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意外的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和不速之客一起回来的还有叶雨樵。
“爸,你怎么回来了?”叶洛连忙起身。
叶雨樵最近一直在和叶豪整顿修理叶氏安保公司和体育公司,他一开始工作就日夜颠倒,很少回叶公馆休息,大多时间都睡在公司。
李淑珍说了他很多次,见没有效果,只好每天带着姨太太,煲好鸡汤送去给老公和儿子补补。
“为了江安轮的事情回来找你了。”叶雨樵一脸心力交瘁的样子,他身旁的中年人西装笔挺,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笑着和叶洛打了招呼。
“阿洛,忘了和你介绍,这位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亲孙子,时任轮船招商局董事长的李国杰。”
“你好,李董。”叶洛笑着和李国杰握手。
这货叶洛很熟,仗着祖父曾经的势力和家产,一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脑袋里还装着旧时清宫那一套,彼时清朝被推翻时,他还在比利时担任大使,袁某人喊他回来,他因为欠了几万公款不敢露面。
回国后李国杰便持天津李公祠契纸作押,向曾任汇丰银行天津分行首席买办的吴懋鼎借银三万两。
吴说:“我受中堂之恩甚重,这个东西我绝不敢要。”随后奉送李三万两银子。
1918年,李国杰继承祖业任轮船招商局董事,后又被选任董事会会长。
但他只知享受摆阔,在事业上并无作为,常邀聚众友在一起吟风弄月,终日沉溺在灯红酒绿之中。
能把李家如此大的家产慢慢败光,这货也是一个奇葩。
此次江安轮被指偷偷运输大烟,而这艘轮船是他为了套现,低价拍卖给的爱德华·沙逊。
万一江安轮事件牵扯上轮船招商局,他担心自己引火烧身,因此找了叶雨樵,希望叶雨樵能在叶洛面前说说情,别让他这个轮船招商局的董事长被人抓到小辫子。
说明来意后,李国杰搓着手,期待着叶洛的答复。
叶洛沉思片刻,淡然说道:“李董放心,此事应该和轮船招商局关系不大,你不必惊慌。若真不放心,改天见到张市长等人,我自会为你们说说话。”
“那就多谢二少爷了!”李国杰大喜过望,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递给叶洛,“小小谢意,请不要推辞。”
“那就多谢李董了。”叶洛看都没看金额,将支票随意推到一边,笑着回答。
三人又聊了一阵,等李国杰走后,叶洛才看向父亲,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叶雨樵冷冷一笑,阴恻恻的说道:“阿洛,李国杰是个废物,但轮船招商局可是好东西啊...”
第246章 一个都别想逃
轮船招商局确实是好东西。
清末重臣李鸿章创立这家民用企业后,百年时光,几代人的努力下,轮船招商局成了国内最大的轮船公司,占据了25%左右的国内市场份额——
别看这25%的体量似乎不大,那是因为外国航运势力常年占据国内市场超70%以上的份额,巅峰时甚至高达80%!
可以说轮船招商局虽然内部腐败严重,现在也沦为了交通部高层的摇钱树,但其对华商航运事业的贡献之大,令人惊叹。
叶洛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国民政府就会对其进行一系列的改组和重建,将它从交通部改至国民政府直属,彻底收揽到孔家旗下。
李国杰是不可能守住这份家族基业的,别说是他,就算李鸿章从土里爬出来,也阻止不了轮船招商局易主。
“李国杰此人贪婪好色,平庸无能,仗着祖上荫庇胡作非为,偌大的轮船招商局,在他手里只会被糟塌。”叶雨樵冷笑一下,低声说道,“与其让它毁在李国杰手里,我们不如趁机拿下,扩大我们的产业。”
“这次江安轮运烟事件会越闹越大,只要悄悄把轮船招商局捎上,他李国杰就逃不了。”叶洛点头一笑,“就光是把还能继续使用的货轮低价拍卖给洋人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了。”
“国民政府那边,你去做,李国杰那里,我来处理。”叶雨樵一旦下定决心,可比叶洛俩兄弟狠多了。
他早年在皖省起义,响应孙先生的号召,拉拢了一大批皖省的军人和义士,这些人敢打敢拼,不怕死,从皖省一路跟着叶雨樵杀到上海滩,打出了劳工总会的偌大名气,也成就了叶雨樵昔日“暗杀大王”的赫赫凶名。
后来顾及家人,叶雨樵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解散了斧头帮,抹去了暗杀大王的名头,不再接单,但这不代表那帮昔日的老兄弟真和他四散天涯了。
现在叶洛是叶家真正的主心骨,只要对他有利,叶雨樵这条老命都敢豁出去!
