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些要求,要和我们……立一份盟约。”
石山平辅随手将书信递给部下传看,转而向使者问道:“如果我们拒绝,野原殿下就要攻击蒲泉港?”
“不会,石山大人,我们只是来做生意的。”使者语气十分诚恳,“野原殿下与今川家也一向交好,我们不会如此无礼,但正因为双方交好,我们希望能得到今川家的帮助,免除弯津商船的关船钱,并在以后保护弯津的商船以及弯津商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石山平辅望着使者,脸上的横肉跳了两跳,今川家和原野哪里称得上交好,以前只是掐不死他才被迫一起盟誓互不伤害,双方其实都沾着对方的血,和敌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毕竟没有真撕破过脸皮,而且原野倒也算信守承诺,没参与桶狭间合战,还真没有攻击过今川家。
他一时沉吟不语,转而又向两旁的武士们问道:“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这绝不可能!大人,我们不能答应!”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武士马上就气愤发言,他刚才看过原野的信了,无偿保护商人商船之类还好,但免除关船钱这绝对不行——今川家对往来商船是课重税的,以茶叶举例,无论进出,他们都要30%的税金,而像是一些战略物资,比如铁器,他们更是要抽40%,而且不要钱,要实物。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运十把铁制农具过来,今川家一文不花,就要拿走四把。
这种事看起来很离奇,但就算在现代,100%的关税也不少见,不过那多是贸易战或是为了保护国内产业不被冲垮,而今川家就单纯是为了抢钱了——今川家一年要从三大港口收税收近二十万贯的,不然今川义元也没法过得那么奢侈,也没那个资本去上洛。
同时,今川家也不用担心没有商船来,这时代走陆路损失更大,遍地都是关卡,大名要收过路费,豪族要收过路费,就连寺庙、神社、河盗、山贼也要收过路费,真有傻子走陆路运十把农具过来,到远江能剩下一把,就算那傻子牛逼!
或者说,能走到且人还活着,就算牛逼了!
在陆地上,地头蛇想伏击一支商队,那再简单不过,都能让商队消失的不明不白,搞出各种无头悬案。
那现在原野也走海路来了,但又不愿意今川家白嫖弯津30-40%的货物,蒲泉港的武士也不愿意白白丢掉这么一大笔钱,双方矛盾不好调和,今川家的武士一时之间对着原野派来的使者群起而攻之,都有人开始拔刀,表示这是原野在上门侮辱人,不如先把使者宰了再说。
使者不怕,他当初可是跟着原野参加过新弯津防御战的,亲手杀过今川家的武士,有心理优势,而且他也深信今川家的武士不敢碰他一根寒毛——弯津正愁师出无名,不好对今川家动手,那今天他被今川家的武士宰了,明天原野就敢冲进蒲泉港把港口搬空。
那他就算死了也值了,肯定能埋进弯津陵园,家人待遇更是直接拉满。
使者完全不怕,胆小也不会选他当使者,就盯着石山平辅等他表态。
石山平辅一看没吓住他,直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闭嘴,盯着使者问道:“如果我们不同意,野原殿下会怎么做?”
使者态度语气还是很诚恳,低头道:“大人,我们弯津前两年闹了灾荒,这些货是一定要卖出去的,如果大人您不允许我们在蒲泉港交易,那我们只好在附近自己找个地方卖货,希望大人您不要介意。”
室内一时寂静,但很快所有武士都愤怒起来。
这次是真怒了,立刻就有人说道:“这里所有的土地都在今川家旗下,野原家是想挑起战争?”
“我们会挑一块无人荒地,卖完货就走!”使者依旧不惧,淡淡说道,“我们不会以此为理由占有远江的土地,这一点我们可以神前发誓。”
“没有人会和你们交易!”
“那我们就等到有人来为止!”使者抬起头,望着那名武士,寸步不让,“或者,我们也可以堵在海湾口,把外地船商都送过去交易。”
那人语塞片刻,但马上另一人又怒吼道:“一百多条船吓不倒我们!只要我们想,随时都能把你们打沉!”
使者也怒了,用更大的声音叫道:“任何对弯津的挑衅都将视为攻击!这位大人,你敢把话再说一遍,我转身就走,两家之间的战争由你而起!”
