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104节

  但刘保衡并非短视之人。

  吴记川饭单凭饭菜,便能将状元楼的忠实食客诱走,倘若以后扩建店面、雇佣歌伎,又当如何?

  这是远虑,眼下尚有近忧:城南的水患迟早会消弭,待国子监和太学迁回旧邸,那个姓吴的定会全面转向保康门瓦子,同状元楼抢夺客源。

  哪怕只是让状元楼的熟客偶有挪移,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一念及此,刘保衡不禁怒从中来。

  直娘贼,一个清风楼就够让人头疼了,突然又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家店,离得还这般近!

  他扬声喊道:“张三!”

  “掌柜的……”

  张三快步奔至近前。

  “去灶房里问问,有没有谁识得吴记川饭的吴铭吴掌柜?”

  刘保衡本以为这姓吴的没多大本事,只因攀上了狄枢密使这层关系,才能给国子监和太学供膳,甚至也像正店一样以琉璃杯待客。

  仔细想想,无论是监生和太学生,还是有钱有闲的公子哥,什么美食没吃过,能让他们齐声称好并频频光顾,证明这个姓吴的确有几把刷子。

  刘保衡不禁怀疑吴掌柜的底子不真。

  学厨不比经商,后者多少沾点运势,前者纯靠苦学勤练,没有师承的野厨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何况荔枝腰子乃张铛头自创的新菜,哪能如此轻易便被人学了去,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王逢贵和陆寿忙里偷闲前往吴记川饭探店之事,只有张三知晓。

  张三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眼下也并未提及,只应一声好,扭头进了灶房。

  不多时,他出来向刘掌柜传话:“没人识得,但王铛头说,他听闻这位吴掌柜曾受神仙点化,其厨艺之精深绝非寻常庖厨可比。”

  “???”

  刘保衡盯着张三的脸看了许久,确认他并非说笑,恼怒道:“放屁!教王逢贵长点心眼,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鬼话也敢拿出来说!”

  姓吴的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师承便老实承认,扯什么神仙点化,这话编出来显然是为了自抬身价,傻子才信!

  刘保衡心想:看来还得自己亲自走一趟,瞧瞧那姓吴的到底有多少能耐。

  他就不信了,同样是做菜,一个野厨子还能把菜做出花来不成!

  ……

  前往拜谒恩师的途中,何双双顺道去市集上看了眼市面上所售的豆腐。

  确如吴记川饭的伙计所言,哪怕是最贵最好的豆腐,也不如千丝豆腐那般白嫩软滑。

  不得不承认,吴掌柜自制豆腐的本领当真一绝!

  她仍然买了不少豆腐,从贵的到便宜的,各自买了一些。

  每当吃到让人眼前一亮的菜,何双双总会私下里琢磨,并试图复刻出来。

  做这道千丝豆腐的关键有二,一是刀工,二是鲜味。

  她至今仍未搞懂汤中的鲜味从何而来,但不妨事,可以用鸡汤替代。

  只这刀工……

  何双双将买来的豆腐逐一切丝,越切越烦躁。

  不行啊,根本切不出千丝豆腐那种细腻程度,果真是豆腐的原因么……

第149章 赛螃蟹

  何双双将最后一块豆腐切成丝,仍然无法和吴掌柜那细若发丝的千丝豆腐相较。

  这已是她的极限,不,准确地说,是刀的极限。

  她垂眸凝视手中的菜刀,刀身上倒映着自己紧蹙的眉心。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此刀再薄上三分,或许便能……

  旋即又自我驳斥:这把刀是金水河畔的名匠淬火开刃的珍品,吴掌柜的刀不可能比这更薄更利,定是用了某种秘而不宣的法门!

  到底是什么法门……

  何双双蹙眉凝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思绪几乎拧成乱麻,却依旧抓不住其中诀窍。

  一旁的锦儿望着水盆中如雏菊般盛放的豆腐丝团,由衷赞道:“师父好刀法!”

  何双双正自烦闷,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锦儿认真道:“弟子句句真心!放眼整个东京,能有师父这般精妙刀工的屈指可数。”

  何双双更加郁闷,心想有那道千丝豆腐珠玉在前,满东京城的庖厨,恐怕都只能争第二了!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凭她的傲性,是万万吐不出半个“服”字的。

  越想越不服气。

  既然旁人能做到,凭什么我不行?我非得琢磨出来不可!

  这时,一道穿青灰僧衣的身影步入灶房。

  “师父!”

  “师祖!”

  何双双与锦儿立时躬身问礼。

  来人正是何双双的授业恩师,现如今已削发为尼的静慈师太。

  静慈正色道:“贫尼既入空门,此间唯有静慈,何来师父、师祖?二位施主但唤贫尼法号便是。”

  她每次都这般强调,怎奈何双双和锦儿从不改口。

  目光扫过屋内,见大小盆钵里皆盛满清水,其中丝丝缕缕的豆腐团如白玉花绽放,数量众多,不由得微露讶色:“竟将豆腐切做丝线,何施主可是又在试做新菜?”

