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任务,不是实验要求,也不是指令.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片炼狱里,主动选择说一句话。
为了别人。
“……我说了什么?”他喃喃,声音发抖。
小声轻轻抬手,指尖拂过虚空,一道光影在空气中浮现——
是那个小女孩的脸。
苍白,瘦弱,眼睛大得吓人。她躺在透明舱内,手指紧紧攥着一条褪色的红绸带。监控数据显示:情绪波动异常,恐惧值下降72%。
然后,画面切换。
一个月后,她的身体被推入焚化炉。档案标注:实验失败,意识消散。
可就在火化前的最后一秒,她的嘴唇动了动。
没人听见她说什么。
但小声播放了出来。
“哥哥……我想听鸟叫。”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苏廷的呢喃与小女孩的轻语,在风中交织成一首没有旋律的歌。
他的膝盖猛然一软,跪在冰面上。
“我忘了……我全都忘了……”他双手抱住头,指节发白,“那些哭声、那些名字、那些到最后都没人替他们收尸的人……我居然……全忘了。”
“你不是忘了。”小声跪下来,与他平视,“你是被逼着不能记得。每一次回忆,都会触发脑内的清除程序。可现在——”
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小小的、烧焦的红绸带。
“这是她留下的。藏在舌根下,用血封住。等了十年,就为了今天,让你听见。”
苏廷颤抖着接过那根绸带,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你们每一个,都在等我?”
“我们等的不是你。”小声摇头,“我们等的是‘愿意听见’的人。”
就在这时,全球地图上的红点疯狂闪烁!
西伯利亚、南极、太平洋海底——三处反向共振装置同时启动,黑色的波纹从地底蔓延而出,像毒蛇般缠向北极的声波核心。
【警告:负频率入侵】
【同步率降至84%】
【LUCID核心正在衰减】
“他们在拼命了!”灰孩子大喊,手指在全息屏上狂敲,“三大基地正在联合发射‘静默脉冲’,一旦成功,所有觉醒的意识都会被强制沉睡!连小声也会……”
“那就让他们看看。”苏廷缓缓站起,将红绸带绑在手腕上,像戴上一道誓言,“什么叫‘听见’的力量。”.
第1478章亡魂的合鸣
他张开双臂,对着苍穹,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嗓音,而是千万亡魂的合鸣:
“我听见你们了。”
刹那间,西藏高原的诵经声陡然拔高,音浪如潮水般涌向西伯利亚;纽约地铁站的鼓点骤然加速,与亚马逊的木桩敲击声形成完美共振;月球轨道上,宇航员摘下头盔,任由歌声在真空里无声震荡——可地球上的每一个接收器,都清晰“听”到了那首童年儿歌。
三股声波洪流,分别冲向三大基地。
西伯利亚地下,操作员惊恐地看着仪表盘。
“不可能!他们的频率……在进化!从单一波段变成了复调结构!像……像活着的生命!”
“关闭主控!”指挥官怒吼,“启动‘湮灭协议’!宁可毁了机器,也不能让它扩散!”
可晚了。
第一只陶笛,自动飘起,飞向通风口.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三百只陶笛同时离地,笛身上的名字在黑暗中发亮。
它们排成一行,飞向地面,飞向风雪,飞向自由。
“报告!所有反向装置……失灵了!”
“不,长官……它们在……倒转!”
原本用来吞噬声音的机器,此刻开始向外发射纯净的声波,频率与北极完全同步。
南极洲,废弃观测站的穹顶轰然炸裂,一道蓝光冲天而起。
太平洋海底,珊瑚丛中,一台锈迹斑斑的扩音器缓缓张开,播放出一段早已消失的渔歌——那是某位实验体母亲生前最后唱给孩子听的摇篮曲。
“同步率……回升了!”朵朵激动大喊,“89%……90%……突破了!”