室内再次一静,就算被怼的那位武士也只是嘴巴张了张,没真敢把话重复一遍。
使者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爽到连打了三个寒颤,感觉这就是他人生高光时刻了,就是回头被剁成肉泥也无所谓,而石山平辅再次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们少说点废话,对使者温声道:“使者阁下,完全不收关船钱是不可能的,两成如何?看在野原殿下的面子上,对野原家的商人,无论是什么货物,我们愿意只收两成关船钱。”
使者马上摇头:“不行,大人!普通货物三成,特殊货物四成的关船钱本就不合理,哪怕就是改成两成也不合理。弯津商人受到野原殿下保护,他们不能接受不合理的对待,所以……我们要求完全免除关船钱。”
石山平辅眉毛皱到了一起,也有些被这庶民的态度激怒了,但没发火,只是提醒道:“你该去请示一下野原殿下!”
“不用,我是野原殿下的全权使者,我已经得到授权,我的话就是野原殿下的话。”使者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书,展开公示,片刻后又对石山平辅说道,“石山大人,请下决定吧,您同不同意野原殿下的要求?”
石山平辅深吸一口气,真想一声令下就把使者的头砍下来,然后给原野这臭流氓送回去,但只是想想,并不敢那么做,片刻后再让一步,叹道:“一成如何?”
使者再次摇头:“大人,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弯津人不是那些任由武士揉搓的船商,他们受野原殿下保护,而以野原殿下的力量,有资格要求今川家给予特殊待遇,所以……弯津人不会交一文关船钱,这是野原殿下的要求,请您还是接受比较好!”
石山平辅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种事我做不了主,请野原殿下稍等几日吧,能不能行要骏府那边判断。”
他这是打算采取拖字诀了,而使者并不吃这一套,起身道:“如果大人坚持如此,那也可以,但在此之前,我们会展开登陆行动并筑起一些防御性的岩砦,请大人不要干涉。按野原殿下的要求,我在此郑重声明,任何靠近弯津军十五里以内的行为,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海面上,只要靠近弯津军十五里皆被视为攻击,因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大人您来承担!”
说完,使者转身就要走,看起来一刻也不肯多停,而石山平辅迟疑一下,终究是伸出了手,叹道:“算了,使者阁下,不交就不交吧,我们来商量一下会盟时间好了。”
他也是实在没办法,虽然有些屈辱,但今川家和原野打过交道,当初在知多半岛双方打得很惨,死了一地人,他不想重来一遍了。
而且,松平元康已经完全攻占了东三河,正冲着远江磨刀霍霍,这时再招惹野原家绝非好时机,有屈辱,也就只能先忍忍。
不然如何?西面顶着松平家,海上再顶着野原家吗?他这次能带着一百多条船来,下次就能运几千郎党足轻过来,到时和松平家两面夹击……
为了点关船钱,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也就只能如此了!
但要是以前今川家强盛之时,何至于此啊……
石山平辅一时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第217章 二道贩子都该死啊!
“今川家就这么怂了?”
搭载平岛吉次郎等弯津坊主的货船缓缓驶入蒲泉港,除了有郎党上船巡视了一圈之外,并未受到任何刁难,也没有交纳任何税费,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松愉快。
“应该是怂了!”
“怎么就怂了?”
“当时我都准备上前助战了,我不怕死,就怕货砸在手里……”
这帮坊主踏上码头后还在议论纷纷,对没能打起来竟然有些遗憾,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小小遗憾一下就三三两两散开,各忙各的,毕竟他们既要出货,也要考察一下本地物产,以免将来空船返回。
平岛吉次郎等几个关系好的聚成一伙,先在蒲泉港的港町观察物价,而一瞧之下大惊失色,片刻后都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远江的铁器价格好高,零售价比弯津要高七成多。
这才跑了几天路,价格就上浮了七成,要是再跑一个月,那价格……
不敢想啊不敢想!
难怪那帮船商没事就跑到热田港拉货,原来跑海贸这么赚吗?
该死啊,以前的钱竟然大部分被那些二道贩子给赚去了!
他们一群人聚在那里研究铁器,追着小伙计询问价格,这家座商的番头马上被惊动了,从土座出来后,瞧了瞧他们一身怪异打扮,立刻心中一动,马上客气问道:“诸位是弯津商人?”
平岛吉次郎因为有个“议员”身份,是这帮人默认的头领,理所当然出头答话,客客气气道:”“没错,我们是弯津人。这位番头,蒲泉的铁器价格一直这么……一直是这个价钱吗?”
