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工总会时期,叶会长明码标价,什么摊位、什么位置,交多少会费,你交了钱,保你生意安全,不会出任何问题。
丁力的水果摊,一个月只要交一块钱会费。
可余立奎现在接管了十六铺码头的会费生意,直接提高了一倍会费,改叫份子钱,还不管事!
看着看着,那队西服礼帽似乎和人力车行的管事人起了冲突,开始大打出手,周围不少摊子遭了秧,水果遍地都是。
丁力饶有兴致看了会儿,直到看见管事人张海抄起一旁摊位的菜刀,对着礼帽里一个中年胖子砍去,他才意识到要出事了!
“妈的小赤佬!”
“册那老东西,我砍死你!”
张海菜刀还没落下,手腕就被人用力捏住了。
铁钳一样,松都松不开。
躲过一劫的周大福背后冷汗淋漓,他没想到张海会真敢提刀砍自己。
上次叶青青婚礼后,有了凤鸣楼花媚小姐的关照,周大福顺势加入沪东办事处,这才知道老兄弟九叔已经被余立奎搞得家破人亡!
婚礼后没多久,张海带人砍进九叔家里,三死十几伤,九叔的两个女儿被拖进纱布厂给糟蹋了一夜,回来时精神失常,大女儿医院里跳了楼,二女儿割腕失败,现在放疗养院里治病。
叶家开始清理人员后,张海这种有案底有问题的,纷纷跳槽到余立奎的人力车行干事,又和张万霖手下那堆混子搭上了关系,在上海县城区和一些灰色地带,那是无恶不作,臭名远扬。
今天周大福奉了叶家大少爷叶豪的命令,来十六铺码头帮忙物色人手,组建一个巡逻队,届时给谭四爷分担点压力,正好碰见张海等人在收份子钱。
周大福嘴臭,和他吵了起来,没想到差点被砍死。
丁力是认出了周大福,才急匆匆赶来阻止,他刚来上海滩时,水果摊生意就是周大福介绍的。
“周阿叔,没事吧。”他松开手看了眼张海。
张海本来还想是什么人敢挡自己,一看是卖水果的丁力,脸色一下子黑了:“丁力,册那小赤佬,脑袋瓦特了啊?份子钱想多交点是伐?”
“海哥,周阿叔是我本家人,你大人...”
“我大你妈!”张海呼啦一个巴掌扇过去,手又被人挡住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啊!
张海心里那个恼火!
他开口就骂“又是哪里来的小赤佬,我...”
扭头看,发现只能看到对方下巴,只好抬头。
然后后半句话就僵住了。
“阿叔,好久不见啦。”叶洛没看张海,随手推了下他,张海比他小一号,力气完全不够,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二少爷!”周大福在丁力的搀扶下起身,惊呼一声。
他这一句话出来,周围摊子的人纷纷看过来,一个个面露惊异与好奇,想走近看看,又不太敢。
叶洛旁还站着十六铺码头的真正执掌者,上海滩码头之王谭四爷。
他脸色铁青,身后一群小弟更是战战兢兢,知道谭四爷要发大火了。
今天他特意邀请叶洛来码头看看秩序,没想到看了个寂寞。
不管是谁闹事,他谭四的脸皮现在是彻底没了。
丁力吓了一跳,最近老是听到二少爷的名字。
毕竟雪佛兰490都快被炒上天,而这车,就是二少爷当下的最大产业。
丁力买不起,但也偷偷囤了不少汽车券。
还有那个比艳星还艳的黄柳霜,整个十六铺码头,谁没偷偷藏了些画报封面和宣传单用来手艺活儿啊。
原来这个文文气气,俊秀高大的小后生就是风云上海滩的二少爷啊!
对面,张海脑子都糊掉了。
这人就是二少爷?
当初和周大福一起下船的那个小后生?
周大福的外甥?
他再看周大福,发现这老东西底气瞬间有了,挺着大肚子看向自己。
但想到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劳工总会的人了,为什么要怕他?
张海往前踏出一步,很快又怂了。
是哪里人和怕不怕二少爷,似乎不是一回事。
“二少爷,请移步轮船,酒宴我准备好了,这里的事情...”谭四想打破僵局。
但叶洛却摆了摆手。
“四爷,我很敬佩你。上海滩码头那么多,人那么杂,让我管是肯定管不好的。”他蹲下去,刚才两边打起来,周围摊子都被打烂了,地上还有不少夹杂泥土的水果。
叶洛捡起一个梨子。
“雪佛兰490是我打响上海滩商界的第一炮,光是汽车,我就买了2000辆,不瞒四爷,成本百万大洋起步。”
听到百万大洋,丁力心都开始剧烈跳动了。
他这辈子见过最多也就是一百大洋,那次跟着人去附近窑子,有人掏出这点钱,直接把三个窑姐一起领回家做了姨太太。
百万是什么概念?
