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60节

  “是极!”

  众人拊掌称妙,林希、林旦忙摇头称否:“诸君休得戏言,折煞我二人了!”

  吴铭听着这群书生商业互吹,作为知道结果的现代人,莫名有点想笑。

  不是他针对谁,和章衡、章惇相比,在场的各位都是彩笔。

  不过……

  他看看二苏,又看看二程,心想这应该是蜀洛学派领袖的首度会面吧?

  也算是见证了历史性的时刻!

  现在还看不出丝毫端倪,谁能想到三十年后,苏轼和程颐之间竟会爆发全方位的矛盾冲突,由此引发的“蜀洛党争”更是绵延七十余载,成为两宋历史上的一桩公案。

  苏辙耐着性子同众人“商业互吹”罢,忙不迭问吴掌柜:“今日可有冰镇西瓜?”

  吴铭如实道:“今日未售鲜果。”

  “冰镇凉茶一定有罢?”

  看着小苏眼巴巴的样子,吴铭不忍心直说没有,委婉表示:“倒是剩下不少冰块……”

  苏辙顿时蔫了,扭头看向大苏,语气颇有些幽怨:“哥哥,不幸又被你说反了。你说大相国寺有冰镇西瓜,果真没有!”

  “非也非也!”苏轼不以为然,“此间商贩何止千家!吴掌柜这里没有,别家一定有!”

  你可少说两句吧,这个真没有……

  吴铭心里吐槽一句,对无精打采的小苏说:“西瓜暂且不论,凉水摊委实不少,凉茶是一定有的。”

  程颢也说:“我二人刚从烧朱院过来,那厢便有卖冰凉茶的。”

  苏辙闻言精神一振,立时提议道:“那咱们打包一些吃食,然后喝凉茶去!”

  苏轼五人欣然同意,遂各自要了些卤味。

  吴铭打包之时,八人也没有干等着,人手两串鹌鹑蛋,开撸!

  苏轼利索地撸下第一颗鹌鹑蛋,轻轻咬下。

  蛋白紧致弹牙,咬到细腻粉糯的蛋黄部分,味道更加醇厚,可见卤香渗透得极为彻底,各种辛香料的余韵在口中萦绕,令人齿颊留香。

  他自忖对美食颇有了解,也品尝过许多珍馐,可这卤汁的用料之丰富,许多异香他竟是头一回尝到。

  香!太香了!

  一颗接一颗,根本停不下来!

  “妙极!还得是吴掌柜,这鹌鹑蛋若是换作别家来卤,绝到不了这等滋味!”

  众人深以为然。

  苏轼撸下最后一颗鹌鹑蛋,细细端详手中的两根竹签,赞叹道:“以竹签串鹌鹑蛋,端的是好法子!这两根竹签削得厚薄均匀、长短一致,处理时定是费了不少工夫罢?”

  吴铭正色道:“但教客官吃得满意,费些工夫又何妨?”

  诸君立时肃然起敬。

  程颐忽然说:“吴掌柜卤的鹌鹑蛋自是极好的。只不过……”

  他指向高挂头顶的布幌子。

  “……这‘壮阳养颜’四字,以及适才二郎的吆喝,恐有不妥。市井买卖,以货真价实为本,何须言此穿凿附会、有伤风化之词?美食在其味正,不在虚饰夸诞。”

  李二郎时不时吆喝一嗓子,他越听越觉得刺耳,忍不住提个小建议。

  “正叔兄差矣!”

  苏轼又问吴掌柜要了一串鹌鹑蛋,顺便替他反驳:

  “医者言鹌鹑‘补五脏,益中续气’,孙思邈称其‘利丈夫,助阳气’。药食本同源,吴掌柜将医家之言,以市井之语道出,依苏某浅见,无有不妥,更无关雅俗。”

  “我于医道知之甚少,若子瞻所言不虚,便不算虚饰夸诞……”

  程颐略一停顿,话锋一转道:“只是这布招文字和吆喝之词,终究过于直露轻佻。吴掌柜若只做市井生意,倒是无妨,可我听闻欧公亦是此间常客,言辞雅驯,不可轻忽啊。”

  苏轼嚼着鹌鹑蛋,轻笑摇头:“欧公生性豁达,想必不会在意……”

  见二人因吃食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吴铭不禁想到三十年后也发生过类似的争执。

  彼时的程颐主张在公共忌日那天食素:“礼,居丧不饮酒食肉,忌日,丧之余也。”

  苏轼则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令具肉食,并且开玩笑说:“为刘氏者左袒!”

  结果便是程颐及其门人食素,苏轼及其门人食肉。

  吴铭决定收回那句“看不出丝毫端倪”的话。

  这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在更深层的哲学观念上,都处于截然对立的两端,压根不是一路人。

  “诸位相公!你们的卤菜包好了!”

  吴铭将荷叶包递出,顺便截断二人的话头。

  苏轼和程颐自是谁也没能说服谁,心里各自憋着一股气,林希见状也不好再邀二程同游。

  双方辞过吴掌柜,各自离去。

  待走得远了,苏辙悄声问兄长:“你适才引述孙思邈所言,出自哪本典籍,我为何没看过?”

  苏轼拈起一片猪头肉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啊,那是我瞎编的。”

  苏辙:“……”

第89章 声名鹊起

  问:从籍籍无名晋升为小有名气需要多长时间?

