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时吸气,起时呼气——”
“控制下呼吸,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做……”
谢清欢初时不以为意,只觉得羞耻。
连做七个之后,心中再无杂念,唯余双臂战战,几欲栽倒。
“嘭!”
双臂一软,终是支撑不住,栽了个狗啃屎。
才做十二个,怎么跟当代大学生一样弱鸡?
确实得练练,但不是现在。
“行了,该备菜了。”
谢清欢狼狈爬起,甩着手臂跟随师父进了厨房,好奇询问:“师父,你能做几个?”
“我?”
吴铭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几个,随口说:“一百个吧。”
他听见身后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禁笑起来。
“我也要做一百个!”
“你先把今晚的盒饭做了,再论其他。”
吴铭将昨日剩下的食材和不新鲜的蔬菜一并取出。
谢清欢指尖蓦地攥紧合围,慌张道:“可我做得不好……”
“照着工作餐的法子做即可。”
十文一份的盒饭可不就是大杂烩么?吴铭没指望靠这个挣钱,自然不必追求品质,纯粹为了不浪费食材,顺便让徒弟练练手。
东京老百姓的晚饭高峰期在下午四点以后,正好跟现代人错峰。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尤其是技术工种,不实操永远不会进步。
谢清欢此时的操作明显比中午流畅多了,至少知道自己在干嘛,对现代灶具的构成也越发熟悉,没再出现拧动风机开关以调大火力的低级错误。
申正一刻,麦秸巷内飘起炊烟,吴记川饭的布幌子迎风招展。
当吴铭和李二郎端着铁盆铁锅出来,门口已经排起了数米长的队伍。
排在队伍前头是个铁塔般的汉子,浓密的络腮胡须里尚沾着些许泥泞,裤腿挽至膝上,草鞋泡得发烂,嘿,这不是早晨排队连买两碗粥的虬髯汉子么!
吴铭将谢清欢重新写过的“吴记盒饭”水牌往摊前一戳,李二郎拿起饭勺往铁盆上哐当这么一敲,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南来北往歇歇脚,街坊邻居听我言——”
吴铭将抹布甩上肩头,问虬髯汉子:“今日又去抽水排涝了?城南的水患可缓些了?”
“直娘贼!”一提这个他就来气,“水又涨上来了,端的白费工夫!好在狄公连夜撤空了民户,只可怜国子监的庖房塌了半边,听说掌灶的胡铛头连人带蒸笼给卷进了蔡河!这下倒好,太学生也没得太学馒头吃喽!”
“竟有此事?”
“可不是,方才过龙津桥,俺看见好些穿襕衫的后生正挨个食肆探问哩!”
吴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又有些纳闷,这汉子口中的狄公该是狄青无疑,可他回去查了半天资料,也没查到狄青和治水排涝之事有关。
正待追问,虬髯汉子已抢先递上饭碗,吸溜道:“俺要两个荤菜!多给点肉!俺多付钱!”
“不成,一勺里有多少肉便是多少,不可单独挑拣。”
吴铭先往碗里扣一勺饭,又往饭上扣两勺荤菜。
见碗里的肉一只手便数得清,虬髯汉子老大不满:“肉太少哩!如何吃得痛快!”
吴铭将碗递还给他,笑道:“你若想吃肉吃个痛快,何不进店里单点个荤菜?只是价钱须贵一些……”
“早不说!明日再来!”
这汉子还是这么性急,不等吴铭把话说完,便捧着碗到路边蹲下来开炫。
接着打饭接着唠嗑。
吴铭就爱同老百姓唠嗑,一来可以从悠悠之口中获取最新资讯,二来也可以练练口语,他这口东京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三人中最兴奋的当属管账的谢清欢,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换成钱箱里一把把铜板,心底油然生出无与伦比的自豪和成就感,连声音都清亮了许多。
这种感觉只有吴铭能懂,想当初,他头一回上灶给客人炒菜,也是激动得情难自禁。
酉时刚过,今日备下的饭菜便尽皆售罄,与此同时,醉翁派来取酒的仆从也到了。
“且稍候。”
吴铭回厨房里“打包”:灌两壶勇闯天涯,撕两袋五香花生米,置于冰鉴中。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醉翁还挺厚道,原本只须付五十文,他径直给了一陌。
果然还得做士大夫的生意啊!
第52章 掐指一算
结算时刻!
这顿盒饭共卖得943文,加上醉翁的酒钱和白天的结余,共计2500余文。
待会卖鸡汤面还能挣点,兴许还能卖出几份盖饭,尽管三十文的价格并不便宜……
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一声“吴掌柜”,刘牙郎撩起衣袍下摆跨进店内,也没别的事,单纯来用个晚饭,他虽非大富大贵之人,三十文的盖饭却是吃得起的。
与此同时,川味饭馆也有客人光顾。
吴铭将铜板串起收好,等他回到厨房,开山大弟子已备下菜料。
猛火灶,启动!
