的中型安宅船,经大半日奔波后,缓缓靠上新弯津的栈桥,开始卸货卸人,而犬公主穿着一身幸菱花纹吴服,披着多层白色大褂,头戴白色“角隐”,脸上敷着白粉,脚踩白色足袋布沓,就小小一只,跪坐在船舱内没动,要等随侍人员通知后才会下船。

  她这身装扮就是这时代的新娘妆,这时代就是结婚也是要讲流派的,尾张这边用的是《伊势流婚式目》,就连打扮也要按规矩来。

  其中幸菱花纹形状类似铜钱孔,又有四个平稳的尖角,代表着财富、繁荣,也代表着武家之女的坚韧和刚强。

  多层白色大褂则是后世“白无垢”的前身,代表着新娘的纯洁无暇,也寓意新娘是“白纸”一张,并没从娘家带来什么恶习,可以马上染上夫家的颜色,成功融入家族。

  至于头上的白色的“角隐”,意思也差不多,代表新娘子会收敛脾气,低调谦逊,同时也有隐藏自身,避免出嫁路上被恶鬼凶鬼劫走的意思,算是一种特别的结婚“法器”。

  只是犬公主虽然一身新娘妆,小脸上却没什么喜色羞色,反而不停轻咬下唇,内心十分忐忑——她被关在家宅之中,又不受宠,实在接收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到现在她都没弄清原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什么样子,脾气如何,心里想不忐忑都不行。

  她的两个小侍女也没说话的兴趣,同样内心忐忑,她们和自家公主一体两面,犬公主要是落不了好,她们只能更悲惨。

  她们三个人在船舱里默默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嫁妆之类才卸完,终于有随侍来通知她们可以下船了——公主出嫁,肯定要有随从的,她带来了七十多个人,有武士也有郎党也有家子仆妇,只是她以前是个小透明,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在大前天才第一次见面。

  她常年活得小心谨慎,始终处在嫡母土田夫人的恐怖阴影之下,对来请她的随侍仆妇也不敢得罪,赶紧在阿中和阿下的帮助下,拖着笨重的多层大褂下了船,又在她们的努力支撑之下上了“凤辇”——这东西以前是平安时代天皇上朝时所用的一种人力轿子,顶端有金漆凤鸟雕像,四周有细纱帷幕,可供人跪坐其中,但现在是室町时代了,而且室町幕府拉胯到管不了地方的事,所以这种以前只有天皇才可独享的人力轿子已经成为婚礼时一种乘具,没人在乎会不会逾越违制。

  现在犬公主就被装进了这么一座小巧的“凤辇”里,由八个家子一起抬着,而武士郎党打出“木瓜五枚旗”,或为前导,或在两侧护卫,后面家子仆妇抬着各色嫁妆跟着,开始向“野原家”的家宅进发。

  犬公主跪坐在“凤辇”里待了一小会儿,咬了咬下唇,终究耐不住好奇心,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起一点帷幕向外偷偷张望,发现新弯津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很多,码头很大,道路平坦笔直开阔,材质也很特殊,像是石板铺就却又似乎不是。

  人口数量也不少,大量在码头上忙碌的庶民正退到道路两侧好奇张望,但却没像她从清州城出来时那样,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而且这些人身上的服饰也很怪异,大袴很窄很长,上身衣服也不是传统的直垂或小袖袍服,是中间用纽扣系起来的一种怪异衣服,甚至现在天气还算暖和,有些搬搬扛扛的人干脆敞着怀。

  总而言之,只看服饰,有种突然跑到了异国他乡的感觉,只是不算强烈,而且又能隐隐感受到这里的富饶,至少这里人人都有衣服穿,衣服上也极少能看到补丁。

  犬公主看了一会儿她未来的“领民”,接着注意到队伍前方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惊讶之下赶紧示意唯二的自己人去看一看,而阿中小心溜到前方探听了片刻,回来小声禀报道:“殿下,好像是路边的庶民毫无礼貌,竟敢直视贵人,平桥大人认为野原家在轻视我们,正发脾气呢!”

  平桥康政(五郎次郎)是这次出嫁的随侍武士之一。这也算当下习俗了,当初浓姬嫁到织田弹正忠家时,斋藤道三也安排了安藤守就(未来的西美浓三人众之首)带了一队人马随侍,待了好久才又轮班回到美浓。

  犬公主大前天才认识的平桥康政,这会儿也不敢对他下命令,让他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野原家争执,正轻咬着下唇迟疑该怎么办呢,发现接亲的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向平桥康政等人说了几句什么,又有其他人介入相劝,争执很快就消失了——她认识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婚礼流程中有男方派人看一眼新娘子的项目,以保证新娘子胳膊腿都在,没什么残缺,当时过来的就是这两个人。