  答:半个时辰。

  在大相国寺摆摊的商贩许多都是老摊主了,尤其是做饮食生意的,大多有一定的口碑和知名度。

  吴记川饭初次入驻,一切从零开始,大约八点摆好摊开卖,初时无人识,全靠吸睛的广告词和李二郎的吆喝引来一些客人。

  不久后,因醉翁三人和王安石一家的光顾带来不少客流。

  寻常百姓未必识得这几位文坛巨匠,但他们识得衣裳,一群衣着不俗的士大夫围聚在摊前谈笑品肴,多少有几分名人效应,人气自是越聚越旺。

  待寺里敲过巳时的钟声,客流已显著增加。

  现如今,不消二郎吆喝,亦无须士大夫引流,主动寻来的食客源源不断。

  问君何能尔,无他,惟味美罢了。

  吴铭承认他编的吆喝和广告词确有夸大之处,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是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万姓交易,作为新入驻的无名小店,总得想点办法引流。

  而引来的客流之所以能够留住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去,靠的仍是味道。

  只不过,大相国寺的客流就这么多,吴记川饭的生意好了,其他卖市食小吃的摊子难免会受影响。

  “爊肝、爊鳗鳝、爊团鱼——张三郎!今日不来两块爊肝?”

  “下回吧!”张三郎连连摆手,“我先去吴记川饭尝尝鲜!”

  眼见着昔日的老主顾竞相奔赴另一家摊位,一众脯腊商贩都有些坐不住了。

  “吴记川饭?”卖爊菜的王老丈大惑不解,“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家川饭,周大郎、林二嫂,你们可曾听说过?”

  隔壁两家摊位的摊主尽皆摇头称否。

  林二嫂道:“适才听王二麻子说,那家摊子卖的是卤菜和熏菜,定价委实不便宜,八颗鹌鹑蛋便要十五文,竟还能大受追捧,真个稀奇!”

  “熏菜?”周大郎立刻来劲了,“这我熟啊!”

  他便是卖这个的,没人比他更懂烟熏火燎!

  当即起身:“王老丈、林二嫂,替我看下摊子,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事!”

  周大郎径往吴记川饭而去,隔着好几丈远,便见摊前围起三四层的人,生意端的红火!

  再一细看,竟发现两张熟面孔。

  “秦三哥!马大娘!”

  俱是二门内的市食商贩,敢情前来“探查敌情”的同行不止他一个。

  周大郎铆足了劲往里面挤,仗着年轻力壮,硬生生教他犁开一条通路,引得周遭白眼翻飞、啐声连连。

  “都静一静!”

  吴铭突然扬声道:“请各位排好队,不要争不要抢!来,老丈,你排第一个……”

  眼见着客人多起来了,吴铭不得不故技重施,组织众人排队。

  这回倒没什么人抱怨,相反,因店家将“素质极差”的周大郎安排到队伍最末,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唯有周大郎不太乐意。

  “我来之前不必排队,我一来便要排队,莫不是针对我?”

  嘴里叽里咕噜,视线落到过往食客的手中,不免有些纳闷。

  这也没见着谁买熏菜啊!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自己,周大郎径直道:“听闻你家有熏菜?”

  “有的!”吴铭指向手边,“香熏鹌鹑蛋、香熏鸡肘、香熏鸡心、香熏鸡胗……”

  周大郎偏头看去,但见店家口中的“熏菜”色泽红亮,油光莹润,体态饱满,竟连基本的脱水都未做到,登时怒了:“休要诓人,熏菜不是这个样子的!”

  吴铭一愣,不禁哑然失笑。

  不怪周大郎心存疑虑,只怪吴铭使用的技法过于超前。

  熏制技法的完善和熏菜的大量涌现要等到明清以后。

  宋时的熏制工艺多用于制作脯腊,即将初加工好的生料,用调味料腌渍入味,再经熏料烟熏而成,主要目的是为脱水保存,其次才是赋予食材风味。

  吴铭所采用的先卤后熏的熟熏法正好相反,纯粹为了赋予食材风味,别说周大郎没见过,换作任何一个同行来都要大吃一惊。

  他拿起一串香熏鸡心递给对方:“八文一串,你尝了要是觉得不好,给你退钱。”

  周大郎将信将疑地接过,略有些肉痛地数出八个铜板扔钱箱里,八文只三个鸡心,真黑!

  走去和专做卤味的秦三哥、马大娘打堆。

  店家声称这鸡心用烟熏过,周大郎是决计不信的。

  首先颜色就不对,烟熏的食材分明应该干燥无光,呈深褐色或乌木色;而这串鸡心油亮棕红,色泽诱人,跟店家所售的其他卤菜几无二致。

  再凑近一嗅,果然,能闻到醇厚的咸鲜酱香,与熏肉纯粹的柴香和肉脂的干香截然不同。

  不对……

  周大郎又仔细闻了闻,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串鸡心除了具备卤味的香气,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的甜香和茶叶的清香。

  没听说谁拿茶叶和糖饴卤菜的,且这鸡心的色泽较之寻常卤味明显浓郁得多。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秦三哥和马大娘都是卤菜熟手,二人的震撼比周大郎犹有过之:这家店的上色技法端的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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