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陈木开口了。他的声音通过无数个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现场，传向了网络世界的每一个终端。
“各位，”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很抱歉，打扰了大家的‘消防演习’。”
一个简单的词，引爆了全场。记者们瞬间沸腾了.
“演习？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从里面冲出来？”
“车上还有其他人！他们是人质吗？”
陈木没有理会这些问题，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仿佛在直视着某个隐藏在幕后的观众。“就在几分钟前，基地的负责人，冯长官，亲口告诉我，我们四个人是危险的恐怖分子，将在拒捕过程中被当场击毙。而你们，”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指向所有的记者和抗议者，“你们看到的，只会是一场普通的电力故障。他说，现代媒体的开关，在他手里。”
人群中一片哗然。这番话的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无法辩驳的画面感。一辆重型军用卡车撞开基地大门，车上的人声称自己差点被“击毙”，这剧本比任何好莱坞大片都更刺激。
地下车库里，冯长官气得浑身发抖。他身旁的一名副官凑过来，急切地问：“长官，怎么办？他把您的话……”
“闭嘴！”冯长官打断他，眼神阴鸷。他知道，陈木这是在用他自己的话，来抽他的耳光。他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启动二级预案，”冯长官冷冷地命令道，“对外宣称，陈木是前内部安保人员，因精神问题被解职，他挟持了三名技术人员，试图窃取机密。现在情绪激动，精神极不稳定。重复一遍，他极度危险，且持有武器。”
这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污名化手段。只要给对方贴上“精神病”和“危险”的标签，他说的一切话，都会被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然而，陈木似乎预判了他的预判。
“我知道，他们很快会说我疯了，或者说我是个挟持人质的疯子。”陈木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我不准备说太多。我只想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朝车斗里的王浩递了个眼色.
第四千六百六十三章 奇美拉计划
王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被防水袋层层包裹的微型数据终端。这是他最后的保险，也是他所有心血的结晶。在被押送的路上，他利用最后的机会，将一份经过高度压缩的加密文件转移到了这个物理隔离的设备里。
“王浩，”陈木的声音再次响起，“告诉他们，你是不是被我挟持的？”
王浩扶着卡车冰冷的栏杆，慢慢站了起来。他身材瘦削，戴着眼镜，看起来就像个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程序员，与“恐怖分子”这个词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下方无数的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不是人质！我叫王浩，是‘方舟科技’的系统构架师！我们是被冯长官非法拘禁的！他想杀我们灭口，因为我们发现了‘奇美拉计划’的真相！”
“奇美拉计划”！
这个词就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炸裂。在场的记者中，有几个资深的调查记者脸色剧变。这个代号，他们曾经在某些泄露的零星信息中听到过，但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
“他说的是真的！”一个女记者尖叫起来，“‘奇美拉计划’是关于人工智能武器化的秘密项目！”
冯长官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王浩这个蠢货，竟然把计划代号喊了出来！.
“动手！”他对着通讯器咆哮，“狙击手准备！目标，那个拿终端的！授权使用非致命性弹药，给我把他打下来！”
就在这时，王浩已经完成了操作。他没有试图连接任何网络，因为他知道信号会被干扰。他只是启动了终端的短距离、高功率的广播功能。
下一秒，在场几乎所有记者的手机、电脑、智能手表，都同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一个文件被强制推送到了他们的设备上。
文件的名字，简单粗暴——《真相在此》。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设备。冯长官的命令，晚了半秒。
也就在这半秒，林雅动了。她一直注意着远处封锁线后方那些特种车辆的顶棚。当她看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镜片反光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身旁一个不知是谁遗落在车上的灭火器，算准提前量，用尽全力朝着斜后方一个广告牌的钢架扔了过去。
“当！”
灭火器砸在钢架上，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本身没什么，但它恰好吸引了那个潜在狙击点的注意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沉闷的噗响，一发豆袋弹打在了王浩刚刚站立的位置，将卡车的铁皮打出一个凹痕。王浩被周正一把拉倒，躲过了一劫。
这一下，现场彻底乱了。
“他们开枪了！”
“天哪！他们真的开枪了！”
警察们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开始出现混乱，他们没想到对方会真的在这么多媒体面前动手。
“不要慌！保持队形！”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警用装甲车的大喇叭里传出。
人群分开，一列穿着正式警服，而非特种作战服的警察快步上前，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国字脸，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他肩上的警衔显示出他的级别相当高.
