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这是游戏的第一关。让你体验一下，当上帝的感觉。他的命运，现在在你手里。”
“我如果砸了，会怎么样？”
“你会进入下一关。”
“如果不砸呢？”
“那游戏结束。”江澈的声音陡然转冷，“旋转木马下面，绑着五公斤的C4。我想，这个距离，足够把你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了。”
陈木的目光落在旋转木马的底座上，果然看到了一圈被巧妙伪装起来的线缆，和一个闪着红点的装置。
他沉默地走到铁锤旁，握住了冰冷的锤柄。锤子很重，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拖着铁锤，一步步走到那个假人面前。
他看着假人那张用塑料画出来的，带着微笑的脸。
“砸它的头。”江澈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想象一下，那就是他的脑袋。很爽，不是吗？”
陈木举起了锤子。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锤子太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他是一个用笔的人，不是用锤子的人。
但他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猛地挥下铁锤。
“砰！”
一声巨响，塑料的头颅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很好。”江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轻笑，“现在，睁开眼，看看你的‘杰作’。”
陈木睁开眼，却看到让他遍体生寒的一幕。
假人的头颅碎裂后，里面并不是空的，而是塞满了照片。此刻，照片散落一地。每一张照片上，都是同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男人抱着男孩，男孩笑得天真烂漫。
那个男人，无疑就是张伟。而那个男孩，就是二十五年前的江澈。
照片里，张伟看着江澈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和……愧疚。
“他不是坏人。”陈-木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江澈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说，他不是坏人！”陈木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指着地上的照片，“你看看这些照片！这是一个刽子手会有的眼神吗？他或许执行了命令，但他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他也在痛苦！”
“住口！”江澈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而暴怒，“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伪善！全都是伪善！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旧人类理论！”
扩音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随后陷入了死寂。
陈木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江澈内心最柔软，也最禁忌的地方。他或许搞砸了，但也或许……找到了真正的突破口。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不再是从扩音器里，而是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
“过来。”
那声音沙哑，真实，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陈木转过身，看到在鬼屋那栋破败建筑的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江澈，终于现身了.
第四千三百一十六章 机械义肢
陈木慢慢转过身。
鬼屋门口的阴影里，那个身影轮廓清晰。他比陈木预想的要高，也更瘦，像一根被风干的竹竿，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了下面金属色泽的机械义肢。
他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阳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人”来形容的脸。一半是苍白的皮肤，五官清秀，依稀能看出照片里那个男孩的影子。而另一半，从额头到下颌，则被复杂的金属和晶片所覆盖，一只猩红的电子眼在眼眶里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机械声。皮肤与金属的交界处，是狰狞的疤痕组织，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的脸上。
他不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更像一个被拙劣工匠强行拼凑起来的，破碎的人偶.
“很失望？”江澈开口，声音因为声带的改造而显得有些失真，带着金属的摩擦音，“你想象中的‘未来人类’，应该更完美，对吗？”
陈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躲在幕后，继续当那个掌控一切的上帝？”
“因为你让我很生气。”江澈的电子眼红光闪烁了一下，“我本来想让你玩完我所有的游戏，让你一步步理解我的世界。但你太自作聪明了。”
他走到陈木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三米。陈木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坏人？”江澈的语气咄咄逼人，那只完好的人类眼睛里，翻涌着偏执的怒火，“就凭几张照片？陈木，你是个作家，你应该最清楚，影像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但眼神不会。”陈木说，“照片里，他抱着你的时候，和你父亲抱着你的时候，眼神是一样的。我见过你父亲的照片。”
江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给你寄照片的人，也给你寄了这些合影，对吗？”陈木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他想告诉你的，不是让你去报仇。他是想告诉你，当年，你不是一个人人喊打的怪物，有人是真心疼爱过你的。”
“疼爱？”江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疼爱就是把我关在无菌室里，在我身上插满管子？疼爱就是切开我的大脑，植入芯片，告诉我这是‘神赐的礼物’？如果这就是你们旧人类的疼爱，那我宁愿被憎恨！”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机械义肢的手臂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陈木提高了音量，“他只是一个研究员！他上面还有人！你为什么不去恨那个真正下命令的人？你在这里，用一个死去二十年的人的假人当靶子，算什么本事？”
“我当然会去找他们。”江澈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一个一个，都跑不掉。张伟，只是开胃菜。我让你砸他，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道德，所谓的良知，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威胁面前，一文不值。你看，你最后不也砸了吗？”
陈木无言以对。这是事实.
