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有关于你们的技术问题上,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做加法的,而这一次,我要做一次伟大的减法:即使对我来说,这也称得上是一种挑战了。+
人类之主似乎努力想将实验室内的氛围,维系在一种较为高效的级别上,在安置好一切后,他就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摆放着安格隆的手术台旁边,伴随着他的两根手指在空气中稍作挥舞,整个实验室便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机器开始了奏响,齿轮开始了运动,不知名的液体在蔓延遍布整个房间的管道中,咕噜咕噜地流通着,它们像是蛇一样地缠住了那些装满了富营养凝胶的圆柱状玻璃容器,而在这些凝胶之中,则是存放着各式各样的奇异器官,有些器官明显不属于人类,甚至不属于任何的人形生物。
强大的无影灯取代了黯淡的哥特式照明,由远及近,很快就驱散了实验室中的每一丝阴霾,那些张贴在墙壁与黑板上的各类远古禁忌知识被清晰无误的显现了出来:很显然,它们都是那部分安全到了帝皇根本不惧怕摩根趁机临摹的【平庸学识】。
但基因原体暂时没时间管这些无价之宝,她扯着拉链,在自己的胯部和胸脯下方,很是费力了一会儿,才将身体裹进了这套科学家制服里面,而当摩根走到了手术台的旁边,并站在了她的基因之父身侧的时候,她发现帝皇正一边按压着安格隆的肌肉,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旁边的几个显示屏上。
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在显示屏中上下翻飞的生物数据,除了数字之外,便全是北欧的古文字了:所幸,在基因原体掌握的一万多种语言中,并不缺少北欧的古文组。
话又说回来,原本,摩根只掌握着整个旧帝国七千六百四十一种不同的语言,方言、暗语以及黑话而已,这是每一名基因原体生来的标配,不过考虑到这几十年来,那些被阿瓦隆之主抱在怀里大啃特啃的灵族魂魄中,并不缺少传承自古老帝国的民俗研究者,所以,蜘蛛女皇又后天地掌握了三千多种新的语言,让她能够熟练说出的语言种类超过了一万:包括且不限于灵族语、太空死灵语、甚至是兽族语。
摩根甚至能够精确的拿捏住方舟灵族、剧团丑角以及科摩罗的黑暗灵族这三种不同的灵族方言之间最细微的差别,并毫不费力地用最古老且标准的灵族语,书写一整本的诗章。
+十二号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糟糕一点: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检查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康拉德之外,他应该是我遇到过的状态最糟的原体。+
帝皇的话语打断了摩根脑海中短暂的回忆,只见人类之主将手指压在了安格隆的胸口上,保护服上的微小电路释放着超声波,探查着内在的情况,并将数据传回到了显示屏上面:房间中,只有数据的敲打和安格隆吃痛的闷哼。
于是,山之子的头骨、大脑与脊椎的示意图就在显示屏上清晰地体现了出来,摩根一边观察着其中的形状,一边过滤着人类之主给她讲解的各种数据。
+通过观察十二号的身体表层显示,他至少有94%的皮肤受到过击打或切割伤害,另外,其身体中还有至少三十处的长期损伤:他也许接受过几次正规的医疗救护,但都没有磨削体内的暗伤,但他的各项身体指标却依旧不错,与康拉德那种长期营养不良不同,十二号虽然也有些营养不良的体征,但高度集中在最近的几个月里,在此之前的十几年中,他在营养摄入方面保持着很不错的水平。+
【毕竟他是角斗士,而且不是那种一次性的二流货色:作为重要的私人财物,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可利用价值,他一直以来受到的待遇也不会差到哪去。】
摩根的目光迅速地扫过了安格隆的四肢百骸,她没有再发现任何值得重视的问题:山之子的所有问题都集中在他的头颅中。
【也就是说……】
+没错。+
帝皇点了点头。
+我们要解决的,就只有屠夫之钉了:所幸,我们并不缺少有关于这种古老暴行的资料,也不缺少相关方面的研究者。+
说罢,人类之主就交给了他的女儿一摞厚厚的文卷。
+这些都是来自于【伊柯萨奇翁窖藏】的文字资料,窖藏现在已经被封闭了,所有的遗物和文件都不准归档,尽数被销毁,屠夫之钉恰好是其中的收藏品,不过它在那里被称为【钻心者】。+
