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车窗,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见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奔去。
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
阴恻恻的天空,似有似无地飘着雨水,路上的行人戴着毡帽风帽,赶着去酒馆或工坊。
从那飞驰的红色砖墙以及地面的箭痕,便可以知道这里便是长弓堡。
作为勒比市的市民,莫斯利是无比希望黎明岛的首次国是会议能在勒比市召开。
但事实是,由于长期在战争中作为后勤中心,外加一些亮眼表现,长弓堡已然成为了黎明岛真正意义上的政治中心。
先前的骑士厅在这几个月间进行了修缮和扩大,变成了如今的议会山。
当初莱亚鼓动的暴动,还在地面与铁栅栏上留有痕迹。
那箭塔上刺眼的焦痕,就是当初让娜闪电留下的。
望着那箭塔上的焦痕,莫斯利发着愣,久久不言。
注意到到了莫斯利的视线,加茨却是不屑。
“你是怕那位圣女吗?”
“她的身份毕竟是圣联的圣女让娜,至于圣女是个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
要是她一个不高兴,发狂暴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怕什么?”冷哼一声,他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我们一哄而散,她法力耗尽之前,不可能把黎明岛的议员全杀光!
而且她这一杀,法兰和莱亚都有借口介入了。”
说完这些话,加茨自己似乎都有些心虚,他坐直了身体,呐呐了半天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们在黎明岛议会里给圣联多留几个议员位置吧,事别做绝嘛。”
在议会山的棕木大门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便看到三三两两围拢交谈的各城市议员们。
在室外长廊的阴影中,他们明确分成了两侧。
在大门左侧的,大多是圣联派的议员,莫斯利大致看了一眼,却是只有法兰派议员的三分之一。
至于那些自立派的议员,有的跟法兰派混在一起,有的跟圣联派混在一起,不过十分之一。
这次国是会议是三打一,优势在我们!
会赢的。
紧张地抠着衣服上的扣子,莫斯利换上了营业式的商业笑容,朝着众人走去。
“莫斯利议员来了,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新朋友。”
“这位是?”
“哎呀,这位是刚从自立派转过来的,支持我们加入法兰了!”
“哦,哈哈哈哈哈,欢迎欢迎……”
相比于法兰派这边议员的说说笑笑,大声喧哗,圣联派这边就安静许多。
愁云蔓延在众人的眉头,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有人冒出一两句,再接着一起叹气。
如今的局势是的确不太妙啊。
这场国是会议,决定的就是几项举措的取缔与黎明岛的未来。
很有几分当年千河谷立宪会议的味道,事实上,这次也是照抄那次立宪会议。
大部分的议员都不是普选,而是自己推举,给各个团体都留了议员席位。
只是与当年立宪会议的火药味相比,黎明岛国是会议却是平和了不少。
这就说明,必定是一方对另一方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
一比三的票数,能赢吗?难道真要把他们的战争果实拱手让人?
抽了一口烟,布拉达克抖掉烟斗里的灰:“走吧,我们进去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旁边却是有议员拉住他的胳膊:“圣女贞德阁下呢?”
“贞德委员长她,还没来。”布拉达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她只说有事,让我们放心施为,随机应变即可。”
“这叫我们怎么随机应变啊?”
在钟声响起之际,尽管摸不着头脑,议员们还是纷纷走入了会场。
随着大门轰然关闭,周围的人们都知道,一场决定了命运的会议召开了。
第1117章 议会山之争
议会山的圆形议事厅里,竖着近百根银烛台,照亮了因为阴天而昏暗的议事厅。
光线摇摆,在棕木长桌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尽管没有安排,但两百多名议员按派系分坐两侧。
法兰派的丝绸长袍与圣联派的呢绒粗布袍子泾渭分明,十几个农夫代表缩在角落,屁股下垫着的条凳腿都有些歪斜。
“肃静。”
司仪的声音刚落,须发皆白的艾尔大法官哈迪乌斯便捧着厚重的《福音书》走上高台。
这位老法官,是圣联与黎明岛共同认定的“中立议长”。
他手按《福音书》的烫金封面,苍老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荡:“愿圣父保佑黎明岛,愿正义与公平降临这片土地……”
议员们纷纷垂眼,手按胸口,连最傲慢的寡头都暂时收敛了气焰。
祷文结尾,哈迪乌斯高举右手:“阿门!”
“阿门!”右手整齐抬起,众人的回应声撞在穹顶上,落下细碎的回声。
哈迪乌斯上前一步,敲响面前的小钟:“黎明岛国是会议,正式开始!”