  争执消除了,送嫁队伍继续前进。阿中没想到争执这么快就结束了,也不知道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怎么压服了平桥康政等人,但她看看沿路的庶民依旧只是让开道路却没跪倒,忍不住也低声说了一句“野原家的人真的好没规矩。”

  犬公主倒不在意别人跪不跪的,只是心中越发忐忑了,不知道这是不是野原家给她的下马威,或是野原家根本没拿她当回事,就是在轻视她。

  她正在胡思乱想呢,突然感到“凤辇”一顿,接着又听到阿中和阿下的低声惊呼,赶紧再次撩起帷幕往外偷看,只见已经离开码头,正前方是一堵高大又精致的羊墙,以及两侧背靠土丘而建,同样精致却更高大的岩砦——真的很漂亮的城墙和岩砦,青黑色的表面十分光滑,像是由一块巨石雕琢而成,上面列队的“郎党”也十分精悍。

  她一时惊讶又疑惑,按她两个小侍女打探回来的一鳞半爪的情报,新弯津应该是块荒地才对,怎么已经筑起这么体面的岩砦和城墙了?

  而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呢,送嫁队伍已经穿过羊墙上的城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把新弯津展现在她们眼前——这里已经是个小镇了,远远望上去,已经有几百幢方方正正的房屋,河边也开满了田地,架起了水车,而靠近山丘那一侧则竖着几根大烟囱,几股浓烟正直冲天际,极为壮观。

  更远处,则是一堵更长的羊墙和一座极漂亮、呈青黑色的石城,上面竖着原野的马印,长长的旗杆上挑着一个巨大的金漆葫芦。

  这里就是新弯津,富饶而美丽,一切井井有条,有种有别于这时代的独特美感!

第162章 以后小女子就拜托了

  犬公主一行人穿过大半个新弯津镇,按提前计算好的时间,在黄昏时分准时抵达野原家的家宅前,而曰本中古世代的婚礼和华夏不同,不讲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要办的热热闹闹,依旧只有织田家和野原家两家人,整体气氛相当肃穆。

  甚至因为这时代男女地位差别巨大,原野连去门口亲迎新娘子都不必,只要端坐在静室等候便可,哪怕新娘子是位公主。

  迎接新娘子的任务自然有人代劳,一般是资深家老或一门众里德高望众之辈,但野原家没有一门众,也没有家老,于是阿满这个自封的家老当仁不让,自动上岗,带着阿清、弥生等家臣家子守在大门口,见“凤辇”抵达,新娘子下了辇,立刻亲手在门口左右点燃了大火堆。

  这是“烧门火”,算是一种“净化”仪式,以防新娘子把“不干净”的气息带入夫家,或是防止有什么妖怪邪物想趁乱溜进去。

  等“烧门火”烧起来,阿满又命人把装有文蛤的桶摆到门前,看着犬公主合什对文蛤许愿——文蛤只有同一对贝壳才能完美咬合,因此有着“一生一人”“从一而终”“夫妇合和”之类寓意,这里是取个好彩头,也算是新娘子的一种表态。

  等拜完了文蛤,阿满才一本正经的上前问候,又亲自在前面引着犬公主入内,一直把她送到家宅玄关,交给了浅野长胜的妻子阿远夫人才算完,而织田家的送亲队伍则留在此处,由阿满负责带人招呼他们吃饭饮酒。

  按《伊势流婚式目》的要求,婚礼一般会持续三天。

  第一天(婚礼当晚)会举行祝宴,参加者只有婚礼主持人、新郎和新娘三人(含侍女),而婚礼主持人一般由夫家一门众里的某位贵妇充任,但野原家也没有年龄够大的贵妇,所以请了外援,把浅野长胜的妻子大老远运来充场面;

  第二天是新郎新娘独处,二人单独祝宴,由新娘子服侍新郎用餐,以培养夫妻感情,分出上下尊卑;

  第三天才是新娘正式在夫家露面,拜见新郎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接见家臣郎党,算是正式融入家族。

  现在就是第一次祝宴,阿远夫人笑眯眯引着犬公主去内室,阿中、阿下以及弥生、小侍女们在后面默默跟着。

  内室专门为了婚礼好好布置过,搭了台子,台子正中设有蓬莱山,左右两侧是捆扎好的鲤鱼和野雁,还摆有净瓶、铫子、提子等物件,都是为了取一个好兆头。

  比如蓬莱山就是一个巨大的盆景,仿蓬莱仙岛而制,呈现出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的形态,山上有松树、仙鹤等象征吉祥的元素,还会雕刻出亭台楼阁、仙人等形象,栩栩如生,取“新婚夫妇的生活如同仙境般美好,充满福气和好运”之意——价格不菲,这盆景花了原野三十多贯钱,但好在不是一次性用品,是传家之物,原野下次结婚,或是野原家其他人结婚,还可以继续用。

  而台子上除了这些吉庆之物,还设有三张案几,各摆有菜肴,阿远夫人笑着就请犬公主坐到了右侧,然后又把原野从静室里请出来,让他坐到了左侧——以曰本中古世代的习俗,左东为尊。

