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26节

唐枫再次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少年,他居然连这点都瞧出来了,确实了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自己手里已有了筹码,就道:“你猜的不错,我们确实因此才做的这一系列事情。”

“既然要做,就痛快地做,瞻前顾后是难有所得的。以我之见,要想彻底打倒胡霖等人,就必须把张家也带进来。所以想要我出面首告,你就得把那些藏起来的证据也交给我,不然只是小打小闹而已,难成其事!”

唐枫盯着面前的茶杯,脑子里却不断作着盘算,权衡着得失利弊。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到这次行动的成败不说,还与他们的前程甚至生死有了关联,他不能不慎重呐。一旦照杨震的建议行事,就连北京方面的行动也要变上一变了。而如此一来,他们将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地方势力的反扑,还有可能是来自内阁首辅的雷霆手段。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些人,能够顶得住,藏得吗?

杨震也不急着要答案,只是好整以暇地啜着杯中茶水,静等对方的决断。

在过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后,唐枫的脸才猛地抬起,其上已有决绝之色:“既然要干,就干票大的,也好叫人知道我们锦衣卫的本事!就照你所说,把张家也一并拉进来!”

“那此事就至少有五成的胜算了!”杨震笑道,他觉得以唐枫他们的行事风格八成会接受自己的提议。

唐枫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一点,提防道:“你这不是借刀杀人吧?想借我们的力量来为自家报仇?”

杨震却没有一点企图被人揭穿的慌张:“不过是碰巧赶上了而已,唐百户不必如此猜疑。何况这儿的事不也得我来做吗?把张家往死了得罪,我除了出口恶气,还能有什么好处。”

“希望你不是口是心非。也希望你说的确实有效,不然你兄长杨晨可就要遭罪了。”唐枫最终略带威胁地提醒道。

“难道说我大哥已经被你们从牢里救出了?”闻弦歌而知雅意,杨震面带喜色地问道:“他到武昌了吗?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一面?”

“这正是我此来的第二个目的,他明日就能进城,你到时可与他见上一面,然后就想法子把胡霖他们告发了。在你事成之后,我们自会把人还你的。”

“好!”杨震知道这是对方肯放自己出去的条件,便只得默认了他们的这一手段。

看完剩下有关张家的材料后,杨震于次日正式离开这个锦衣卫的据点院落。在他离开前,钱思忠把当日扣下的那个包裹还了过去,里面的金银钱财自是一点不少。

杨震接过欲行,钱思忠突然又问了一句:“这包中钱财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杨震嘿嘿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用避讳,只看里面装了这许多金银和银票就可推出不是他能有的,必然来路不正了。

当然钱思忠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道:“你用那些银票倒也罢了,但最好不要把整锭银子示人。”

“这是为何?”

“这是官银,明眼一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市面上流通之物了,小心有人告你窃取府库的大罪。”

“哦……”用手按了下包中突起的银锭,杨震若有所思。

这次离开,却不用再像来时那般翻墙了,因为布在螺蛳巷口的那些眼线已经不在。好几天盯下来,他们抓不到一个可疑之人,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了。杨震就在马峰陪同下出了螺蛳巷,一路步行,穿过半个武昌城来到了位于城南的一处小小的院落,这正是锦衣卫的另一个落脚点了。

杨晨正是被魏长东带到了此处进行休养,一见杨震他们来了,魏长东只是打了个眼色,就和马峰留在外面守着,把院子让给了杨家兄弟。

此时,杨晨正在秋日上午并不炽热的阳光下缓步走动着。或许是因为被脚镣锁得狠了些,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迟缓。而他的脸色比刚出狱时要好看不少,但在杨震看来依然是憔悴虚弱不堪的。他不禁上前一步,叫道:“大哥,叫你受苦了!”

“唔?”杨晨看着杨震先是一怔,随后才恍然道:“二……二郎……”反应也显得有些迟钝。

杨震心中更不是滋味,没想到兄长在牢中竟被折磨得如此厉害,这会否落下什么病根哪?

被兄弟关切的目光看着,杨晨不禁一缩,随后才道:“我没什么事,你放心。这次也幸亏有你,我才能这么快出来,不然……”

“大哥你别这么说,兄弟帮你也是应该的。而且这次我并没有依你之前的叮嘱,还请大哥原谅!”杨震搀着兄长来到一张椅子前让他坐下后,才带着自责道:“我把南城那块地给了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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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闯衙告状

杨晨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才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来。半晌后才道:“是做儿子的没用,才使父母遭此大劫……”

杨震还想说什么,但一时却又不知是安慰兄长好,还是自责才好了。但不等他说出话来,杨晨却又开口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不得不这样做,要说错也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识人不明,落入了他人圈套中,又怎会有此结果呢?”

