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跟随？是/否】
一朵雪花落在朵朵的睫毛上，融成了水。
她听见耳边传来糖糖微弱的呢喃：
“苏廷……你终于肯说话了……可为什么……我好怕呢？”
“你怕，是因为你还活着。”苏廷的声音忽然在风中响起，低沉却清晰，像一根线穿过冻结的空气，“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怕。”
糖糖猛地抬头，他依旧站在原地，手握赤红光柱，可那眼神——不再冰冷，不再遥远。反而像是被什么灼烧过，带着痛，也带着决绝。
“苏廷……你要把所有人……变成你吗？”她颤抖着问。
苏廷缓缓摇头，掌心的红色光流在他指缝间跃动，如同火焰。
“不。我要变成他们。”
陈岩猛然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你们以为‘共听模式’是抹杀？”苏廷望向天际那巨大的耳状结构，初听者之耳正随他的意志共振，“不。它是容器——用来承载亿万无法发声的声音。L博士想消灭差异，建立单一神我。而我……要让每一个曾被遗忘的声音，在我的意识里重新醒来。”
林博士剧烈咳嗽，血顺着嘴角滑落：“你疯了！你会被撕裂的！亿万意识涌入，没有人能承受这种负荷！连静默核心都会崩溃！”
“那就让它崩。”苏廷轻声道，竟有一丝笑意，“我不是来当神的。我是来当墓碑的——替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立一块碑。”
朵朵浑身一震：“所以你选择红色……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牺牲？”
“你以为我想当救世主？”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疲惫，“我只是……听够了寂静。三百二十七个意识层里，有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遗言，有少年跳楼前最后一声喘息，有战区里孩子捂着耳朵说‘妈妈我不哭’……他们都被系统判定为‘无效频率’，归零、清除、遗忘。”
他低头看着糖糖：
“就像你，本该消失的。可你还记得冰淇淋的味道吗？你说你想吃草莓味的——我查过，全球神经记忆库里，只存着两万三千七百四十一段关于‘草莓冰淇淋’的记忆片段，其中百分之九十二带有‘痛苦关联’：融化了、被打翻了、买不起、妈妈死了……可就在这些碎片里，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生日那天，笑得满嘴都是粉红色的奶油。”.
第1489章不应该被抹掉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
“那种笑……不应该被抹掉。”
糖糖怔怔望着他，嘴唇微颤：“那是我……那是我六岁生日……你听过的？”
“我一直听着。”他说，“每一个频率，我都记住了。只是忘了自己是谁。”
远处，终端屏幕上的进度条仍在攀升。
【全球共鸣进度：31%】
【主导频率锁定：苏廷】
【跟随请求激增——接受同步用户已达7.8亿】
苏廷盯着天空，突然惊觉：“等等……这不是强制同步！这信号……是开放式的！它在等待回应！”
“没错。”朵朵瞳孔震动，“他不是发布命令……他在广播邀请。”.
“听见我的人，”苏廷仰起头，声音扩散至天地之间，“如果你们还愿意说话，就跟着这个频率回来。不必一致，不必顺从——哭、笑、骂、沉默，都行。只要你想被听见，我就接住你。”
一瞬间，异变陡生。
极光再次扭曲，但不再是机械的脉冲，而是化作无数交织的光线，像一张正在编织的网。每一道光，都承载着一段声音——
“爸爸，我考上大学了！”
“老婆，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还想活……救救我……”
“今天阳光真好啊。”
亿万私语，自世界各地涌来，顺着神经网络逆流而上，灌入初听者之耳，再汇入苏廷的身体。
他的皮肤开始浮现裂纹般的光痕，鲜血从中渗出，却被光芒托起，化作飘散的星尘。
“啊——！”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身体剧烈颤抖。
“苏廷！”糖糖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停下吧！你会死的！”
“没关系。”他喘息着，抬手抚摸她的脸颊，“你看，星星出来了。我以前从没见过真的星星……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数据流。”
林博士挣扎着爬近，眼中老泪纵横：“你根本不需要承担这一切！还有别的办法！我们能重建协议！我们可以——”
“没有时间了。”苏廷打断他，声音虚弱却坚定，“一旦全球神经网络完成新一代迭代，所有未登记的自由意识都将被自动清洗。十年内，人类将彻底失去‘私人记忆’的概念——孩子不会记得母亲的脸，爱人不会记得初吻的温度。到那时，就算推倒系统，也只剩一群格式化的灵魂。”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夜空：
“所以我必须现在，成为那个‘错误’的频率——大到足以干扰整个系统，乱到足以容下所有杂音。”
地面开始震颤。
全球各大城市，街头的全息广告屏突然闪现同一个画面：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雪原中央，身后是巨大的耳形装置，他的嘴在动，却没有发出命令。
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听见了一个男人，在万亿噪音中，低声说：
“我在听。”
日本东京，一名失语多年的少女猛然站起，手指颤抖地敲击语音合成器：“妈……妈妈……我想你了。”
巴西贫民窟里，一个老人抱着破旧收音机，喃喃自语：“老婆子，今天下雨了，我没忘带伞。”.