第四千三百一十七章 本质上是一样
“你和我，本质上是一样的。”江澈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我们都会为了活下去，做出自己鄙视的选择。唯一的区别是，我承认我的卑劣，而你，还想给自己立一块贞节牌坊。”
他绕着陈木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展品。“你的文章我全都看过。你怀念那个田园牧歌的旧时代，你批判科技对人性的异化。但你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一切便利。你用着最先进的光子电脑写作，出门坐着磁悬浮列车，生病了也要靠纳米机器人治疗。陈木，你才是最虚伪的那个。”
“承认科技的便利，和警惕科技的滥用，是两回事。”陈-木反驳道。
“没有区别。”江澈断然道，“科技的本质就是侵蚀和取代。就像我，取代了那个软弱的，只会哭的男孩。这是进化，是不可阻挡的洪流。而你，陈木，你和你的笔，就是挡在洪流面前的那块可笑的石头。”
他停下脚步，猩红的电子眼对准了陈木的眼睛。“我把你叫来，就是要让你亲眼见证，这股洪流，是如何冲垮一切的。真正的‘未来’，不是和平演变，而是……一场盛大的清洗。”
“烟花表演？”陈木问.
“没错。”江澈笑了，那半张人脸和半张机械脸组合出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就在那上面。”
他指向摩天轮。
“每一个座舱里，都有一份‘礼物’。总共二十四个座舱，二十四份礼物。送给当年所有参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成员。有的人已经死了，我就送给他们的家人。很公平，对吧？”
陈木的心跳漏了一拍。“炸弹的遥控器在你手上？”
“不。”江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孩子般恶作Ges的笑容，“那样太没意思了。遥控器，就是这座摩天轮本身。”
他抬起手腕，露出了一个控制器。“中午十二点，摩天轮会自动启动。当它转完完整的一圈，回到原点时，就是烟花盛开的时刻。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你还有二十分钟，来劝说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木问，“你把我也炸死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江澈指了指自己，“我早就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这副身体，不过是一具会走路的棺材。能拉着整个旧世界的精英给我陪葬，这是我的荣幸。”
他看着陈木，眼神里有一种疯狂的炽热。“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拯救所有人的机会。看到那个控制室了吗？”
他指向摩天轮下方一个玻璃小屋。
“进去，里面有一台电脑。上面有一个问题。你只需要敲出你的答案。如果你答对了，摩天轮就会停下来。如果你答错了，或者到时间了你还没回答，那么……”他耸了耸肩，“游戏结束。”
这是他为陈木量身定做的陷阱。一个思想上的迷宫。
“你为什么非要我来回答？”
“因为你是‘旧人类’的代言人。你的答案，就代表了他们的答案。”江澈说，“我想看看，你们那套陈腐的价值观，在最后的时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去吧，执笔者。用你的答案，来决定这个城市的命运。”
陈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那个玻璃控制室.
第四千三百一十八章 擦得干干净净
控制室的门没有锁。里面布满了灰尘，只有正中央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被擦得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屏幕已经亮起，幽幽的绿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问题是：一辆失控的电车，前方轨道上有五个人，另一条备用轨道上有一个人。你，是扳道工，你会选择扳动道岔，牺牲那一个人，拯救那五个人吗？
一个经典的，没有任何正确答案的电车难题。
陈木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无论他回答“是”或者“不是”，都落入了江澈的圈套。江澈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要借此来摧毁他的信念。
他抬头，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看到江澈就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审判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指挥车里，姚队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失去了陈木的踪迹，只能通过卫星图像看到，游乐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强攻吧！”年轻的警察忍不住说，“我们不能再等了！万一陈木出事了怎么办？”
“不行！”姚队长断然拒绝，“江澈是个疯子，我们现在冲进去，只会刺激他，让他提前引爆炸弹！到时候伤亡更大！”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姚队长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手表。距离江澈说的十二点，越来越近了。
主编一直沉默着，此刻他忽然开口：“无人机。派一架最小型的静音无人机过去，从高空接近，不要惊动他。我们必须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好！”姚队长立刻拿起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控制室里，陈木的手指放在了键盘上。他没有去思考那个无解的电难题。他在想江澈。想他那张破碎的脸，想他提到张伟时失控的情绪，想他那些看似疯狂偏激，却又带着无尽悲凉的话语。
江澈想要的，真的是一场爆炸吗？
不。
他想要的，是一个答案。但不是电车难题的答案。而是关于他自己人生的答案。
他，江澈，究竟是什么？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一个复仇的恶鬼，还是……一个被毁掉的人？
陈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字。
他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他写下了一句话：我选择走上铁轨，拦住那辆电车。
当陈木敲下回车键时，电脑屏幕上的绿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整个屏幕暗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提示答案正确，也没有提示答案错误。摩天-轮依然静止，外面的江澈也一动不动，只是隔着玻璃，用那只猩红的电子眼冷冷地注视着他。
陈木明白，这只是江澈的又一个恶作剧。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那道选择题。
他站起身，推开控制室的门，重新走到江澈面前。
“一个很狡猾的回答。”江澈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拯救所有人而自我牺牲的英雄。很符合你‘旧人类’的价值观。可惜，这道题没有第三个选项。”
“有没有第三个选项，不是你说了算。”陈木平静地看着他，“就像你的人生，也不是那些把你关在实验室里的人说了算。”
“哦？”江澈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那你说，该由谁说了算？”.
第四千三百一十九章 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