番头边伸手请他们去土座,边笑道:“当然不是,价格是从去年才降下来的,以前只能更贵。”
平岛吉次郎几人对视一眼,了然点头,估计这是受弯津的影响——知多半岛从去年产铁量大增,又为了换粮食应对灾荒在搞甩卖,热田港铁价随之腰斩再腰斩,蒲泉港离热田港不远,价格估计也腰斩了。
但就算腰斩了,能多七成的收益,他们也赚疯了,甚至就是按热田港的价格上浮一成,他们其实也有的赚——在弯津以及热田港他们卖不出去,主要是干不过弯津的“国营工厂”,“国营工厂”敢不赚钱,他们不行。
平岛吉次郎马上问道:“这位番头,不知贵屋可愿意收购铁器?能吃多少货?”
这话要先问问,现在尾张和弯津基本废除“座头制”了,不需要寺庙给予专营许可,但远江的情况他们不清楚,必须要先问问。
要是对方抬出某间寺庙,那他们就需要把原野抬出来对抗,以便能顺利出货。
不过他们想多了,远江产铁量极低,铁器本身就是从东海、东山、北陆等地进口的,在这里没有经营铁器的寺庙势力,而且番头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们是来卖货的,马上反问道,“不知各位能供多少货?”
“要多少有多少!”平岛吉次郎毫不犹豫,大不了他们回去再扩产呗,不过价格还是要好好说道说道,能多赚一文也是好的。
双方马上就价格问题讨论了半天,这番头甚至还把屋主以及几位关系好的同行都叫来了,只为了吃货量越大越便宜,真正做到了锱铢必较,顺便还请他们品尝了远江特产——远江茶和远江密柑,以及每人送了他们一匹“远江粗绸”。
平岛吉次郎等人觉得远江特产不错,完全可以拉回弯津去卖,甚至可以卖到尾张、美浓、三河去,反正原野替他们争取到了免除“关船钱”,他们的成本绝对比其他人低,怎么也不可能赔掉。
双方都大有赚头,一时相见恨晚,相谈甚欢,马上签了合约,又一起赴宴,喝了点小酒,甚至这些座商还花大价钱叫了艺伎来陪酒,声称远江艺伎也是一绝,不输给骏府多少。
这倒把平岛吉次郎等人吓到了,弯津扫黄扫得很猛,他们拿不准在远江招妓会不会被追责,大好“钱”途已经在招手,没人想触这种霉头,倒是赶紧撤了。
不过这没影响到他们的兴奋之情,回船上时依旧议论纷纷,表示明天就组织卸货,空船结伴返回,然后回去加急生产,争取快些把船装满,追上大部队继续往东探索——这几个人准备结盟了,几家工坊合并后一起干,这次就要回去一个抓生产,留一个在路上跑,余下的人跟着大部队继续往东走,继续签合同。
不耽误什么事的,大部队走得很慢,要边探索边前进,每到一处都要停上好几天,他们在后面来回折返,完全赶得及。
这几个人越说越兴奋,最后还有人趁着酒劲感叹道:“原来外面的钱这么好赚,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以前这钱我们赚不到啊,没有野原殿下带着我们,我们想走到这里都难,甚至都没钱租船。就算走到了,八成也要被今川家剥掉一层皮,肯定赚不了这么多。”
“殿下是好人啊……”
“我们要不要给殿下捐献点军资?”
“我看可以,我们赚了钱也不能不识数,一毛不拨要被人笑死的。”
“殿下的水军是关键,没有水军我们走不了这么远,蒲泉港也不会给我们免关船钱,以后还要依靠殿下的水军震慑沿途水贼,我们将来赚了钱,应该买船送给殿下,这比直接送钱好。”
“那不如投资弯津船厂,或是想办法委托那些座商,从外地雇些会造大船的工匠回来,就像冈部先生那样的。”
“这主意不错,我们以后也需要大量货船,投资造船厂比较好!”
这帮坊主借着酒劲,一个劲胡说八道,感觉做生意从没这么轻松过,越说越上头,而回到船上,发现船上更离谱,那些卖酒的、卖布的、卖盐的都比他们激动,都在那里议论纷纷,表示外面的钱就是比弯津的好赚,早该出来了,顺便痛骂二道贩子们,把他们的东西在外面卖的那么贵。
意见都统一了,要造船,使劲造船!
现在弯津水军就是对上今川家的水军都没有绝对优势,这不行,必须大造特造,要让弯津水军只要出海,就没有任何人敢多看一眼,而且他们也需要大量货船,他们的钱不能再被二道贩子们赚去了,必须自己赚。
同样的,也有不少人在互相串联,要空船结伴回去运货。
…………
弯津的作坊主们在船上吵吵闹闹,拉帮结派,阿满也把蒲泉港的物价统计好了,甚至把今天弯津作坊主们和当地座商签订的供货合约都统计了个七七八八——“活命众”吃了这么多年经费,还是很给力的。
阿满统计完了,看着今天的收益也十分震惊,毕竟厂家直销绝对比二道贩子价格低,当地座商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都是整船整船吃货,仅蒲泉一处港口,就把船队三分之一的货物给吞下了——这可是满载的三十多条船。
她忍不住惊讶道:“海贸原来这么赚吗?”