摩根接过卷轴,安静地阅读着这些理应被销毁的资料,而她的父亲则是继续围绕着安格隆,忙活着些什么,原本洁白的手套与衣袖渐渐被鲜血所浸红。
基因原体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完了这也许有几十万字的资料,并且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也就是说,屠夫之钉不仅仅是深入到了安格朗的头颅之中这么简单:他替换了安格朗脑组织中的整整一个脑区,而这个脑区中原本存在的脑叶、岛叶以及皮层结构等部位,早已在屠夫之钉被嵌入前就已经通过外科手术剥离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要面临的最大问题所在。+
帝皇双手不停,点点头,甚至没有看向摩根。
+我们并不是摘不掉这个屠夫之钉,而是因为屠夫之钉把那些至关重要的脑部器官给代替了:十二号虽然和你们也一样,都有着卓越的恢复能力,可是他那已经被剥离的脑叶、岛叶与皮质结构对于生命的运转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旦我们剥下了屠夫之钉,在他的恢复能力将这些脑部结构恢复完全之前,他的生命就会流失殆尽。+
+所以说,在他被打入屠夫之顶之前,十二号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我是很好奇努凯里亚上的那些土著,是如何在做到在剥离了脑组织后的一分钟内,便精准地钉入了屠夫之钉的,但很可惜,与此相关的所有资料,都已经被你的灭绝令摧毁在了那个世界上。+
【我对此并不遗憾。】
摩根收起了这些卷轴,她的眉头高高地簇起,在这一刻,阿瓦隆之主竟有了几丝悔意:她对于努凯里亚的惩罚真是太轻松了,那些高阶骑手们居然只是被屠杀殆尽,而这个世界居然也只是在灭绝令的光辉下,转瞬间死去而已,他们制造的痛苦,根本配不上这种干净利索的恩赐。
她应该抓住那些高阶骑手的灵魂,找时间好好折磨一番的:可惜的是,在与鲜血之神高度对抗的局面中,摩根在当时是没时间关注这些问题,只能让它们成为叹息之下的遗憾了。
+所以,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要面对的局面。+
帝皇的讲述还在继续。
+这个局面比我原本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我是按照钻心者的各项数据来制定计划的,而屠夫之钉的功能要远比钻心者更强大,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无法将它从十二号脑海中剥离出来。+
【就不能替换一下吗?】
摩根指了指显示屏上,那些被黑色卷须所覆盖的阴影。
【我们都是您的造物,安格隆也不例外,我们的每一寸肉体都是由您亲手所创造的:所以说,您就无法再造出一批脑叶,岛叶以及皮质结构,放入安格隆的脑中?】
+时间不够。+
帝皇摇了摇头:他显然已经预想过这个方案了。
+我也许能够再造一批原体的脑部结构,又或者是用机械等方式制造一些替代品,后一种办法相对来说,可行性更高一些:但即使是我,也做不到在一分钟内,就将这些脑部结构精准地嵌入十二号的脑海中,更不要说还要花时间让这些替补选手与原本的脑部结构,融合在一起了。+
+事实上,我也根本不确定在剥离了屠夫之钉后,十二号的存活时间能不能超过一分钟:这个数字是我按照原体的生理极限,所能给出的一个最乐观的预估值。+
+这还要考虑到十二号本身的求生欲望:但很可惜的是,他在这方面惊人的匮乏,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屠夫之钉的卷须还没被完全剥离时,十二号的生命体征就会停止运行。+
帝皇讲述完了这一切,这千钧重的事实,让人类之主也极其罕见的皱起了他的眉头,他口中的话语沉重到掷地有声,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女儿:摩根就伫立在那里,她看起来因为帝皇的话语而感到苦恼,却并没有失去在这里继续努力的坚毅。
这让帝皇点了点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将你带到了这里:因为伱之前提供给我的那个第六百六十六号方案,已经是现有的情况下,最具有可行性的一个解决办法了,我希望你对于这个方案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了如指掌的。+
【了如指掌做不到,父亲,毕竟他本身就是冒险。】
摩根笑了一下。
【但是,我随时都可以让这个方案立刻启动:需要我再次给你讲述一下第六百六十六号方案的主体宗旨么,毕竟,我把它和其他的几百号废案一起送给了你。】