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叶家人!
不管男女老少,为了家族,都敢于搏命!
连从小养尊处优的叶青青,在叶洛一句话下,也很自觉的跑去美国留学,不再沉迷麻将。
叶雨樵见叶洛允诺了他的计划,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洛,现在你是我们叶家的一切,什么事情,能差遣别人就尽量别自己出面,你活着,叶家就永远不会倒。”
“我晓得,老爸。”叶洛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大洋,在叶雨樵眼前晃了晃。
父子俩看着那枚大洋,颇有默契的对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雨樵没等小丽端来下午茶,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原以为能稍微小憩一下的叶洛才刚起身,门口便传来熟悉的笑声。
大腹便便,穿着制服的王虎带着一队警卫来了叶家。
“冒昧造访,二少爷见谅!”王虎身上江湖气极重,做事也像流氓大亨,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一大堆下属。
看着一队警卫持枪站在叶家大厅,佣人们还以为警察来查封叶家了,纷纷缩头不敢露面。
小丽倒是很镇定,去厨房陪着碧云霞泡茶做点心,毫不在意。
“哈哈,王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叶洛笑着起身和王虎握手,拉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二少爷,我是大老粗,就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了啊。”王虎看着他,满脸愁容,“希望二少爷能帮我件事。”
“请说。”叶洛挑眉。
王虎将一份电报文稿取出来递给他:“这是今天我们刚发去市政厅、警备司令部和各大报刊大楼的文稿,可现在都下午了,张市长,熊司令都没个准信,几个报社听说被一通打砸,勒令不许发文。”
“这事非同小可。”叶洛假意沉思,扫了眼文稿,淡淡说道,“王厅,江安轮运烟之事,证据确凿。若是你早点听我的劝诫,事情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唉,二少爷,我也后悔啊!”王虎要早知道警备司令部会参与其中,根本不会只派马永贞几个人去拦截江安轮。
“此事我晓得了,刚才申报的史量才老板也来过,我正准备动身去巡捕房要个说法呢。”叶洛将文稿还给他,“不管如何,这文稿肯定会让报刊都发出去,王厅不要担心。”
“好,越快越好!这熊式辉也太无法无天了!公然扣押我的人,还不让发文?他后面有人,我就没有?”王虎恨得牙痒痒,缉私处的警员被运输大烟的贩子给扣押了,不管对方是谁,他淞沪警察厅的面子里子都算丢完了。
如今这事,他非得和熊式辉鱼死网破一番。
“张市长那边我会打探一下口风,不过王厅你也知道,连你都没法说服他,我就...”叶洛叹了口气,“只能尽力而为。”
“那我先在这里多谢二少爷了!”王虎见叶洛肯帮忙,松了口气,对着部下使了使眼色,笑着说道,“我知道此事很棘手,也清楚二少爷是个不缺钱的人,这些小东西就当是谢礼了,请二少爷收下。”
几名警卫扛着一个大木箱走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整整齐齐的一箱手枪以及子弹!
“王厅?”叶洛愣了下,这王虎是真的“虎”啊,明目张胆送自己军火?