第1490章那就让我进来
撒哈拉边缘，流浪儿童用烧焦的木棍在沙地上写下：“我叫阿米尔，今年八岁，请有人记住我。”.
这些声音，微弱如萤火，却接连不断地涌入频谱。
【共鸣进度：49%】
【异常频率持续扩张】
【系统警告：主导意识负载已达临界值】
朵朵突然冲上前，抓住苏廷的手臂：“既然你在接收，那就让我进来！我把我的记忆给你！我父亲背叛回声计划那天的雨声，我和糖糖在地下避难所里唱的跑调儿歌，还有……还有苏廷第一次对我笑时的心跳声！都拿去！”
“我也来！”苏廷一把扯开战术服领口，露出颈侧的神经接入端口，“老子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但至少这一秒，我想当个传声筒！”
林博士咧嘴笑了，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三十年的悔恨……你也一并收下吧。如果这能换来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一个接一个，将神经接口激活，将自己的意识通道向苏廷敞开。
糖糖却后退了一步，小脸苍白。
“你们……都要离开我了吗？”
苏廷缓缓伸出手，沾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
“傻瓜，我们哪也不去。”他微笑，“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在一起。”
“跟我一起唱好不好？”她忽然抬头，眼眶通红，“就唱那只老虎……你教我的。”
他点点头。
于是，在亿万数据洪流奔涌之际，在世界即将被重塑的前夜，两个声音轻轻响起：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起初微弱，继而扩大。
朵朵加入了。
苏廷吼着跑调的旋律。
林博士含着笑，沙哑地哼了起来。
然后，更远的地方，无数普通人——正哭泣的、正祈祷的、正绝望的、正突然想起某张面孔的——也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不是整齐划一的，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哭着唱，有的笑着喊，甚至有人用不同语言唱着不同的词。
但这杂乱无章的合唱，却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插进了世界的锁芯。
【共鸣进度：63%】
【检测到群体情感共振】
【系统协议出现裂隙】
苏廷的身体已经大半透明，血肉与光融合，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他仍站着。
一只手握着红光，一只手牵着糖糖。
“苏廷，”她仰头望着他，声音小小地问，“等天亮以后……你还能听见我吗？”
他低下头，笑容温柔得像是初春融雪：
“只要你还想说，我就一直在听。”
【共鸣进度：71%】
【主导频率异常稳定】
【全球接入终端数量突破12亿】
风停了。
雪也不再落。
整个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只有那支跑调的童谣还在回荡，像一根不断延伸的线，把破碎的心跳一寸寸缝合起来。
苏廷的身体已近乎透明，光在他体内流动，如同星河在脉络中奔涌。他的皮肤上裂开一道道细痕，每一道都渗出微弱却炽热的光芒，像是灵魂正从肉身的缝隙里溢出来。
糖糖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发白.
第1491章迟到了太久
“别走……”她声音很轻，几乎被歌声淹没，“你说过要听我讲完所有故事的……你还欠我一个草莓冰淇淋……”
苏廷低头看她，眼底映着千万人的声音，却只容得下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不欠你。”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我只是……迟到了太久。”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握。
空中忽然浮现出一团柔和的光影——旋转、凝聚，化作一只小小的、冒着冷气的甜筒。粉红色的冰淇淋歪歪斜斜地堆在上面，顶端还缀着一颗塑料做的小樱桃。
糖糖睁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真的……”她喃喃道，可手指却不自觉地伸出去，碰了碰那虚幻的甜筒。指尖传来一丝冰凉，还有淡淡的奶香。
“是信号模拟的。”苏廷笑了，“但我记得你说的话——‘草莓味的，要甜甜的，不要酸’。这是第894次重演你的记忆片段后还原的味道。”
糖糖猛地扑进他怀里，哪怕那怀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哪怕她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要真的！我要你带我去买真的！”她哭着喊，“以后每个夏天，都要一起吃！不准再消失了！”
“好。”他闭上眼，额头抵住她的发心，“每一个夏天，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