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太平道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还能保持着大体的统一,已经是上帝显灵了。
若没有何博这位实打实的上帝存在,
别说西海、新夏和中原这三大家,
光是泰西那边,就能在发展几十年内,分裂出好几个派别,然后互相指责其他派为异端,表示自己必须开除其人籍,再烧给上帝审判。
因此,
何博也从未因史道人的做法而感到气恼。
他还会去探望一下对方呢!
“真正的道理,争吵的再激烈,也不会发生更改。”
“风浪再大,对于掩埋在泥沙之下的黄金来说,也只是在帮助它显露光芒而已。”
“何况有人想要试一试其他的路线,饯行一下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值得害怕排斥的呢?”
何博哈哈笑道,“大汉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能变好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变得更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无非是堤坝再次倾塌,洪流再次席卷天下,泥沙俱下罢了。
但还是那样的道理,
洪水终究会退去,
缺陷的堤坝也会得到后来人的修补,
在那淤积的泥沙之上,会开辟出新的农田,修建起新的城邑,生长出新的草木。
“都随他们去吧!”
“跟我继续去中南钓鱼去!”
中南的水土,跟中原大为不同。
澜沧江里生长的游鱼,相比起中原,也很有特色。
何博最近,就很喜欢摸到当地毫无人烟的幽深丛林里,找一处既深且浊的水湾,钓一钓路过的肥鲶鱼跟大蟒蛇。
偶尔闲得无聊,还会顺手捏几个小摆件扔到丛林的角落里,给后世的学者增添几个“未解之谜”。
而就在上帝悠闲的时候,
大汉天子刘宏间接性的奋斗也发作起来。
史道人跟群臣站在一块反对他卖官鬻爵,
还有那份请求废除“三互法”的奏疏,
让皇帝认为,
这是世家进一步扩张力量,企图架空自己的表现。
也对,
二十岁的皇帝,在很多方面还不够成熟老练,
哪怕此前种种,
已经显示出皇帝的手段与聪慧,是个纯正的刘氏子。
可政治本就是不断试探的艺术。
不拉一把扯一下,
怎么能摸索出底线呢?
而且过去了几年,
天子刘宏的性格和作风,也被臣子们察觉探明:
他并非一个坚韧不拔、矢志不渝的君主。
只要心里的渴求得到暂时的满足,他就会陷入享乐中去,放松对权柄的掌控。
显然,
拍卖官职的钱刚刚塞满皇帝的私库,
这是一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不趁着这样的空隙下手,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难不成还要拖到皇帝三十而立?
哼,
以今汉天子的寿命,
别他们拖一拖,头顶上的皇帝又以旧换新了吧?
而皇帝对此,则是决定进行“回报”。
刘辩已经越长越大了,身体看上去也很是康健,不怎么生病。
许多人都觉得,他是可以活到成年的。
以皇帝目前膝下仅有一名成活皇子的情况下,他在未来还很有可能继承大汉,成为新君。
他自然要为孩子考虑一下。
虽然以皇帝薄凉的本性,
他对刘辩没有多余的感情,
现在之所以看重,
一是因为皇权需要,
二是因为贵人何氏正得盛宠。
至于以后会不会变心,厌弃起这对母子?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就这样,
皇帝在召见了史道人,与之谈论了一段时间后,下令修建起了一座新的中枢学宫。
因为新学宫的位置位于鸿都门附近,于是被人称之为“鸿都门学”。
而这座学宫的制度,也不同于此前的太学、元初学宫。
皇帝对准入和准出这两个口子,管得十分放松。
只要有钱、适龄、还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来这里读书,并在结束学业后,得到朝廷授予的官职。
“陛下这是想要学和帝、顺帝,为自己培养人才,壮大根基。”
当有弟子询问皇帝如此行事的原因时,史道人在私下告诉他们。
弟子便不解的说,“这是好事啊!”
“老师为何仍旧愁眉不展?”
效仿和、顺二帝,这难道不是天子振作的表现吗?
史道人回忆着入宫与皇帝交心畅谈时,对方的话语表现,只对弟子道:
“我听说顺帝生前,曾与皇后梁氏,在宫中亲手植下一棵树木,以示教育树人之意。”
“只是后面霜雪摧折,让那棵树生了病,竟有枯萎的迹象。”
“时至今日,其生机虽然没有断绝,可也只有几个地方,能够生长出枝叶……至于结出甜美的果实,滋润人的口舌,则是想都不敢想。”
弟子仍旧不解,“这件事跟陛下设立鸿都门学,有什么关系呢?”
史道人便又是一声叹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哪里是一时之间可以做到的呢?”
“拔苗助长的故事,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皇帝沿用了一些太学的规制,却又增添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进去。
比如那昂贵至极的学费,
比如那只要给钱足够,哪怕成绩不够,也能毕业的条文,
比如只要成功出身,就可以直接授职的许诺。
这必然会引起世家的极大不满,认为这是继“卖官鬻爵”后,皇帝又一次败家的体现,
同时,
也必然会引起无数苦于求职上升无门的人,疯狂的涌入鸿都门学。
皇帝轻轻招一招手,天下的寒门便自愿砸锅卖铁,来洛阳成为天子门生。
哪怕被清流世家排斥,
哪怕会为此付出许多。
而史道人却担忧着:
他们在此前拿出这么多东西,事后难道不会想要收回成本,赚取利润吗?
鸿都门学的学制很短,
能出得起学费的学子,家中必然也能聘请老师,对之从小教导。
因此在入学洛阳之前,
他们便培养出了一定的能力,
可他们的心性、品行,也会得到奠定,再难发生改变。
而几年的学习,
是无法朝廷观察清楚对方品行的。
皇帝急切的提拔寒门子弟,认为他们一定会帮助自己,对抗世家。
可人心哪是那么简单的呢?
品行得不到保障,
只想着提拔有才能的人,
这样真的不会给天下的百姓,带来更多伤害吗?
和、顺二帝改革太学,让孩童进去读书,不仅仅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有能力的人,也希望他们能成为有道德的人。
不然的话,
他们难道不会也像当今天子一样,下一份诏书,吸引万千寒门来到自己身边吗?
“只讲德行而不讲才能,就会衍生出当今天下,有心求官者尽数作秀的事情。”
“只讲才能而不讲道德,就会使得出残暴无耻的人出现。”
“如果人才那么容易便能得到捡选,那世人又怎么会称赞伯乐的慧眼呢?”
史道人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