“嘿嘿,这些撸子都是从山匪、水匪手里收缴来的来路不明货,二少爷只管放心收下。”王虎笑着回答,“江安轮的事情,还请务必从中协调一下!”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叶洛拍了拍手,喊人把大木箱给端到了楼上。
王虎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叶洛虽然没有从政,但其在上海滩的人脉和威望远超普通商人,加之他才刚去金陵开会,又传闻和张汉卿是结拜兄弟,恐怕在军政界都是朋友。
平时没事,体现不出叶洛的能耐,到了这种时刻,这些人便纷纷上门找他寻求帮助。
这,就是二少爷叶洛。
送走王虎,叶洛完全没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这批人可都是他的大菜,一个都别想逃。
第247章 唯恐天下不乱
用过下午茶,叶洛让曹凡先送自己去了一趟英国驻沪总领事馆。
总领事巴顿前段时间又跑去了美国,他们这群洋人此时都将视线纷纷集中在美国股市,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偌大的总领事馆,只有寥寥几人在认真工作,其中就有叶洛的至交好友乔治。
“叶,你怎么来了?”乔治喜出望外,刚想起身,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坐了回去,“我总觉得你一来,就没好事发生。”
“我是来给你送论文的。”叶洛嘿嘿一笑,心里加了一句“但只是碎片”。
“论文?!”乔治又来了兴趣,“我还以为你做生意太忙,早就把学术研究给放弃了。”
“怎么会?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嘛。”叶洛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文稿,自从把那篇《论1928年美国股市的最后疯狂与即将崛起的投资》全部给了乔治后,他就一直在抽空写现在这份——
《1929——美国股市的毁灭和世界级经济危机的诞生!》
只是看了一眼标题,乔治就被深深吸引了。
“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后续吗?”乔治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拿,却被叶洛闪避了。
“是啊,上一篇论文的末尾,我已经写明了对美国股市并不看好,只是那些人大多选择忽略了。”叶洛点头说道,“但这是事实,你看了我的这篇论文,就会明白的。”
“我知道,我知道!”乔治疯狂点头赞同,“在把你的论文送回哈佛时,我就和老师们谈论过此事,只是他们大多只聚焦于你的前半部份,对后面的悲观预测并不认同。”
“即便如此,你的论文还是被收录进了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经济学季刊》)和American Economic Review(《美国经济评论》),可惜后面对股市崩塌的预测被删除了。”乔治满脸遗憾。
《经济学季刊》是由美国哈佛大学经济系主编、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是经济学历史最悠久的顶级国际英文学术期刊之一。
《美国经济评论》是美国经济学界最古老、最受人尊敬的经济学专业期刊之一,也是世界公认的经济学领域最具声望最权威的顶级刊物之一。
这两个都是经济学领域,全球最重量级的顶级学术期刊,论文能被收录其中,相当于叶洛被承认为有能力和名气的经济学家!
叶洛倒并不在意这些,把手里的文稿轻轻拍打着:“这是这篇论文的四分之一,乔治,我们还是老规矩吧。”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乔治白了他一眼,还是没经受住论文的诱惑,“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叶洛先把申报大楼被巡捕房打砸的事情说了。
乔治听得眉头皱起,听完后点头说道:“这事情我并不知情。看样子巴顿总领事去美国后,有人在偷偷调动工部局的力量,我们得好好查一查幕后主使。总之你放心,会给这些受害者一个公道的。”
“那就拜托你了。”叶洛点头,“打砸报社对于巡捕房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公然禁止淞沪警察厅的电报发文,那就耐人寻味了。”
“以我的经验,后面极大可能有你们国民政府的高层参与,你要当心。”乔治提醒了一句,“这些政客杀人可不眨眼。”
“我明白。”叶洛竖起第二根手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希望你能想办法发动所有总领事馆抵制大烟运输和贩卖。”
“抵制大烟运输和贩卖?这不是砸人饭碗吗?”乔治自己不抽大烟,也深知其害处,但更明白这是帝国列强在华最大的生意,“你疯了!”
“我不是让你真去找他们抵制,而是将舆论声势扩大,闹得沸沸扬扬才好。”
叶洛白了他一眼,
“你让这些靠大烟生意富得流油的人去抵制大烟,那不现实。但让他们站出来,以人道主义的角度去抵制大烟贩卖和运输,就像做慈善一样,他们一定十分乐意。”
“我明白了。”乔治点了点头。
舆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比枪炮威力还大,用得不好,就会惹祸上身,死无葬身之地。
叶洛为何不自己收购大量报社杂志来控制舆论,而是选择与申报和新闻报这样的大报纸商业合作?
就是因为他深知这一点。
民国时期,拳头比你的笔杆子要给力得多,真把国民政府惹恼了,史量才这样的名人,也是说杀就杀,毫不留情。
但你若是在国民政府的忍耐范围内使用舆论,它反而会成为一把极度锋利的宝剑,能在不经意间给敌人致命一击!
嘱托了乔治后,叶洛离开总领事馆,让曹凡驱车前往市政厅,准备找张定瑶探探口风。
此时的张定瑶等人正头大如斗,商量着该如何处理警备司令部和淞沪警察厅的这次矛盾。
江安轮运输大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昨晚半夜收到消息,张定瑶就气得不行。
熊式辉、王虎和陆昱晟是真能给自己找事!
眼看要到月底,德国军事顾问团即将抵沪,就来这么一出大戏!
当夜他就打了电话给熊式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