钟声还没消散,圣联派的议员科林便猛地站起。
“诸位,我们打赢莱亚,应该是人人平等才对。”他手指一指角落,“可看看这里,农夫代表凭什么只能坐条凳,这叫平等吗?
我提议,重新分配座椅,让每个代表都有平等的待遇!”
议事厅里顿时骚动起来,农夫代表们都局促地低下了脑袋,缩起身体。
“荒谬!”加茨立刻反驳,“科林议员,请你注意,人人平等不是人人平均,他们穷,坐不了好椅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不对!”
科林还想争辩,却被一个农夫代表的声音打断。
那农夫代表弓腰搓着手站起:“加茨议员说的是!我们……我们是自愿坐条凳的,科林议员您别多管闲事了,能来议会旁听,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一出,圣联派的议员们都愣住了。
“笨蛋农夫,我们在帮你说话!”圣联派议员瓦洛的耳根更是瞬间通红,他攥紧拳头,冲着农夫们大吼。
吓的几个农夫代表当场翻倒,差点落荒而逃。
旁边的布拉达克立刻拉住了他,瞪着眼,朝他摇了摇头。
“肃静!”哈迪乌斯再次敲响小钟,“禁止人身攻击,禁止打断他人发言!”
就在这时,瓦勒里斯缓缓站起。
这位白银堡的市长,穿着一身法兰产的藏青礼服,举止优雅得像个贵族。
他抬手压了压,议事厅瞬间安静了不少:“科林议员的提议,我赞同,平等,本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加茨都皱起了眉,不明白瓦勒里斯为什么要帮圣联派说话。
瓦勒里斯却没看任何人,只是朝门口挥手:“来人,给农夫代表们搬椅子。”
两名侍从很快扛着十几把普通木椅进来,摆在农夫代表身后。
那几个农夫代表接连站起,对着瓦勒里斯深深鞠躬。
“多谢瓦勒里斯阁下!您真是大好人!”
“多谢瓦勒里斯阁下赐座!”
“这是我应该做的。”瓦勒里斯微笑着点头,眼神却扫过圣联派的议员们。
科林气得浑身发抖,圣联派不少议员又是不解又是气愤。
这是我给你们争取的权力,你们感谢瓦勒里斯干鸡毛?!
而布拉达克却是目光紧锁在瓦勒里斯身上,还真叫瓦勒里斯轻描淡写化解了他们的计策。
布拉达克他们本想拖延时间,靠着各种小议题例如发言顺序等拖延时间,等到让娜到来。
只要让娜到来,情况必定逆转。
可不知道是为了出于避嫌,还是真的有事,这位圣女殿下迟迟不到。
他悄悄瞥了一眼窗外,阴云更浓了,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
布拉达克和妥拉的心像被雨水泡着,越来越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议事厅里的交锋从未停歇。
从计票方式到发言顺序再到发言时间,他们纠缠了个遍。
妥拉几次想找新的借口,比如“质疑某些法兰派议员的选举资格”,“要求先讨论莱亚的撤军协议”等。
但都被瓦勒里斯轻描淡写地化解。
每次圣联派提出异议,法兰派要么小幅退让,要么拿出“中立方案”,始终牢牢把控着会议方向,目标直指第一个议题。
墙上的铜钟敲了十一下,雨势越来越大,议事厅里的空气也越来越沉闷。
圣联派的议员们额角都冒出了细汗,袖口被汗水浸湿,贴在胳膊上。
“诸位,”瓦勒里斯看了一眼铜钟,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进入第一个核心议题的表决——是否取缔共同虔诚委员会了……”
“不行!”工坊主议员巴克利可立刻站起,“共同虔诚委员会是负责协调圣联与黎明岛工坊合作的机构!
取消它,我们跟圣联的订单还有粮食援助都会中断,谁给我们补?”
“巴克利可议员。”加茨冷笑,“你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帮圣联借着委员会查竞争对手吧?”
“你放屁!”
“上次我的皮革工坊,就被委员会的僧侣查出使用契约童工,罚了我五百金镑,就是你举报的吧?”加茨反问。
巴克利可梗着脖子:“举报童工,人人有责。”
“我看啊,这委员会就是圣联的眼线和内奸,必须取消!”
“我是圣联内奸,你岂不是法兰内奸!”
“你才是内奸!”
“我屮死你的吗!”巴克利可拔腿就朝着加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