第四千六百六十四章 放下武器！
“我是市局刑侦总队队长，李建国。”他拿着扩音器，站在了军用卡车和基地大门之间，将自己置于冲突的中心，“这里现在由警方接管！所有人，放下武器！重复一遍，所有人放下武器！”
他的出现，像是在一锅沸油里浇了一勺凉水，让场面暂时凝固了。冯长官手下的特种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听命于冯长官，但公然对抗高级警官，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李建国转向卡车上的陈木，语气严肃但并不咄咄逼人：“陈木先生，是吗？我是来处理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的。现在，请你和你的同伴，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立刻下来。我能保证，在警方这里，你们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冯长官在地下室里，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幕，气得几乎要捏碎手里的平板。这个李建国，是出了名的老顽固，油盐不进，只认死理和程序。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陈木看着下方的李建国，又看了看那些因为收到文件而陷入疯狂的记者。他知道，舞台已经搭好，演员已经就位，现在，该轮到真正的谈判了。
他微微一笑，将举起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李队长，我们当然愿意合作。”陈木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沉稳，“但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处理一群……刚刚从屠宰场里逃出来的羔羊呢？”
李建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陈木的这个比喻，尖锐又恶毒，直接将冯长官的秘密基地定性为了“屠宰场”。他身经百战，处理过无数棘手的案子，但从未遇到过今天这样的局面——一边是手握惊天秘密，把自己当成筹码的“羔羊”，另一边是藏在暗处，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猛虎”，而这一切，都在全世界的直播镜头下进行.
“这里没有屠宰场，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李建国义正词严地回应，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法律是唯一的准绳。只要你们没有触犯法律，我保证没人能动你们一根汗毛。”
“法律？”陈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轻笑一声，指了指基地大门的方向，“李队长，就在半小时前，冯长官用他的权力，给我和我的同伴宣判了死刑，罪名是‘暴力拒捕’。我想请问，这个判决，依据的是哪一条法律？”
李建国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陈木在偷换概念，但他无法反驳。因为冯长官和他所代表的机构，在很多时候，的确是游离于常规法律体系之外的。
“一派胡言！”冯长官的怒吼声，突兀地从基地大门内传了出来。他终于忍不住，走到了门口，身边簇拥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他离得很远，但愤怒的表情却清晰可见。“李队长，你不要被这个疯子迷惑！他叫陈木，前701所战术分析员，因患有严重的偏执型精神障碍被强制退役。他窃取了国家机密，并挟持了三名无辜的技术人员！你现在要做的，是协助我们逮捕他，而不是和他谈判！”.
第四千六百六十五章 应该看得到
冯长官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官方的威严。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和记者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精神病”这个标签，永远是打击一个人可信度的最佳武器。
“精神病？”周正一听就火了，他探出半个身子，指着冯长官就骂，“你他娘的才是精神病！你全家都是精神病！有这么生龙活虎，逻辑清晰的精神病吗？老子当年在队里，心理评估次次都是优！”
“闭嘴，周正。”陈木制止了他，然后看向下方的记者群，“各位媒体朋友，你们的手机上，应该都收到了一份文件。虽然它被加密了，但文件名你们应该看得到。”
一个站在最前排的记者立刻举起手机，大声念道：“《奇美拉计划——第一阶段评估报告及非人道实验记录》！”
“非人道实验！”这几个字一出，人群再次炸锅。
陈木的目光重新回到冯长官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冯长官，一个精神病人，是怎么拿到这种级别的文件的？而且，如果我是个疯子，你又何必急着在地下室里杀人灭口，而不是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呢？”
冯长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精心准备的“精神病”说辞，在“文件”这个铁证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现在进退两难，既不能承认文件是真的，也不能解释文件为什么会出现在陈木手上。
李建国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向前一步，正对着冯长官：“冯长官，我现在以市局刑侦总队的名义，要求你和你的人，全部退回基地内部，等待上级部门的联合调查组。在调查组到来之前，这里的一切，由我全权负责。”
“你负责？”冯长官怒极反笑，“李建国，你拿什么负责？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什么层面吗？这不是你一个市局队长能插手的！”.
“我插手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发生在我辖区内的枪击案和非法拘禁案。”李建国寸步不让，他指了指卡车上的弹孔，“刚刚，有人在我的辖区内，当着上百名市民和媒体的面开枪。作为警察，我需要一个解释。”
两个代表着不同体系的强力人物，在无数镜头前，爆发了激烈的对峙。这画面，比陈木逃亡本身更具冲击力。它赤裸裸地揭示了，在平静的社会表象之下，隐藏着两套并行且互不统属的权力系统。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王浩那边又有了新动作。他一直没闲着，在周正和林雅的掩护下，他将那个微型终端通过一根数据线，连接到了军用卡车自带的老式军用电台上。这种电台功率极大，虽然没有联网功能，但它有一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功能——短波定频广播。
王浩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他要做一件非常冒险，也非常疯狂的事。
“陈木，拖住他们，再给我三十秒！”王浩低吼道.