原野也瞧了一眼清单,笑道:“海贸当然赚,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舍生忘死往海里钻,就是一般人没资格碰这门生意。”
这才哪到哪,就以大航海时代来说,一艘从欧洲去往南美洲的商船,如果收益低于10000%,也就是收益率低于百倍,那就算失败了,而现在离开弯津还没多远,收益率平均也就在75%左右,放在正经海商里面该被笑掉大牙。
现在赚的,仅就是些零头罢了。
或者说,海贸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走得越远,赚得越多,甚至是赚得不是一般的多,收益率是以指数形式上涨的。
阿满想不了那么远,她对75%的收益率已经极为满意,毕竟这些坊主在弯津和“国营工厂”互卷,有的已经卷到不赚钱了,只是吊着命死不掉而已,甚至像是平岛吉次郎那种,不是原野伸手扶了一把,已经死了。
那现在让他们这么赚上几年钱,到时再给他们随便扣个帽子,把人抓起来家一抄,弯津不就一波肥了吗?
她在脑子里帮这些未来富商罗织了会儿罪名,感觉未来可期,然后想了想,又向原野问道:“目前看起来,今川家的三处港口跑完,货基本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到时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东走?”
“要的!”原野也没犹豫,他之前私下里计算过,直接道,“那些工坊都要扩张,日后仅凭远江、骏府两国,不足以倾销他们的产品,而且这近百条船的货,够这三个港口的座商消化好几个月了,为了能循环起来,我们至少要走到本岛最东端,才算勉强够用——最稳妥就是绕过本岛东端走到关西,但石山本愿寺不好惹,我们先到最东端看看情况再说。”
阿满轻轻点头,既然都出来了,她也不在乎多在海上漂几个月,反正又不用她去划桨升帆擦甲板。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事情说起来一向简单,真做起事来却相当麻烦,原野在清水湾一停就是十多天,这才算是和蒲泉港、清水港、骏府港完成了盟约——他和今川家又变成盟友了,今川家承诺免费向他开放港口(其实是市场),他承诺绝不会以任何形式攻击今川家的领地,同时也以优惠价格向今川提供一定量的火药和铁炮。
当然,其他乱七八糟的小条款还有很多,比如保障弯津商人权利之类,这些也都一一确定下来,算是今川家忙着和松平家干架,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让了他一步。
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船队才重新上路,离开今川家的领地,继续往东,奔着伊豆半岛就去了。
第218章 让他们知道一下这片海域谁说了算!
在还没侵吞北海道之前,曰本领土形似一只小海马。
本州岛像它的身体,九州岛像它拉的屎,四国岛像它下的蛋,伊势半岛像它的臀鳍,房总半岛像它的胸鳍,而夹在伊势半岛、房总半岛之间的伊豆半岛,就形似它的那什么……(审核没通过的一种器官)
如果海马有那什么,或是把海马拟人化的话,伊豆半岛的位置,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玩意儿。
总之,伊豆半岛面积不算大,大概只有知多半岛的五到六倍,但造型相当别致,西边是骏河湾,南面是太平洋,东面是相模湾,它就那么直挺挺凸出来直冲大洋,给人很硬很硬的感觉,看着就非常壮阳。
这里最初由室町幕府的分支“堀越公方(足利氏的一支)”统治。1491年,堀越公方足利政知去世后,其子足利茶茶丸继位,但因残暴引发内乱。此时,出身伊势氏的北条早云(伊势盛时)借机崛起。
1493年,北条早云以十余家臣外带百多名郎党偷袭堀越公方的御所,仅一天便将其攻陷,驱逐了足利茶茶丸,成为伊豆的实际统治者,从此开启了后北条氏的关东霸业。
等北条早云之子北条氏纲继位后,将居城迁至相模国的小田原城(今神奈川县),并以此为中心向周边扩张。伊豆半岛作为北条家的发源地,以及拥有三面环海极好防御的优势,成为其稳固的大后方。北条氏康时期,伊豆半岛与相模、武藏等地共同构成北条家的核心领地。
而北条家的水军……大概八年前吧,北条家在与里见家争夺房总半岛时,被里见水军一把火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