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遗言落这了? 第104节

  红!视线里填满红色。

  漫天猩红遗言的碎片,涌入至白舟体内。

  交错的光影,在白舟眼前连环画似的疯狂闪烁。

  他看见历史不起眼的一角……

  也看见个“小人物”不为人知的一生。

  ……

  带着尸臭味的风吹过荒原,

  老兵油子阿勒熟练地躲在战壕最不起眼的角落。

  每次远方传来声响,阿勒都像只受惊的鼹鼠,把脑袋拼命往土里埋。

  高高拱起的屁股,就这么滑稽地露在外面。

  ……在丧尸狂潮从天边袭来,战火蔓延到天空之城前,

  阿勒本来是个盗贼。

  偷鸡摸狗,卑鄙狡猾,邻居对他提防,父母以他为耻。

  ——他甚至是从牢里被匆匆征召入伍的。

  起初,他庆幸自己被分配在后方军营当个伙夫。

  伙夫好啊!安全,还能给自己开小灶。

  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总能熬到仗打完回家的那天……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伴随前线传来“光之莱亚”全军覆没的消息,

  哀恸的人类已经无路可退。

  现在,前线就是后方,后方就是前线。

  新兵们往往刀没拿稳就变成尸体,或是更糟的东西,摇摇晃晃着加入对面望不到头的尸潮……

  在一次次战争中,阿勒身旁战友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就连编制都打空过一次,但他总能顽强地存活到最后。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骁勇善战,只因他总能在发放补给时像泥鳅一样钻到最前,又在战斗号角吹响时像乌龟一样磨蹭在最后面。

  有人说他是“九条命的黑猫”,也有人骂他是“打不死的蛆”。

  他们骂得对。

  阿勒怕死,怕得不得了。

  只要能活下去,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当条蛆也没关系。

  甚至,就连他最得意的非凡能力……

  都是如黑猫一般的生命力和自愈力。

  ——直到这天。

  尸潮第六次大举入侵。

  凄厉的号角划过天空,一切平息,只剩下诡异的、沉闷的咀嚼声从壕沟外传来。

  阿勒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战壕中探头。

  正遇见只剩半截身子的队长哀嚎。

  当阿勒路过他时,队长沾满泥污的手就猛地抓住他的脚踝。

  “你现在……就是队长……去找……百夫长汇报……”

  阿勒很想甩开他,说自己就是个烧火的。

  但队长的手像铁箍,最后猛地一紧,断了气。

  ……最后,阿勒几乎是爬着去的。

  找到百夫长时,那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正抱着还剩半截的盾牌,肚子破开,肠子流了满地。

  “狗娘养的……你还活着?”

  他瞪大眼睛,盯着阿勒看了半天,

  “好……现在你是百夫长了……去……去找将军汇报……”

  “就说……这里的阵地还没丢,请求支援……”

  ——哪还有将军?

  当阿勒赶到所谓的将军指挥部时,只看见一匹没了主人的老马徘徊。

  被掀翻的棚子底下,只有残破的肢体,和几个眼神比他还慌恐的士兵。

  都是新兵蛋子,眼神比他家的兔子都清澈愚蠢。

  最小的才十二岁。

  “……”

  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阿勒陡然意识到——

  编制再一次被彻底打没了。

  但这一次,远比之前每次都更危险——

  他们成了身陷尸潮重围的孤魂野鬼。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先喊的,可能是某个精神崩溃的士兵,看见他身上那件从死去的军官身上扒下来、稍显体面的外套。

  总之,那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将军,我们会死吗?”

  阿德勒立刻就想反驳,说你这可不能乱喊。

  但他的声音却卡在喉咙里面。

  因为他发现问这话的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衣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稚气。

  和他许久不见的弟弟一个年纪。

  这小子应该在田间放风筝,或者偷隔壁邻居的橘子吃。

  而不是在这里打仗。

  ……但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士兵,在军队中很常见了。

  他们的眼睛像是玻璃蒙了灰尘,没有光亮。

  只有看向他时,才像溺水的人抱住枯木,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

  那火星似有似无,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抱有多少期盼。

  可就是这一点火星,

  烫的阿勒浑身一个激灵。

  ——这些孩子,需要一个期望。

  哪怕是虚假的期望。

  ……可能是发疯,谁知道呢?

  但鬼使神差的,他吸了下自己的大鼻子:

  “我是将军。”

  “跟着我。”

  有几个字重于千斤,却又偏偏脱口而出。

  他说:

  “……我带你们回家。”

  这一刻——

  那一双双眼中本来十分微弱的火苗……

  放大了。

  ……

  于是,

  在这片彻底断绝了消息,早被确定只有丧尸而没有人类存活的战场上。

  一个假将军,带领一群无名的残兵败将,踏上“回家”的路。

  这群在阵亡名册上被一笔勾销的孤军野鬼们……

  沿路壮大,巅峰时多达千人!

  ——虽然,他们不是老的就是少的,

  要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阿勒真的成了“将军”。

  一个不被记录不被承认的将军。

  他披上将军留下的披挂,骑上将军那匹老马。

  以将军的名义,他吸纳残兵,重整旗鼓。

  ——给予这些孤魂野鬼还没被放弃的虚假希望。

  阿勒还是那么怕死,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怕死。

  所以他开始站在前面规划逃跑路线,用自己的经验寻找安全的隐藏点;

  他甚至在一次遭遇战里,用捡来的马刀亲手捅穿了一个丧尸的脑袋——

  因为那东西试图扑向一个叫他“将军”的孩子兵。

  盗亦有道,他是有原则的盗贼,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将军”说要带他们回家,那就是真的要带他们回家。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阿勒了。

  但他又似乎还是那个阿勒。

  他们跋涉,挣扎,人数一天天减少。

  家乡渐渐接近。

  ——终于,他们的视线看见了天空之城。

  “回家”似乎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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