晚上的客流量相较中午又要等而下之,这也正常,中午来用餐的客人不乏周边公司的员工,而晚上来用餐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其实陈桂彦很乐意再来吃个晚饭,可家里尚有老婆孩子等他回家吃饭,下了班得立即赶回去。
这条老街上多的是苍蝇馆子,卖粉面米线的、卖燃面炒饭的、卖凉粉米卷的……定价基本都不超过15元,相比之下,动辄20多块的盖饭确实不利于招徕客人。
同等价位的也有,比如街对面那家紫燕百味鸡,人现在也推出了套餐,还有紫燕旁边那家现捞,以及街口那家钵钵鸡和它对面那家冒菜,这几家店的装修明显要高出好几个档次,是年轻人堂食的首选。
不得不说,现在餐饮业是真的卷,就这么一条街上能开出十几家馆子,没点本事还真卷不过人家。
幸而,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回头客。
川味饭馆的回头率相当高,这不,某刘姓音乐老师再一次踏足这家充满罪恶的小店,单是闻见空气里的香味,她的拳头就硬了。
消灭!消灭!通通消灭!
刘盈希赶紧摇了摇头,甩掉杂念,守住本心。她是真的真的在控碳水,晚上绝对绝对不能吃饭。
吴建军递菜单时随口说:“你应该不需要菜单了吧。”
刘盈希确实不需要,径直问:“老板,你家有没有不那么恶劣的菜?”
“???”
“我减肥,晚上不能吃太多,特别是米饭。”
吴建军恍然,收起菜单,推荐道:“你可以来一碟开胃的肉鲊,再点个清淡的素菜,一个人吃正合适。”
“肉鲊?”
“是今天推出的仿宋小菜,五元一份。”
刘盈希眼睛一亮。
有新菜?那一定得尝尝。
“那就来碟肉鲊,再来个炝空心菜吧,米饭给我半碗就好。”
众所周知,半碗饭不算饭。
半个小时后,刘盈希心满意足地走出川味饭馆。
奈斯!终于解锁大饱口福且不必担心长胖的吃法啦!
今晚张涛没有亲自来送货,派了个员工来,送完货就走了,并未留下来蹭饭。
八点过后,便没什么客人了。
和中午一样,吴铭仍让谢清欢负责工作餐,李二郎刷碗,他则回到吴记川饭,搬个凳子坐门口“夜观星象”。
今日的东京是农历五月二十四日。
据史料记载,今夜戌时,“二星相继西流,一出天江,一出天市”。
会有两颗流星划过开封府的上空,朝西边坠去。
巧合的是,至和三年的这场水患恰发于西南门外,因而以欧阳修、范镇为代表的一众朝臣视之为天变,上书称:“上天出此变者,晓谕陛下以简宗庙也。”
将之归咎于皇上迟迟不立储,给赵祯一顿喷。
当然,天变之言吴铭是不信的,假使真能看到流星,他高低得许个愿。
“师父,饭好了。”
谢清欢端来碗筷。
吴铭接过时下意识道了声谢,却把谢清欢吓一大跳,弟子侍奉师父乃是本分,焉有尊者反谢卑幼之理?
瞧她一惊一乍的,吴铭只好改口:“并非道谢,我说的是‘小谢啊’,在唤你呢。”
谢清欢这才松一口气,又问:“师父有何吩咐?”
“何出此言?”
“师父唤我定是有所差遣。”
吴铭笑起来:“无甚差遣,你搬个凳子出来,坐我旁边吧。”
谢清欢立时进屋搬凳子。
不一会儿,李二郎也申请加入,得到准许后,便搬了张凳子坐在掌柜的另一边。
三人在门口排排坐着扒饭。
谢清欢见师父频频抬头望天,忍不住问:“师父在看什么?”
吴铭掐了个指诀,一本正经地说:“为师掐指一算,不久后当有两颗流星划过,朝西边落去,特意在此观之。”
话音未落,李二郎猛地跳起,一手捧碗,一手指天:“看!”
谢清欢立刻抬头,只见薄薄暮色中果有两道银芒拖着淡淡的尾迹划向西边!
李二郎拍凳惊叹:“掌柜的真乃神人也!”
你才知道啊?
谢清欢以为李二郎早就看出来了,是她以己度人了,并非每一个人都像她这般机灵。
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扭头看向师父,却见师父正对着天空双手合十做祈愿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