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光望着城下的火海,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拓跋烈骑在通体漆黑的战马上,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望着远处城墙上蚂蚁般攀附的北狄勇士,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狞笑。
眼见自己这一方的优势越来越大,许多人甚至都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拓跋烈脸上的笑容,那是压都压不住。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马鞭上的宝石,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
“哼,慕容达宇根本就是老了,瞻前顾后害怕这个害怕那个的,区区一个雪渊关,三番两次都攻不下来。”他转头对身旁的一名万夫长说道,声音里满是轻蔑。
万夫长谄媚地点头附和,笑容同样非常灿烂。
拓跋烈成功,这不就说明他们当初选择追随拓跋烈,是正确的,不是吗?
拓跋烈手中马鞭挥舞着,口沫横飞地道:“结果如何?根本就是他想多了。”
“这些雪渊关的南蛮子,的确有点东西不假。但是,他们给我们北狄勇士提鞋都不配。”他说着啐了一口浓痰。
城墙上的喊杀声,像是为他这番话做着注脚。
“看看,这才开战多久?敌人的城墙就已经快要守不住了。最多半个时辰,雪渊关就会在我们的掌……”拓跋烈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仿佛要将整座雄关捏碎在掌心。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雪渊关上的守军,就好像是专门打他的脸一样,不停地有金汁从城墙上被泼下来。
那黏稠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如同一条条恶龙从城头俯冲而下。
哪怕距离特别远,拓跋烈似乎都能闻到,金汁那让人作呕的臭味。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仿佛那股混合着粪便和腐肉的恶臭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
万幸的是,攻城的士兵提前准备好了羊毛毡,把那些金汁全都给挡住了。
拓跋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次恢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干得漂亮,这支千人队的千夫长是谁?我要给他升职。”他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雪渊关城楼上接受众人朝拜的场景。
可他这句话刚说完,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干净呢。就看到,一个个火把被从城墙上丢了下来。
那些火把在空中划出数十道橘红色的轨迹,宛如流星坠落。
眨眼之间,城墙下面就是一片火海。火焰蹿起数丈高,热浪扭曲了空气。
并且因为那些羊毛毡的存在,这一次的火焰烧得格外猛烈,长久不息的火舌,几乎成了城墙的天然屏障。
哪怕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城墙方向,传来的一阵阵灼热空气。
拓跋烈的脸颊被烤得发烫,不得不抬手遮挡扑面而来的热浪。
他的战马惊恐地嘶鸣着,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几乎足有四分之三的城墙,全都处在火焰的笼罩当中。
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灰黑色。许多云梯上的北狄铁骑,直接就被截断了后路,只能顺着云梯向上爬。
结果就是,因为没有后援,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城墙上立足。城头的守军守株待兔,长矛如林般刺向攀上城头的北狄勇士。
很快就被那些成群结队的雪渊关士兵杀死,尸体也被从城墙上丢下,淹没在烈焰之中。
尽管还有一小部分城墙可以进攻。可因为防守范围小,雪渊关的将士们,可以轻易增派人手。
就算北狄铁骑实力强大,面对数量远超于自己的守军,现在继续强行攻城,也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拓跋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马鞭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战况,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拓跋烈抓着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上的火海,仿佛要将那跳跃的火焰生吞活剥。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因为太过用力,马鞭的手柄竟然直接被他掰成了两半。断裂的皮革纤维裸露在外,像极了拓跋烈此刻支离破碎的尊严。
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掉在了地上,在枯黄的草丛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闪光,随即滚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一个亲卫下意识地想要去捡,却被拓跋烈凶狠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
继续进攻明显是不可能的。城墙下的火势越来越猛,连站在百步外的北狄骑兵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
现在的局面,最好的选择就是先暂且退兵,等火焰熄灭了继续攻城。
拓跋烈身边的万夫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将的脸色,欲言又止。
他知道,此刻任何建议都可能成为发泄怒火的导火索。
远处传来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几架云梯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溅起无数火星。
拓跋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太阳穴仍在突突跳动。
毛毡跟火油再怎么耐烧,也终究有烧完的时候,总比顶着火焰强攻要好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拓跋烈目光扫过不远处松软的土地。
他可以让士兵们,直接铲土灭火。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如果这么做的话,北狄铁骑就只能顶着城头上的箭雨去灭火。拓跋烈仿佛已经看到雪渊关守军,拉满弓弦肆意射杀北狄将士的模样。
灭火过程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北狄铁骑会白白牺牲。
拓跋烈的脑海中浮现出尸横遍野的场景,这一切的罪责都将算在他头上。