  何双双坦诚道:“弟子今日在一间食肆尝得一道千丝豆腐,心中有所感触,便想试着复原一二……”

  静慈拈起水中一根豆腐丝,端详片刻,合十轻叹道:“何施主刀工精深,旁人自是不及。然技艺求索,当存一分慈悯之心,还望施主莫以手中利刃,断了他人的谋生之道。”

  话音落下,灶房里突然安静,师徒俩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何双双咬着下唇,沉默良久,终是不甘不愿地挤出一句:“师父多虑了,那人的刀工不在我之下……”

  静慈捻动佛珠的手霎时顿住,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能让何双双给出这般评价,可见此人的刀工委实非同小可。

  看着昔日爱徒眉间蹙起淡淡的愁闷,静慈不禁露出一抹慈悲浅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自幼习艺,未曾经受磨砺,此番得遇对手,实乃佛祖赐你一段明心见性的机缘,善哉,善哉。”

  何双双并不相信机缘之说,却也没有反驳,招呼锦儿着手做饭。

  将焯过水的豆腐丝、香菇丝和青菜丝煮成一大锅清香浮动的素羹,复又和徒弟一起烹了几道时蔬小炒。

  然后和几个师太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径往济慈庵后院的慈幼堂而去。

  慈幼堂是大相国寺与济慈庵合办的善所,专收失怙无依的孤童。济慈庵收容女童,大相国寺抚养男童,算是民办的孤儿院。公办的孤儿院要等到南宋才设立。

  何双双原也是孤女出身,如今师父又在济慈庵出家,因此只要得空,她便会来庵中替孩子们整治一顿饭食。

  孩童们眼尖,远远瞧见廊下转出一抹熟悉的身影,立时如归巢的雀儿般飞奔过去。

  为首的云儿约莫六七岁,性子最是活泼,跑得也最快:“双双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脚步尚未站定,手已经抓向盆中的炊饼。

  何双双拍开云儿沾着泥的小手:“净手去。手不净,饭不香。”

  待孩子们依序排好队,她才将一碗碗豆腐羹和盛着菜肴、炊饼的碗盘分发下去。

  她们何曾见过以豆腐丝熬煮的羹汤,顿时惊叹不已:

  “哇!好美的汤!”

  “双双姐做的饭是世间第一等!”

  “双双姐,今天有没有糖吃?”

  此言一出,众孩童都眼巴巴望着双双姐,见她取出一包饧糖,立刻一拥而上,左一声“姐姐好”,右一声“姐姐美”,小嘴一个比一个甜。

  何双双不为所动,只高举手中饧糖,扬声道:“先吃饭!吃完了饭才有糖吃!”

  话语依旧带着惯有的利索,平日里刀刻似的眉眼却柔和下来,漾着盈盈笑意。

  霎时间,孩子们又各回各位,满屋尽是吸溜声和咀嚼声。

  ……

  谢清欢上午用来练手的豆腐,中午都做成了工作餐。

  谢清欢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千丝豆腐,和师父做出来的简直不是一道菜,既羞又惭,郑重道:“师父,我还想切豆腐丝。”

  难得徒弟这么有上进心,吴铭下午又去市场上买回来十块豆腐给她练手。

  切毁了就内部消化,若是切得不错,哪怕稍微粗一点或者没那么均匀,其品质也足以在吴记川饭售卖了。

  见徒弟落刀越发娴熟,吴铭心里赞许不已。

  文思豆腐是一道刀工菜,而刀工正是小谢所擅长的,以后倒是可以交给她来做。

  谢清欢正细细切着豆腐,冷不丁问:“师父,第二十二道菜咱几时做?”

  话音未落,吴铭的训斥已劈头盖脸砸下:“刀握稳了,心思收住,仔细切你的豆腐!坐这山望那山,眼高手低!”

  谢清欢颈子一缩,赶紧埋头切菜。

  耳畔忽又飘来一句:“明天做。”

  谢清欢捏着刀柄的手指霎时紧了两分,心底的雀跃简直要撞破胸腔:师父虽然嘴上凶巴巴的,心肠分明软着哩!

  第二十二道菜是一道假菜——赛螃蟹。

  宋代的假菜十分流行,不仅寺庙里有素蒸鸭、玉灌肺、假煎肉等素肉菜品,市面上也有假蛤蜊、假鱼脍、假煎白肠等以荤仿荤的假菜。

  吴铭原本打算做川菜中的鸡豆花,转念一想,这道菜做起来贼费劲,醉翁给的太少了,不值当,还是来个简单的吧。

  宋人尤其是士大夫和富人本就热衷吃螃蟹,东京不产螃蟹,只能从南方引进,运输成本高昂,品质上佳的螃蟹能卖到一贯一只,莫说寻常百姓,即便是普通的官宦士绅也吃不起。

  如今还不到吃螃蟹的季节,在寿宴上做道赛螃蟹既有新意,又有逼格,再合适不过了。

  最关键的是,做起来相对简单,土灶也能胜任。

  当然,想把这道菜做得美味逼真还是要点技巧的,弄不好就会像黄小厨一样在《往生》中大翻车。

第150章 二探吴记川饭

  当一大碗豆腐丝汤端上桌,吴建军不禁面露难色。

  “还来?”

  这汤是真没什么喝头,配菜只有豆腐丝,汤就是拿白水煮的,搁了点味精、鸡精和盐。

  吴建军中午已经喝过一碗,属实不想再喝第二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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