+……+
+那就再说一下吧。+
帝皇点了点头:冥冥之中,他感觉这是有必要的。
【好的。】
摩根颔首,便绕过了人类之主的存在,径直地走向了巨大手术台的一侧,正对着安格隆那狰狞可怕的头骨:就在她身旁,她的基因之父则是伸出了手,放在了安格隆的头上,下一刻,在那正对着他们的显示屏中,就出现了安格隆那完全与植入物触须相融合的头骨,以及斑斑点点的手术疤痕。
站在这里,摩根能够清晰地看到屠夫的内外所在:要知道。虽然只是一个钉子,但屠夫之钉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家伙,毕竟,安格隆本就是原体中的大块头,仅仅是他的头颅,就能与星际战士的胸膛相媲美了,而覆盖住了他的整个头颅的屠夫之钉,其实也已经庞大到了能够让基因原体的视野,寻觅到其中的无数空隙。
而屠夫之钉的庞大,恰恰为摩根提供了发挥的空间。
她指着那些空隙,朝着帝皇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是的,我们无法将屠夫之钉剥离出安格隆的头颅。】
【是的,我们无法阻止屠夫之钉的运行规律:只要它感受到安格隆没有在进行杀戮,那简单而残酷的运行程序就会运作,向安格隆的脑海中释放痛苦。】
【是的,我们无法阻止屠夫之钉消磨了安格隆的其他情绪:除了杀戮时享受到的短暂快乐,安格隆在他人生中大部分时间中,就只会保持一种麻木的死寂,就连我对这个问题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但除此之外,如果我们稍稍转换一下思路的话……】
摩根舔了舔嘴唇,她的耳边响彻着有关于疯狂的笑声。
【我们虽然无法将屠夫之钉从安格隆的脑海中拔出,但考虑到这个植入物本身,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了已经能够与我的手掌相媲美了,而且,它又不具备着什么高深的自我保护措施……】
摩根的手指靠近那些缝隙,那些最大的缝隙甚至能够允许基因原体的手指深入其中:也自然容许塞入一些更精巧的物件。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无法消除掉屠夫之钉本身,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对屠夫之钉进行一点小小的……再改造。】
【而这,就是第六百六十六号方案的立足之本。】
原体一根手指,在半空中缓缓的画了三个圈,呈三角状,并在三个圆圈之中画上各自的虚线:在灵能的视角里,摩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在虚空中留下真正的痕迹,就像那里有一块看不见的黑板。
【我们都知道,屠夫之钉的运作程序是分三步走的:首先是观察安格隆是否在杀戮,如果没有。就会进入到第二程序。】
【由身处大脑之中的主体发出指令,让深入到大脑皮层甚至脊椎中的各个卷须,通过刺激给安格隆释放出痛苦:这是第二程序。】
【然后,这些卷须就会接受指令,这就是第三道程序。】
【既然这些程序存在,就意味着它们之间必有着联系。】
摩根点了三个圈,接着就在她画的第二个圈和第三个圈之间,横向地切了一刀,将那连接着两个圈的线条无情地破开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第二个和第三个程序之间,插入一点我们自己编写的程序:我们无法阻止位于大脑中的本体感受到安格隆是否在杀戮,但是当本体发出指令的时候,我们却可以对这个指令,进行稍微的更改。】
【只需要在这个庞大到覆盖了安格隆整个头骨的本体中,再施加上一些小小的附加装置,也许还要加上一点异形的科技,我们就能够干扰它的运行程序:就像您刚才说的,您是很擅长做加法的。】
【而在干扰之后,本体依旧会下达释放痛苦的指令,但这个指令不会再下达到各个皮层或者脊椎上的卷须中了,而是会下达到我们给本体所准备的下级单元中,让那些下级单元去释放痛苦,让卷须们无法接受到命令。】
【简单来说,这有点像是一道编码的问题。】
原体笑了一下。
【通过这个方案,我们虽然无法抹消掉屠夫之钉本身,但我们可以抹消掉它给予安格隆的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痛苦,而没有了这些无时无刻的痛苦,屠夫之钉给予安格隆的影响,就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打压:也许仍有些不便之处,但是最大的那个难题已经被解决了。】
【安格隆不会被无时无刻的疼痛所折磨,他能够进行正常的思考与休息了:至于他的情绪问题,虽然是无解的,但他的情况肯定要比之前好了太多。】
