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衎拉着母亲卫姬的袖子说,“我要带母亲一同去长安!”
使者说,“这是不被允许的。”
刘衎便生气的说,“先帝前往长安选帝的时候,还带上了自己的祖母,怎么我不可以带上自己的母亲呢!”
使者没有回答。
小小年纪,但对人事颇为知晓的刘衎就说,“这肯定是因为有人进谗言,对我不怀好意!”
使者只能警告他,“不要说这样的话!”
刘衎不听,拉着母亲的衣袖不肯放手。
但使者领受了王莽的命令,怎能放弃呢?
于是他让人阻拦住了中山王的侍卫,分开了这对母子,自己动手将刘衎抱上了天子行銮。
华盖一张,
哭喊着母亲的刘衎便被带去了长安。
他很不痛快的穿上了天子的冠冕,然后便想要行使权柄,寻找自己的母亲过来。
结果王莽义正言辞的说,“八岁孩童,岂能治理好天下呢?”
“应该寻求太皇太后的意见!”
王政君没有改变自己的禀性,就像成帝时依赖自己的兄长们那样,依赖王莽这个侄子。
她直接就说,“我一个妇人,不知道怎么治理国家,一切都交给新都侯处置!”
于是,
小皇帝的要求被搁置在了一旁,
王莽代替他,主持起了这个国家的事物。
第484章 王莽未篡时
汉元始元年。
正式成为皇帝,迎来了自己时代的刘衎仍旧没能从中山国找来自己的母亲。
王莽无视他的所有意见,以所谓的礼法为理由,行使着手中的权柄——
他下令挖了傅太后葬于元帝陵园中的陵墓,将这个还留有残渣的老女人重新埋葬,并去其尊号,号为“定陶恭王母”。
之后,
他又下令挖开了哀帝母亲的坟茔,并将傅太后的待遇,复制给了这个至死也未能从婆母手中,要回自己孩子的女人。
王政君初时,还不觉得有问题。
但当王莽对着傅氏、丁氏展开近乎族诛的追杀时,
她有些反应过来,对王莽问道:“何至于此呢?”
王莽就说,“这都是为了姑母啊!”
“傅氏、丁氏,对姑母和我王氏何其不恭敬,如果不惩罚他们,又如何能显露出姑母的威严呢?”
是吗?
对吗?
王政君不多的脑子,无法判别侄儿话语中的真意。
她只是忍不住对身边的人说,“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巨君会对这些不必要的人,怀有这么大的排斥和痛恨。”
她这个当事人都在傅氏发烂发臭后,不再关注这个旧日的对手了。
哪知道王莽还揪着不放。
“想来是出于对您的尊重吧。”王政君身边的人如此说道,“我听说新都侯敦厚孝顺,常将叔伯作为父亲供养。”
“现在再将您视为母亲一般进行供奉,也是正常的。”
于是王政君便舒心起来。
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孩子,
世间与她血脉最亲近的,还真是王莽这位侄儿。
她不依赖他,又能依赖谁呢?
“……渠氏近来又如何呢?”
王政君忽然想起,王莽还有个亲生的母亲在世,便随口问了一句。
身边女官道,“听说还在家里念佛诵经,日夜为您和新都侯祈福。”
“她倒是有心了。”
王政君满意的挥了挥手,“既然她这样诚恳,那我不能不给予回报。”
“就册封她为功显君吧。”
……
旨意下达王莽的府邸,许久未曾露面过的渠氏被儿子搀扶着走出那阴暗老旧的经堂,接过了那特殊的玺印。
她想着自己获得的封号,苍老的眼中不断的流出泪水,然后对着儿子说:
“这是为娘辛苦得来的封号。”
“这是朝廷认可了我作为母亲的功劳!”
“我的儿啊,你今日高不高兴?”
王莽也跟着孝顺的伏地叩首,糟糕热泪的说,“儿子怎会不高兴呢?”
渠氏点着头,将那小巧的玺印合入双手,怀抱到心口的位置,喃喃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而另一边,
王宇在恭贺了祖母和父亲得到的恩宠后,偷偷跑过来寻找自己的母亲。
他有些孺慕的看着王氏,对她说道,“等以后,我也要为母亲讨个这样的封号和赏赐来。”
王氏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了眼自己的长子。
在目睹次子被自己的丈夫鞭杀之后,王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
王宇看着母亲苍老了许多的面孔,心里忍不住想起了小皇帝刘衎——
这位九岁的天子,
没有母亲在身边陪伴,
无法像自己一样,还能感受到母亲的爱护和温柔,
在朝堂之上,
当着百官的面,还要忍受着自己父亲的强硬施政,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何等的讽刺呢?
王宇称不上是一个好人,
实际上,
在元城王氏那奢侈骄横的家风浸染之下,
即便有着王莽这位“圣贤”父亲,
王宇也难免有些不好的习惯,做出些不好的事情。
但他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好儿子。
在这方面,
王宇甚至还能推己及人,感受到年幼的孩子,对母亲怀抱的渴望。
于是,
他在心里悄悄萌生了个想法,并找到自己的老师商议:
“我想要劝说父亲,允许卫氏来到长安,跟天子团聚……这样做可以吗?”
他的老师跟王宇很是相似,对他的想法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但师徒二人商议了一番后,觉得王莽代天子执政以来,脾气日益的固执,并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
而且若天子之母来到长安,垂帘听政,他的权位岂不是要受到伤害?
所以王宇只能闷头想起了办法。
最后,
他忽然想到父亲在新都时,对民间传播的鬼神巫蛊之说颇为关注,便觉得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用“鬼神”来恐吓自己的父亲,让其不得不使得皇帝母子相聚。
因此,
王宇派人在半夜,提着桶狗血溜到了王莽卧室的门口,企图制造“狗血泼门”的灵异事件,来让父亲意志动摇。
奈何王莽十分谨慎。
他从不信任任何人和事,即便是在自己的卧室,也未曾放下戒备。
于是王宇派去的人被抓住,并交代出了幕后之人大公子。
王莽随之震怒起来。
王宇颤颤巍巍的跪在父亲面前,口齿被吓得不是很清晰,却还在说,“母子亲情,是人心天然向往的东西。”
“无论皇帝还是黎庶,都希望能在无助困难时,依偎在母亲怀里。”
“父亲既然以礼法圣贤自居,为什么要隔绝母亲和孩子呢?”
王莽直接鞭打他,在长子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血痕。
他犹不解气,又拿出对待敌人那样的狠戾,对待自己的儿子。
王宇疼得在地上打滚,没多久便晕了过去。
王莽看着一身鲜血的长子,愤愤的下令,“把这个蠢货给我关到牢狱里去!”
仆人赶紧上前,将王宇抬走了。
随后,
王莽深呼吸了几下,换下被王宇沾染上血色的袍服,又找来自己的亲信,流着泪对他们说,“有人要害我啊!”
“因为我帮助陛下清理朝堂上的腐朽之事,便有心怀恶意挑唆我的儿子,使我父子失和,互相视为仇敌!”
“这样我还怎么安心的辅佐天子啊!”
“我想要上奏太皇太后,辞官归隐了!”
亲信们听他的话,当即劝慰起这位被儿子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公子生性纯质,受人蛊惑的确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