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摩根汗毛倒竖。
她并不认为之前那些失败的回击就是血神全部的办法,倒不如说这种随意撒气的行为,反而是黄铜王座没有认真的体现:至于现在的沉默嘛……
谁又知道里面酝酿着什么?
如此一想,摩根便是皱起了眉头,她拍了拍脑袋,呼唤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她联系的康拉德,询问他那面的进度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
比起他的姐姐,午夜幽魂的声音就要轻松太多了。
“就像我们预料的那样,兄弟之情对他影响很明显,虽然屠夫之钉也在释放着反作用力,导致他迟迟没有抵达我们设定的目的地,当我正在牵引着他逐渐远离战场:一旦远离了战场,屠夫之钉的作用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倒是你,摩根:你那边需要小心一下了,血神现在还算是能够牵扯住安格隆,但当它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时候,也许它就会不顾面子的做一些应激的反应。”
【我知道。】
摩根闭上了眼睛,稍微调节了一下头颅之中的疼痛。
【我有解决的办法。】
原体的声音很沙哑,她和通讯器对面的康拉德在一时间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两个人都知道摩根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但他们也都不愿意提及那个名字。
毕竟,现在的蜘蛛女皇只是略微抬起了手指,就能在空气中留下无数藤萝紫色的倒影了:那欢愉宫殿中的主宰,虽然一反常态地维系着绝对的安静,但无论是它对于努凯里亚愈加明显的干涉,还是摩根身后愈加粘稠的气息,都诉说着它的目光从未离开。
更有甚者,当摩根将自己的注意力稍稍从努凯里亚上转移,看向亚空间的更深处的时候,她便自然而然地能够看到银宫的幻影:黑暗亲王的大本营在它最为宠爱的原体面前没有丝毫的遮掩,摩根只一眼就能看到那支恶魔大军,那支无边无际,哪怕以伟大游戏的标准来算过于庞大的军势,正在银宫里面严阵以待,躁动难安,等待着被投入战场的那一刻。
蜘蛛女皇很清楚,她甚至只需要拍拍手,银宫的六百六十六扇大门便会齐齐打开,无以计数的恶魔大军便会涌向黄铜王座的领域:即使是狂怒的鲜血之神,也无法在这种攻势面前,顾及到现实宇宙中的任何事情了。
但是……
代价,自不必说。
“……”
康拉德犹豫了一下。
“听着,摩根:你要是没有完全把握的话,就别强撑。”
【我心里有数。】
原体只是舔了舔嘴唇。
【倒是你那边,康拉德,还需要多长的时间?】
“嗯……”
康拉德思考了一下。
“十分钟。”
他很快补充道。
“最多十分钟。”
【好吧。】
摩根点了点头,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上的阴影。
【快一点,兄弟。】
“我会的。”
“……”
【……】
“摩根,伱有没有感觉到……”
“血神好像在看着你?”
【我当然感觉到了:从我领着你们下来的那一刻,那家伙就在盯着我看了。】
“它在憎恨你坏了它的好事?”
【……不,更糟一点。】
摩根摇了摇头,她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过分压榨灵能所导致的颅内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但是当她暂时忽略了努凯里亚上的事情,登高远望的时候,她的视线还是能够轻易刺破至高天的遮掩,看到那些存在于亚空间最深处的景象,看到那正在血神的怒火中熊熊燃烧的黄铜堡垒,看到那正在将自己的最后一点耐心都逐渐消磨殆尽的战争领主。
它要发怒了。
真正的发怒。
它在盯着她。
它在盯着摩根。
那双黄铜色的瞳孔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了,根本无法忽略,里面的情绪又是如此的猛烈,让摩根很快就会心领神会:那里既有理所应当的怒火与嗜血,也有她以前在血神那里所感觉到的,那种对于灵能法师的憎恨与不满。
那现在,情况似乎还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最起码,当摩根再一次感受到了颅骨之神的目光时,她能觉察到的情绪明显多了一种。
那似乎、好像、可能、是……
……
欣赏?
