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固然无能,
地方固然自立,
可一旦被乱臣贼子杀了,那整个东瀛,瞬间便能涌现无数姜齐的忠臣孝子,打着为齐王报仇的旗号,理直气壮的兼并前者的势力。
因此,
虽然做了城主几十年,
仅有的地盘也被地方势力,提刀上洛了不少次,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被榨出去了多少姜齐在这二百年间,积攒下来的精华,
但齐王对现状还是较为接受的。
起码上洛的人来了又去,并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伤害。
更何况为了与敌人竞争,偶尔还会有几个诸侯过来,给齐王献上财宝礼物,以获得法理上的优势。
齐王因此对臣子说:
“你们时常以周天子的故事,来劝谏我振作精神,重兴国家。”
“然而你们只知周天子之苦,却不像我这样,知晓周天子的乐趣!”
话音刚落,
还没等臣子做出任何反应,
齐王自己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快活到了极点。
不过,
他这样的快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周天子的九鼎终究会被秦人夺走,
就像西秦的皇位终究会被他人篡取,
地方上的均衡不会永远存在,
总有势大力强者站出来,问一问九鼎的轻重,试一试玉玺的成色。
齐王于是笑不出声了。
周天子债台高筑的窘迫,也复刻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比起包围前者的债主,
那些拿着刀剑包围自己的人,要更加凶残危险。
无奈之下,
齐王只能安排使者,偷偷去中原求助。
而由于齐国几十年的动乱,与中原的往来交流,也比过去要少上许多。
或者说,
沿海的诸侯还保持着与中原的联系,
独居洛城的齐王却是不能了。
因此,
在齐王心里,
大汉仍然强大、富饶、安定,一派盛世景象。
再一想起前汉宣帝时,曾响应新夏的请求,长奔万里,去那里为之镇压叛乱的蛮夷,
齐王觉得,
东瀛距离中原更近,是不会遭到拒绝的。
结果距离一近,那美好的幻想便破碎了一地。
忠心耿耿的齐使效仿申包胥,在汉廷大哭祈求,还没凑满三天三夜,就被不耐烦的梁冀下令叉了出去。
之后齐使仍想挣扎,梁冀便将之关押起来,喂了一段时间的牢饭。
等到放出来,齐使沮丧的想要返回东瀛,向齐王禀报着悲伤的消息,又被海上的风浪掀翻了船只,一路漂流到了交趾。
被当地官员捡到后,再度被送回洛阳。
是以两年过去,
齐使还能缩在洛阳的角落中,对大汉混乱的朝政,发出讥讽的话语。
但嘴强只能逞一时之快,
被梁冀拉黑过的齐使,在洛阳得不到足够的待遇,眼下还需要想办法,谋取一些财富,以维持自己在中原的生活,以及凑一凑返回东瀛的路费。
真心希望,
在自己归国之前,大王仍旧坐在洛城之中。
眺望着东海的方向,齐使在心里暗暗想到。
就这样,
皇帝刘志亲政的第一年,
大家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朝堂上的争夺仍然没有停息,
大汉的未来在梁冀充分吸取了前人教训,对皇帝进行了严密的监视下,仍旧被浓厚的迷雾笼罩。
毕竟没有真正的掌握权力,
没有对着大汉的四方,真正的传达自己的声音,
谁也不敢确定,刘志会是一个能守住祖宗基业的明君。
但考虑到和、顺的故事,
阴间的大汉先帝们,总免不了对其抱有期待,暗暗祝福着刘志能拥有个康健的身体,熬到梁冀这个权臣逝去,拿回属于他的应得权柄。
……
“但是明君贤臣,总有逝去的一天。”
“人心的私欲却是永远存在的。”
“有些东西,不是明君贤臣可以改变的。”
当皇帝为了向天下传达自己亲政的喜悦,将年号从建和改为元嘉时,
张角也正在茁壮成长。
时光随着漳水一通流去,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
张角的父母逐渐变得苍老,脸上的纹路多了起来,
张角的兄弟也逐渐懂事,找了先生读书识字。
等身骨再强健一些,他们三兄弟还会去学习下武艺,以防备日益动乱的局势。
虽说张家小商小贩,平时多埋头过自己的日子,对天下大势,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但实在架不住张角认得师父人脉广泛,总能从其他地方,得到一些消息,然后告诉他们其中暗藏的意思。
而张角听了长辈的指点后,认为天下的局势既然有了崩坏的迹象,那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便不能龟缩在一隅之地。
他请求长辈带自己出门,看一看更多的地方,见识一下更多的风景。
若不知州郡之大,
便不能守一城之地。
孙恩和周坚摸了摸他的肩膀,又量了量他的身高,觉得少年郎的确到了年纪,便没有拒绝,带着张角出门,做起了游方郎中。
不过,
两个老鬼并没有一直带着张角。
毕竟生死相隔,阴阳有别,
即便他们仗着上帝的恩宠,比起一般死鬼,能在阳世享有更久的游荡,做更多的事情,
却也不能寸步不离的,照顾好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正好,
孙恩之所以迟迟不愿意收张角为徒,也顾虑着辈分的事——
巨鹿在漳水附近,
而漳水作为上帝的“龙兴之地”,自然少不了道士活动。
曾有道长见到张角后,对他的天赋心志很是满意,有意收他做弟子,为太平道培养全新的栋梁,
结果知道孙恩提前出手后,道长便忍不住在私底下嘀咕:
“老前辈还要与后人争后人……这要是拜了师磕了头,我岂不是还得叫那小子做祖宗?”
上帝听到了他的碎碎念,毫无为人保守隐私的想法,转头就告诉了孙恩。
孙恩认为他的话,说的着实有道理。
长辈喜欢晚辈,教导一二足够了。
若是再收徒,
那在太平道这个庞大的组织内部,的确容易引起辈分混乱的问题。
于是最后,
孙恩也没有收下张角,只为其推荐了一位高德道长作为受箓之师。
张角更多时候,会追随后者学习。
但孙恩若有了空闲,从阴间探出头来,也不忘对张角进行更加深入全面的指点。
开创外科医治之术,名下弟子传承也不是太多的周坚,倒没有这样的顾虑——
外科缝补拆合之术,有用是真有用,吓人也是真吓人,动不动就要染上一身的鲜血,跟去杀猪宰羊了似的。
若是医者手劲大了点,眼神糊了点,那骨头跟肉,保不准旧伤添新伤,多吃一重罪。
这使得外科医家传承起来,并不容易。
当然,
更重要的,还在于这样的治法,实在是不文雅,不体面。
在浮夸之风日益盛行,儒家法统日益稳固的眼下,
贵人们很是排斥这种简单粗暴的治疗方法。
毕竟对养尊处优的贵人来说,
外伤受的并不多,吃出来的内伤反而更加常见。
种种原因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