【综上所述,这便是第六百六十六号问题的解决方案。】
摩根摊开了手,轻柔地抚摸着那些残暴的卷须。
【比起彻底的解决,又或者是彻底的放弃,我更喜欢用妥协以及其他微妙的办法,来解决这些困扰我们的难题:所幸,这种观点目前来说,还是有效果的。】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说到这里,阿瓦隆之主的笑容终于有了几丝勉强,她看向了她早已知情的基因之父,而帝皇似乎对于那个【问题】毫不在意。
+我知道。+
人类之主点了点头。
+你在这个方案的最末尾,着重写出了这个唯一的隐患:第六百六十六号方案虽然能够解决屠夫之钉给予十二号的疼痛,却无法解决它日益深入十二号脑海之中。+
摩根苦笑着,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的是,因为感受不到疼痛,安格隆就会有大把的时间不处于杀戮之中,这种状态会加速屠夫之钉的深入:在最多两个世纪的时间以后,这个钉子就会彻底的深入到安格隆的脑部深处。】
【届时,他的思维器官就会遭到更多的破坏,他的思想能力也会都会遭到无可挽回的损失,他会表现的很像凡人中的那些……】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人类之主无情的声音,在整个房间中回荡着。
他对此毫不关心。
+但到了那个时候: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第477章 但这也是一个取舍问题
“帝皇召见你,进去吧。”
“很少有人能够进入到这座实验室中,甚至很少有人会知晓它的存在,哪怕是那些基因原体,也会不例外:所以,不要辜负了帝皇对你的这份器重。”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辜负这份器重的后果的,凡人。”
……
为凡人领路的禁军并非是多么和蔼的人物,他全程都保持着一种近乎于傲慢的沉默,似乎不屑与眼前的凡人有任何的沟通,直到他们最终抵达了目的地之后,那比起忠告,更像是训诫的话语,才从这黄金卫士的口中被吐了出来。
应该说,在【帝皇幻梦号】那冰冷的长廊之间,从禁军口中吐出的威胁伴随着锋利的冷空气,还是很有威慑效果的,甚至比那把动力长戟更令人畏惧。
但这一切:无论是这名傲慢的禁军,还是他的威胁话语,对于专程从火星上被召唤而来的阿坎—兰德来说,都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骚扰而已,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
这位天赋异禀的欧姆尼赛亚信徒,甚至没有再看禁军一眼,他旁若无人地穿过了这些危险的守卫者阵里,走进了门廊尽头那一小段的黑暗之中:这是前往那座伟大实验室的最后一段路,也是兰德能够调整心态的最后机会。
他太激动了,激动到甚至无法想出接下来要说的话,但这并不怪他:把任何一名欧姆尼赛亚的信徒摆放到兰德现在的位置上,都不会做的比兰德更好了
截止到上一次日落的时候,兰德已经为火星与人类帝国勤勤恳恳地服务了数十年:即使放眼银河境内所有的欧姆尼赛亚信徒,他也是最有天赋与功绩的那一小撮人。
即使是最敌视兰德的竞争对手们,也会心怀敬佩地称呼他为【不世出的天才】:兰德在五岁那年就已经完全地掌握了五十种语言,而在之后的岁月里,他则将全部的精力都狂热的投入到了挖掘那些黑暗时代的遗产之中,并成为了人类帝国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技术考古专家。
他曾深入到位处于地幔中的教理宝殿,也曾详细地绘制了火星地下那无数数据墓穴的详细地图,这其中的危险足以葬送数个军团,但他总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说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兰德袭击者系列,那是整个考古学界最耀眼的明珠,尽管兰德本人并不喜欢这個名字,他更喜欢称呼这款载具为掠夺者级主战坦克。
这其中的原因有二:其一,他只是兰德袭击者的发现者,而非发明者,以他的名字来命名实在太过冒犯了,其二则是,虽然兰德袭击者已经成为了大远征中最主要的重型武器之一,但是发现了这款武器的兰德本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和平主义者。
最起码,他自认为,是一个真正的和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