  原野被关在静室里面好几个小时了,不比犬公主轻松多少,被放出来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而坐定之后,才第一次看清犬公主长什么样子——之前看过画像,只是这时代的画像,看过和没看并没什么区别。

  和原野之前想象中不同,犬公主看起来没太有“公主”范儿,小小一只跪坐在那里,小巧玲珑,单薄而轻盈,看起来并不强势,甚至有些给人怯懦的感觉,两只小手拢在袖中似乎紧紧绞着,不时垂袖轻颤片刻,很紧张的样儿。

  长相嘛,一头黑色长发如绸缎般柔顺光亮,连角隐也遮不住,还生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琼鼻挺直,看起来似乎挺精致漂亮,而别的就看不清了——她现在低着头,睫毛如蝴蝶轻颤的翅膀,微微抖动,似乎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羞涩与不安。

  阿远夫人左右看看他们二人,笑眯眯的照本宣科,念了婚礼祝词,感谢了神明,通报了野原家的祖先,请神明祖先保佑这对夫妇,然后又轻拍手掌,请侍女送上“三组盏”,笑道:“二位殿下,可以了,请换盏吧!”

  这算是古代版的交杯酒,两人共饮交杯酒,酒杯传递之间,象征着两人从此命运相连,生活交融,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也算婚礼仪式中最重要的一步。

  原野轻轻拿起酒盏,多少有点罪恶感的努力把身体往前弯,而犬公主也小心拿起酒盏凑了过来,飞快抬头看了原野一眼,努力把身体挺直,以便能使手臂穿过他的臂弯,然后将酒盏凑到自己嘴边,平息了一下气息才轻轻喝了一口,但马上眼中就露出惊讶之色——甜甜的,竟然很好喝,不像阿中、阿下说的那样会很苦很酸。

  原野尽全力配合她,生怕动作一大就让她悬在他胳膊上了,努力伸长了嘴吸溜了一口,而阿远夫人在旁笑着说些吉利话,一套一套的,看样子前岛十一郎和远藤千代没请错人,这位以前八成没少帮人主持婚礼,绝对是资深人士。

  如此三次两人才饮完了“三组盏”,阿远夫人接过酒盏后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又心满意足的笑道:“两位殿下,共盏三饮,酒醇情深,从此当风雨同舟,彼此守护,勿忘此时。”

  原野轻轻点头,冲阿远夫人一笑说道:“是,我会的。”

  哪怕是政治联姻,他也会尽量负起责任,至少保她一生衣食无忧肯定能做到。

  犬公主也嘴唇轻动了一下,只是声音太小,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她等阿远夫人松开手后,倒是突然记起以前乳母的教育,微微后退半步,伏身施以大礼:“御主人,以后小女子就拜托了。”

  第一次祝宴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三个人倒不会真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犬公主很快在阿中、阿下的陪伴下去了寝室,而原野倒是没急着跟进去,先好好把阿远夫人送走,让人好好招待她,顺便去和织田家的送亲队伍打个招呼。

  …………

  犬公主一路沿着回廊去了“新房”,哪怕很累也不敢失礼,就像个人偶一样老老实实跪坐着一动也不动,倒是阿中和阿下扯着带路的小侍女在门外小声说话,企图从她嘴里套出一点野原家的情报。

  犬公主也没多关心,只是依旧有似幻似真之感,一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时又确定仪式已经举行完了,自己已经是野原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只是她恍神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想起原野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个子很高,坐在那里都像座大山一样。

  但似乎不像阿中、阿下说的那样,是个很坏的人,之前原野在喝酒时姿势好像很迁就她,腰都快拧折了,她隐约能感觉得出来。

  “殿下……殿下?”

  犬公主正发呆呢,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她,被小小吓了一跳,赶紧定睛一瞧,发现是弥生。当然,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弥生叫什么,她这小透明情报能力真的很差,完全搞不清野原家的具体情况,但能看出来弥生似乎是野原家所有侍女的大头目,想来在野原家有点地位,也不敢轻忽,连忙露出久经训练的笑脸,保持着仪态,轻声问道:“这位……女官,怎么了?”

  弥生也很紧张,她以前的人生规划就是去荒子城当个负责洗衣煮饭的粗佣,结果人生际遇奇妙,莫名其妙遇到了原野,稀里糊涂就到野原家当上“局内头(内宅管家)”,而且随着野原家实力快速膨胀,她现在已经管着几十号人了——她自问没本事当这个“局内头”,但阿满非让她干,原野也赞同,她也不敢反对。

  她现在面对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也唯恐失礼,丢了野原家的人,十分紧张,哪怕这两年她已经恶补了许多礼仪知识,但面对一位公主还是严重缺乏自信,连头也不敢抬,轻声道:“打扰殿下了,只是不知殿下是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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