第四千六百六十六章 折中的方案
陈木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提高了音量：“李队长，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们也不想让您为难。这样吧，我提一个折中的方案。”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他吸引。
“我们愿意跟您走，接受警方的调查。”陈木说。
李建国眼神一亮。冯长官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但是，”陈木话锋一转，“我们不能‘下车’。这辆车，就是我们的移动安全屋。我们跟您回市局，但我们要求在抵达一个绝对安全、且有第三方机构（比如检察院）在场的环境之前，我们绝不离开这辆车。同时，我们要求全程媒体跟拍，确保我们不会在中途‘被消失’。”
这个要求，极为刁钻。它既表达了合作的姿态，又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护身符——卡车和媒体的关注。
李建国陷入了沉思。这个要求虽然古怪，但并非完全不能接受。相比于现场失控，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冯长官却急了：“不行！绝对不行！这辆车是军用物资，它本身就涉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不只是现场警察的对讲机，记者们用于通讯的设备，甚至一些收音机，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略带紧张，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从所有这些设备里传了出来.
“……测试，测试。能听到吗？我叫王浩。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人质。现在，我将公布‘奇美拉计划’第一阶段报告的摘要部分。该计划由‘深蓝实验室’主导，项目负责人，冯长官。项目内容：通过提取高阶哺乳动物……特别是灵长类动物的神经束，与人工智能深度学习模型进行生物学融合，旨在创造出具备自主思考和战术决策能力的‘生物智能兵器’。第一阶段，共消耗实验体137个，其中包括……12名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员……”
王浩的声音，通过短波广播，变成了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如果说之前的文件名还只是猜测，那么这段摘要，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尤其是“失踪人员”这几个字，让整个抗议的人群都骚动起来。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三个月前失踪了！”一个中年妇女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查！必须查清楚！”更多的人开始呐喊。
冯长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王浩选择的不是网络，而是最原始、最无法屏蔽的短波广播。当这段话被公之于众，这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从部门冲突，上升到了反人类的罪行。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冯长官喃喃自语，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李建国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冯长官，而是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吼：“技术队！立刻锁定这个广播信号源！不，不用锁定了！”他抬头看着卡车上的王浩，“所有人听令！一级戒备！将这辆卡车，以及车上所有人员，列为最高级别证人保护对象！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第四千六百六十七章 外围的封锁线
命令下达，那些原本只是维持秩序的警察，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将卡车和冯长官的人，彻底隔离开来。这一次，他们的枪口，隐隐对向了那些黑洞洞的基地大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黑色的轿车和一辆通讯指挥车，闪着与普通警灯不同的蓝色警示灯，高速驶来，直接冲破了外围的封锁线。
车门打开，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人走了下来。为首的一人，直接走到了李建国的面前，亮出了一个证件。
“国家安全部，第九局。李队长，这里现在由我们接管了。”
李建国看着证件上那枚熟悉的国徽和特殊的编号，瞳孔微微一缩。
第九局，传说中专门处理内部清洗和最高级别危机的“清道夫”。
他们，也来了。
国家安全部第九局的出现，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与李建国手下警察截然不同的气息。那不是维护治安的威严，而是一种清除威胁的冷酷。他们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现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评估着价值与风险。
为首的男人大约四十岁，面容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站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个气场的中心。他收回证件，目光越过李建国，直接锁定了卡车上的陈木。
“陈木。”他开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我是第九局的程峰。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跟我们走。”
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通知，而非商量。
陈木与他对视，从对方的眼神里，他读不出任何信息。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知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棘手的角色。冯长官是明面上的狼，而这些人，是潜伏在暗影中的蛇。
“跟你们走？”陈木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去哪里？是去一个更严密的‘地下室’，还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程峰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去一个能让你把话说清楚，也能保证你安全的地方。我们对‘奇美拉计划’也很感兴趣。或者说，我们对所有试图挑战国家底线的人和事，都很感兴趣。”
这句话说得极有水平。它既没有肯定王浩爆料的真实性，也没有否定，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挑战底线”这个行为本身。这其中，既可以包括冯长官，也可以包括陈木他们。
李建国在一旁听着，脸色愈发难看。他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程峰和卡车之间。“程局长，按照程序，他们现在是我的保护证人。人，我不能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