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拓跋烈终究也没敢这么做。他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尽管在暗夜教的控制之下,北狄铁骑的服从度比以往高了许多。
那些暗夜教成员的诡异手段,确实能让士兵们变得悍不畏死。
可那也是有极限的。暗夜教能控制人的一部分精神,却控制不了人心。
拓跋烈很清楚,以自己现在在军中的威望太低。
如果下达这种几乎跟送死没什么区别的命令,肯定会引起这些人的逆反心理。
如果因此导致哗变……拓跋烈的喉咙发紧,仿佛已经看到愤怒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冲向他的营帐。
到了那个时候,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就是他的那位姐夫王上。
那位以铁血手段著称的君主,从来不会在乎什么亲情。
为了平息军队的愤怒,对方绝对不会吝啬自己这颗脑袋,以及九族。
拓跋烈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钢刀的寒意。
“退兵!”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拓跋烈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受伤的野兽在低吼。
传令兵如蒙大赦,立刻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天知道拓跋烈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究竟有多么抓狂。
他感觉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前一刻还在嘲笑慕容达宇的无能,结果马上就惨遭打脸。这简直比直接扇他耳光还要令人难堪。
“楚世昭,你给我等着。我拓跋烈不报这个仇,誓不为人!”拓跋烈的表情,扭曲到几乎不成样子。他的五官狰狞地挤在一起,眼中燃烧着比城墙下更炽烈的怒火。
手中的半截马鞭被他狠狠掷向地面,溅起一蓬肮脏泥土。
远处的雪渊关城墙上,似乎还能听见守军的欢呼。那胜利的呐喊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拓跋烈的心口。
“阿嚏!”楚世昭猛地打了个喷嚏。
赵文光关切道:“殿下,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这里我先撑着,您先找地方休息一会。”
“您可是咱们雪渊关的主心骨,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咱们这里恐怕就要人心大乱了。”
听到赵文光的话,霍青凰也连连点头:“少主您的确应该休息了。”
楚世昭抽了一下鼻子,笑着摆摆手道:“放心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我自然会去休息的。”
“应该,只是有人在想我罢了。”
见几个人都没反应,楚世昭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连忙转移话题道:“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北狄那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赵文光疑惑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霍青凰眼前一亮,微微颔首道:“的确,我也感觉到了,北狄那些人给我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李霸天挠挠头:“哪里不一样了?我感觉没什么变化。”
在他身边,身材瘦小的李岩低着头,老实的就仿佛是一个小透明。
赵文光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现在被郑毅这么一提醒,他顿时也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
只是具体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霸天满不在乎地道:“应该是,换主将了吧。”
第291章 越打越完蛋
李霸天刚说完,就发现所有人都如同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粗糙的手指挠了挠头盔下露出的乱发,几片枯叶从他肩甲上飘落。
他满脸疑惑地挠挠头,钢制护腕与头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都看着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在秋日的城墙上显得格外洪亮,惊飞了栖息在城垛上的几只麻雀。
赵文光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发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对方换主将了?难不成,你们抓到了俘虏。”
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上的每个角落,仿佛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还不等李天霸回答,霍青凰却突然开口。
她摇头时,束起的长发扫过肩甲上的红缨,在风中轻轻摇曳:“不可能有俘虏,那些北狄铁骑非常可怕,一旦发现有可能被抓,他们宁可翻身从城墙上跳下去,或者直接自杀,也绝对不当俘虏。”
她的声音冷得像深秋的溪水,眼中闪过一丝对敌人的忌惮。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声,霍青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枪杆,又补充道:“况且,如果真的抓到了俘虏,以这家伙的脾气,不可能不告诉我们。”
她瞥了李霸天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嫌弃,却又隐含着一丝微妙的了解。
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枪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浅痕:“就算不告诉我们,他也绝不可能瞒着殿下。”
这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怀疑。
李霸天闻言,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略显发黄的牙齿,粗糙的大手拍打着胸甲:“你这娘儿们,就这句话说得最对我的胃口。”
他的笑声在城墙上回荡,惊起一群正在啄食谷粒的麻雀。
霍青凰的手抓紧了长枪,有一种想要把这家伙扎个对穿的冲动。
她的眼角微微抽搐,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赵文光皱着眉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雪渊关的城墙虽然高大,但是并不是特别长,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真有抓住了俘虏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可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