尽管只有一丝:但的确是简单且纯粹的欣赏。
血神……在欣赏她。
【……】
摩根深呼吸了一下。
哦……这简直太糟糕了。
第469章 神与奴隶,父与女儿
+这简直太糟糕了:明明战场近在眼前,你却待在这里。+
+像条野狗一样。+
+像个懦夫一样。+
+渴望鲜血,却求而不得。+
+聆听战争,却踌躇不前。+
“……”
安格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每次喘息都要伴随着艰难的咳嗽与气弱游丝的呼吸,好在口水与血痰的拥挤中,勉强收拢着那些能够让他苟活的恶臭空气。
他喘息着,他挣扎着:他现在只能做到这些事情。
虚弱、茫然、混乱、痛苦……
也许还有疯狂。
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基因原体就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过,他的面庞上满是鲜血,来自于他的眼窝和鼻孔,来自于被他撕扯到血肉模糊的头顶:几乎每一寸头皮都在野兽般的痛苦哀嚎中被安格隆硬生生的扯了下来,却依旧无法阻止屠夫之钉在他的头颅中肆无忌惮地制造着前所未有的痛苦。
钉子渴求着鲜血,钉子呵斥着安格隆去战场上杀戮:他距离无穷无尽的鲜血是如此之近,却始终在挣扎着,想要远离它们,这足以让钉子和钉子的主人暴怒不已。
这足以让安格隆受到惩罚:地狱一般的惩罚。
无穷无尽的怒火自黄铜王座而来,又被恶毒的屠夫之钉上百倍地放大了,这不可战胜的疼痛足以让昔日的山之子,变成在红沙地上挣扎扭曲的一块烂肉。
宛如穷途末路的野兽。
安格隆跪在了地上,他虚弱到了甚至抓不起一把滚烫的沙子,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呻吟,他体内千千万万的神经都被屠夫之钉毫不留情的握在了掌中,通过每一次刺痛与每一次鞭打,那酷刑之神的话语在原体的脑海中久久回荡着,一声高过了一声。
+拿起它。+
它呵斥到。
+拿起那把斧子。+
“……”
安格隆能看到那把斧子,它距离原体并不遥远,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够到,就能拿起来:他能感受到屠夫之钉在这方面的慷慨,但凡他的身体是为了接触到那把战斧而挪动的,那么屠夫之钉都不介意【仁慈】地将疼痛暂时收回。
这样的【仁慈】也许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奴役的造物所得到的注定只有失望:无论它再怎么传达血神的意志,无论它再怎么许诺握紧战斧的未来,但原体能够回应给它和它的神的,从来都只有沉默。
还有……前进。
安格隆跪倒在地上,尽管他被折磨到了几乎一动都不能动:但他依旧在前进,痛苦着、挣扎着、无比艰难地前进着,每一步都要走过地狱的刀锋,每一步都要对抗愈加猖獗的怒火。
但原体是沉默的。
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沉默地前进。
沉默的,与那把从天而降的战斧擦肩而过;沉默的,与逐渐平息的战火渐渐远离;沉默的,看向了远处的那座山峰,看向了他所感觉到的,他的战斗兄弟所在之地:他们就在那里。
他们一定在那里。
安格隆能感觉到:这是属于战斗兄弟之间的羁绊,是屠夫之钉与诸神都无法斩断的锁链,是支撑着基因原体与屠夫之钉的残暴意志所对抗的,最需要的,也是他唯一需要的武器。
他的兄弟……还活着……
他必须……到他们身边去……
“……”
鲜血自安格隆那几乎被咬成两瓣的嘴角而下,比阴影中的红砂土地更刺眼,在狂风呼啸里,滴落出了一条醒目的苦旅。
原体喘息着,他咳出血痰、抹去口水、从牙齿中抠出那些越积越多的淤血,好让自己尽可能地呼吸多一口的新鲜空气:每一口呼吸都在给他积蓄着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得让他痛苦无比的肌肉能够稍微舒缓,能够为他接下来的前进,做好更多的准备。
他望向那座山脉,瞳孔之中闪烁着希望的色彩。
那是令血神震怒的色彩。
“你还在等什么?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听不到战场的呼唤么!你忘了你的兄弟们临死前的勇气么!你不是发誓,要与你的战斗兄弟们同生共死么!”
“不要再犹豫了,拿起伱的战斧吧:转动手指,沐浴鲜血,战场从来大不会拒绝任何人,它就在那里等待着你!”
“记住,记住你为战斗而生!”
“聆听吧,聆听屠夫之钉的咆哮吧!不要再拒绝它了!”
前所未有的痛苦,伴随着血神最后一句的咬牙切齿,在安格隆的脑海中炸响了:哪怕是坚毅的山之子,在此刻也不得不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安格隆的面容扭曲成了疯狂的面具,源自于生物本能的泪水从早已被血痂挡住的双瞳处涌出,在他膝下的红砂地上,留下了一道道干涸的枯迹。
但血神对此毫无怜悯:它甚至懒得更改自己的手段。
黄铜王座的主宰就是星辰间最恶毒的奴隶主,它鞭笞着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奴隶,亲手将屠夫之钉的锐利深深刺进了原体神经系统的最核心,那是任何一名帝皇的子嗣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颅骨之主这如此狂热的暴力并非毫无理由:因为即使安格隆已经跪在了地上,但他依旧咬着牙,用几乎是四肢并行的爬,缓慢地在沙地上挪动着自己的身躯。
原体的头颅低垂着,就像是死人般一言不发,因为他早就已经说不出来任何话了,他缓慢、艰难却又固执地无视了那把战斧,任凭胳臂掠过了战斧的锋刃,却也顾不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鲜血在流淌,但战争之神的愤怒却有增无减。
因为血神知道,但凡安格隆没有拿起这把战斧,他就再也不会看向着这嗜血的武器哪怕一眼:地牢里的奴仆只要呼吸到了一刻自由的空气,就再也忘不掉了。
而时间也不站在这位黄铜要塞之主的一边:在安格隆身后的战场上,蜘蛛女皇是如此冰冷无情地计算着杀戮的每一步,她遥控着三个军团的力量,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就已经将战争中的所有悬念通通敲定了。
堡垒被攻破,街道被清理,所有被擒获的高阶骑手,正在被一个又一個的丢入火堆之中,他们富态的身躯和凄厉的哀嚎只是让这场无名的大火越烧越旺,即将席卷全城而已:除了依旧在废墟中四处寻觅的战犬们,已经没人在乎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东西了。
只有那些曾经在角斗场中嗜血欢呼的平民们,才能躲在各自简陋的庇护所里,庆幸着这场大屠杀终于结束了,而那些心思活跃的,甚至已经开始觊觎起了高阶骑手所留下的财富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