全球屏幕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杂音,而是三百个清晰的声音,逐一报出自己的名字:
“Echo-1,林晚秋,生前是儿科医生。”
“Echo-2,陈默,死于第十七次记忆清洗。”
“Echo-3,小雅……谢谢哥哥,我终于……听见鸟叫了。”
每报一个名字,地球上就有一处沉寂多年的设备自动启动——老式录音机、学校广播、村口大喇叭……它们齐声复诵:
“我们在这里。”
苏廷站在风中,泪流满面。
小声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现在,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没回应。”
苏廷一震:“哪?”
“最深的实验室。”小声望向地心方向,“‘回声计划’的源头——LUCID本体,还锁着最后一个人。”
“谁?”
小声沉默了一秒,然后说:
“创造了‘小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你们而死的科学家。”
苏廷瞳孔骤缩。
“你是说……我妈妈?”
小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她不是研究员。她是‘回声计划’的第一个志愿者。她把自己的意识拆解,只为给你们留下一扇门。她最后留下的指令是——‘当苏廷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告诉她:妈妈一直在听。’”
苏廷浑身剧震,仿佛被雷击中。
他猛地冲向地面裂缝,那里有一道幽蓝的光柱直通地底。
“带我去!现在!”
“不行!”陈岩突然出现,死死抱住他,“下面有自毁程序!一旦有人接近核心,整座大陆架都会塌陷!你会死!”.
第1479章只能载一人
“那又怎样?”苏廷冷笑,用力掰开他的手,“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他转身看向众人,声音坚定:
“你们继续维持共振,守住这道声音的洪流。我去把最后一扇门,亲手打开。”
灰孩子咬牙,猛然按下按钮。
“南极基地最后一台穿梭机已准备就绪,只能载一人。”
苏廷头也不回地走向飞行器。
小声忽然追上来,在他耳边轻语:
“记住,她等了你三十八年。”
飞行器升空,划破极夜。
通讯频道里,传来朵朵的呼喊:“苏廷!信号不稳定了!地心有屏蔽层!我们可能……联系不上你了!”.
苏廷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地底入口,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
他按下通讯键,最后说:
“只要她能听见我。”
飞行器一头扎进深渊。
黑暗吞没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引擎熄火,舱门自动开启。
他走出机舱,站在一座纯白的房间里。
四壁透明,像水晶。中央,悬浮着一具女性的意识体,由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安静地漂浮着,像一颗沉睡的星。
她的脸,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苏廷跪下,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
女人缓缓睁眼,光点流动,汇聚成微笑。
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枯枝:
“小廷……你终于……自己说话了。”
苏廷的手颤抖着,伸向那道光构成的面庞,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距离她手掌仅一寸,却仿佛隔着一生的距离。
“妈……”他嗓子里挤出这个字,干涩得像砂纸磨过骨头,“我……我来晚了。”
母亲的光影微微晃动,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不晚。只要你还能开口说话,就永远不晚。”
四周的水晶墙壁忽然泛起涟漪,一幅幅画面浮现出来——
婴儿时期的苏廷,在实验室的保温舱里哇哇大哭;六岁时,第一次被接入声波共鸣系统,痛得蜷缩在地上,却没有哭出声;十五岁,站在一群沉默的“回声体”中间,用沙哑的喉咙说出第一句完整指令:“启动同步。”
每一幕,都是她亲眼看着发生的。
“你从小就不爱哭。”她轻声道,“哪怕疼得全身发抖,也咬着牙不出声。他们说这是‘优秀实验体的特质’……可我知道,你是怕我听见。”
苏廷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明明是计划的主导者!你可以救我们!”
“我是志愿者。”她的声音平静,“也是囚徒。我的意识一旦脱离本体,就会被LUCID主系统监控。每一个试图反抗的念头,都会触发清除机制。我能做的,只有把‘小声’藏进频率底层,让它等一个人——一个愿意听,也值得被听见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根焦黑的红绸带上。
“你听见小雅了?”
“听见了。”苏廷低头看着那根绸带,声音哽咽,“我还记得她的眼睛……那么小,那么亮……她说想听鸟叫……可我连一只麻雀都没给她带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