“大哥……”杨震想说几句安慰兄长,但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只得道:“不过魏兄他们已把爹娘的棺木移动到了他处,倒不必担心他们受到更大的惊扰。”这是他来时马峰转告的,也总算了了一件心事。

“如此就好……想不到最终还是这么个结果。”杨晨叹了一声,显然是后悔自己之前所作的决定了。但再给他一个机会,以他的性格只怕依然会作同样的选择:“过些日子我们回江陵去,再向爹娘请罪吧。”

“好。”见兄长没有完全沉浸于后悔和伤感之中,杨震略松了口气。如今的杨晨身子还很虚弱,实在不能因为过度的自责后悔,那容易伤身。所以他便转移了话题:“大哥,张家如此算计我们,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有了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想法……”说着顺理成章地将自己与锦衣卫的交往和决定说了出来:“还有那花知府,这次他也逃不了!”

杨晨这才知道在自己入狱期间,兄弟为自己做了这许多事情,接下来还要去冒这个险,这让他更是感动。他也知道杨震此去必然要冒大风险,可张口想叫他别去做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一时竟呆在了那儿。

兄弟俩心有灵犀,杨震一下就看出了兄长的心思,便笑道:“大哥不必担心,小弟我自有全盘的计划,一定可以在叫他们好看之余,保护好自己的。”

之前杨晨也算是见识过兄弟的本事了,见他这回依然信心满满,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一切要小心在意。”

“嗯。对了大哥,这个包裹你先收着,待我回来在做安排。”杨震把自己包裹里的几锭官银取出放进怀里,却把那几千两的银票连包裹一起交到了杨晨手中。

杨晨结果答应一声,也不打开来看,倒是少了杨震的一番解释。在又和兄长说了番话后,杨震便和钱思忠一道告辞离开。接下来他将要做件大事了。

“你打算去哪告发他们?”带着杨震往武昌城中心衙门聚集处走去的钱思忠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本来是打算去布政使司衙门的,但仔细想想还是去提刑按察司衙门告发更好些,就去那吧。”杨震早已有了打算。

“去那?”钱思忠略一沉吟,就不由点头:“倒是个不错选择。我在旁看着你,可不要叫我们失望哪。”

“放心。”杨震自信一笑,抬眼看时,已来到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跟前了。

大明制度,提刑按察使司有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看上去杨震来此告发倒也不算错。但有一点却并不妥当,那就是这个衙门是主动查案的,并不受理民间的告诉。

地方百姓要是有了冤屈,只管向自家县太爷说去。若是县太爷管不了或是判决不公,百姓也可向更高一级的知府衙门告状。但这主持一省刑名工作的提刑司却只负责审核已判决的案件,百姓要向这里的大人申告,却是进门都未必能进得去的。

但是这只是指的寻常百姓的普通案子,杨震既不是一般人,手中的案子更是牵连甚广,自然要走非常途径了。

在与钱思忠分开后,杨震便大步来到了提刑司衙门前站定,随即从怀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状子,当着身边走动的百姓,以及衙门前站岗的兵卒,吸了口气后,大声叫了起来:“小民荆州府江陵县杨震,有冤情上诉,状告荆州知府花慕春、湖广巡抚胡霖、武昌知府任怀古……”

其声甚如洪钟大吕,远远地传了出去,登时就引来了周围百姓的注意。人们就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的苍蝇般迅速聚拢了过来,随着他每报出一个名字,众多百姓都发出了阵阵惊呼,消息已迅速向外扩散而去。

这正是杨震想要的效果,以最快的速度闹得满城皆知,如此才能叫提刑司无法装聋作哑,只恨在这个衙门前没有一面鸣冤鼓,不然敲响鼓来,就能迅速惊动半城百姓了。

两名守在衙门口前,正百无聊赖的兵卒见突然发生了这等事情开始也呆住了,但很快又想到了自己的职责,赶紧持矛冲了过来,一面对围观群众大声呵斥:“衙门重地,不得喧闹,还不散开!”要将他们驱散,一面就想把杨震这个闹事的家伙先逮起来,交给里面的大人发落。

但杨震又岂是寻常士卒控制得了的,只见他微一偏身,觑准了对方的来路,一闪一蹿,就已从他们的身边溜过,直朝提刑衙门内里走去。同时他的口里依然高声喊道:“……巡抚胡霖这几年来贪赃枉法,包庇罪犯,诬陷同僚,实在是罪不可赦。我今闻之,誓要让朝廷除我湖广之贼官,还我武昌一片朗朗青天……”

如此举动,如此说话,更是惹得百姓一阵叫好之声。其实胡霖的一些罪行寻常百姓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囿于形势才无人敢说罢了,现在杨震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自然是引得不少人响应了。

这也正是这个时代官员的问题所在,他们向来秉持着瞒上不瞒下的原则,对那些草民百姓的一些意见是不怎么当回事的。可这一回,这些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百姓,却变成了杨震手中的利器,帮他将局面打开的利器!

不远处的人群中,钱思忠不禁暗自叹道:“这小子还真有一手。本来我还以为他要办成此事第一步就不易呢,现在看来已被他轻易做到了!”

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到了衙门里正在处理公务的一众官员。按察使罗照南很是不快地叫来到公廨之外,向那些役从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的如此喧闹不止?”这时,又有不少其他官员从各自的公房里走出来,其中就有佥事赵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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