有点超出他想象。
“为了卖车,我还买了汽车行,买了良友画报,做了很多广告,对了,今天四大公园开园了,四爷你去看过没?”
谭四的脸色愈发难看。
“二少爷,这事情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不用,这事,我今天自己处理好。”叶洛摇摇头,然后看向张海,手里的梨子上下翻转,“那个,海哥对吧?”
“二少爷,今天事情是我不对,但我...”张海往后退了一步。
叶洛把手里的梨子递给他:“我很喜欢吃梨的,你喜欢不?”
“?”
“人家说分梨分离,不吉利。我倒是不信,海哥你信伐?”
叶洛把手又往前了一点。
丁力和周大福看着他说话,和和气气,还面带笑容,虽然说的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比刚才要提刀砍人的张海还凶!
气场!
丁力脑袋里蹦出这个词。
“你不喜欢吃吗?”叶洛的笑容渐渐下去了。
“喜欢,喜欢的!”张海双手接过梨子,啃了一口泥巴。
他光速吃完了一个梨,抬头看叶洛。
发现叶洛又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苹果。
“喜欢就好。”叶洛满意的笑笑,蹲下来,又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他,“这么好吃的水果,散在地上多浪费啊。既然海哥喜欢吃,那就不要客气,这些我全包了,海哥你吃个饱。”
开始吃苹果的张海动作一滞。
他看了眼脚下,四散的各种水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这下,他是真怕了。
“二少爷...”
“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谁,给什么人干活,如果4月30号敢在这里闹事...”叶洛轻轻拍了拍张海的头,“我保证你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些水果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给我滚蛋。”叶洛起身,恢复脸上的笑容。
“走啦四爷,人家吃水果我们就不打扰了。”叶洛看了眼谭四,又拍了拍周大福的肩膀,“阿叔,沪东办事处我也蛮熟的,下次给你介绍更好的活儿干干。”
“谢谢二少爷!”周大福感觉脸上有光啊,周围那么多人,今天是真长脸了。
谭四陪着叶洛上船,此时两人开始谈起船上特意安排的戏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丁力知道。
二少爷,大家都说人和和气气,从不发火。
前提是不要触动他的逆鳞。
而他的逆鳞——
看了眼一直吃水果的张海,丁力突然有了想法。
他要加入沪东办事处的巡逻队,帮二少爷看车。
“好啊,侬叫阿力对吧?今晚正好我两个侄子也来上海滩,我跟侬讲,他们和侬年纪差不多大,一个叫阿星,一个叫永贞,你们三个一组,正好...”
叶洛没听见周大福后面说的话,这不过是一件偶然撞见的小事。
他只是要借题发挥,告诉谭四,这单生意,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重要!
谁敢在这个事情上触他霉头,就等着给全家收尸好了。
叶洛的脾气是好,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商人,和气发财。
他要的是巨商巨富,庇护家人。
不管你是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一起发财,无所谓的。
但你非要搞七搞八,让他难做。
叶洛不介意给他们来点血的教训。
“二少爷,今天的事,责任在我。”谭四让人拿来洋酒,打开盖子,一整瓶就咕噜噜给干了!
“我干了,您随意!”
第34章 夜色下的烟火(各位少爷小姐,晚上还有一更,大家边看边吃)
4月18日晚11点,十六铺码头。
那艘载着谭四和叶洛的豪华轮船还没靠岸,一艘小小的汽船却悄然抵达了码头。
早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周大福和丁力驱散了零星的工人,凑近汽船。
“三个人,一共12块钱,别墨迹,快给钱啊!”摇晃的黄色吊灯下,说话的干瘦男人脸部被阴影笼罩,忽明忽暗,看不清样子。
“喔喔喔,阿力,给钱。”周大福点头哈腰。
丁力上前几步,掏出钱袋,正要上船,却突然被一根褐色的管子抵住了脑袋。
冷汗直流。
他不敢抬头。
“册那小赤佬!周大福,你的人懂不懂规矩的啊?狗腿给我缩回去!再敢往船上走一步,老子崩掉你脑袋!”干瘦男人低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