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轻轻点头。
观众最喜爱的电影，这一个奖项的候选影片就有几十部，可最终只有三部电影能获奖。
落选的那些电影的导演、演员们，会认为自己的电影差吗？
肯定不会啊。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呕心沥血拍的电影，谁会认为自己、或自己单位的作品差了？
可观众就是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听陈凡这么说，当即将他引为知己，恨不得现场拉出去痛饮三杯。
反正陈凡又没说具体是哪几部，每个人都默认他说的是自己的那部。
至于选票最多的几部电影导演，这时候也在会场里面，对于陈凡的话竟然也点头认同。
不管心里怎么想吧，反正选票得了最多、奖状也十拿九稳，就差揣进兜里了，这时候你还不能表示一下谦虚的态度？非得宣扬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渣渣？
不怕被人锤死？
可是赞同归赞同，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凡笑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啊。作协前两年办了一个专业文学奖，叫做鲁迅文学奖，……”
刚说到这里，旁边就有人眼睛发亮，大声喊道，“影协也办一个专业电影奖？”
陈凡转头看向他，发现脸有点熟悉，哦，原来是陈小二他爹。
当即点了点头，笑道，“就是嘛。现在百花奖代表了观众选择，然后‘优秀影片奖’代表了部委奖励，反而在专业评选这一块，还是空白。
夏老，您看啊，台弯那边有个金马奖，如今在海外是占尽了华语片的风头啊，弄得好像他们才是华夏电影的代表。
若是我们能办一个专业的电影奖，用专业、客观的态度，评选海内外优秀的华语电影，这样既可以扩大电影的对外交流，也可以兼顾到内地优秀电影的表彰。”
说到这里，看见夏老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陈凡打了个哈哈，“那什么，我就是提个建议，能不能办、怎么办，还得看领导说了算。”
等他说完，夏老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看影协其他几位理事，问道，“你们怎么看？”
汪洋立刻举手，满脸严肃地说道，“我同意。”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举手，附和着说道，“我也同意。”
夏老轻轻点头，转身看着陈凡，忽然笑了笑，“你还有什么建议没有？都一起说出来，回头一起讨论。”
众人也都瞪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
比起什么捞钱的函授班，这种可以挣政绩的东西，无疑更高一筹好不好！
尤其刚才陈凡还说了，评选范围可以扩大到海外的华语电影，这不比只在窝里选的百花奖强多了？！
陈凡“呃”了一声，搓搓小手，笑道，“别的就没有了，奖项立意、评奖流程这些，你们肯定比我懂。就是吧，……”
他转头看看廖一源，嘿嘿干笑两声，“源哥，要不……你们也想想办法，跟香港同行沟通一下，搞个香港的专业电影奖出来？”
金鸡奖要等明年才会出来，金像奖更晚，第一届是在82年，还是一家电影杂志的两个编辑弄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长凤新等公司在香港影坛的份量，总比那两个编辑重吧？廖总他们想想办法，还办不成一个电影奖？
这两个奖提前出现，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具有什么样的意义，陈凡同志都懒得去管。
他的目的就一个，让这些电影家们都忙起来，别给我找事儿！
什么给《少林寺》提建议？
只要他敢应，其他人就敢往上扑，他可没忘了，家里还有好多电影厂送来的土特产，就等着往上攀呢。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的导演，就只有他被盯上？
没办法，谁让其他导演都有单位，就他一个野生的，还特别出成绩，不盯他盯谁？
一个国内主办、囊括所有华语电影的专业电影奖；一个香港的专业电影奖，都是稀罕人的好东西，两个重磅炸弹丢出去，果然没人再来烦他。
这一计，算不上祸水东引，应该是移花接木？
见陈凡不上钩，夏老便不再管他，原地布置任务，“百花奖的结果就这么定了，《大众电影》编辑部负责后面的流程和颁奖活动。其他人自己分组讨论，看看这个专业奖的评选流程要怎么设置。”
他说着转头看向汪洋，“立刻召集全体理事会成员开会，重点讨论这个专业奖的设置标准、还有将海外华语电影纳入到评选范围的可能性，以及所代表的政治意义。
尽快形成报告，之后你和我一起去找上级领导汇报。”
其他人领到任务，立刻散开各自行动。
夏老最后拉着廖一源说道，“你和我现在去见廖公，在香港办一个专业电影奖，意义非同小可，但是这个主导权我们不一定拿得到，否则就算办起来，其他派别的公司碍于台局胁迫不参与，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个必须要向上级汇报，请他们给出意见。”
说完之后，两人竟然立刻携手离开，那急匆匆的脚步，似乎完全忘了某人。
别的人也都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陈凡自己。
“果然是用人朝前、用完朝后啊。”
陈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扭了扭屁股，“下班。”
……
从影协出来，开上他的小面包车，直奔作协总部。
此时各个文艺协会恢复办公已经两三年了，但文联和所属的各个文艺协会，依然托身在某杂志的大院里。
嗯，就是叫“红旗”的那个。
文联和作协等单位在杂志社大院里搭了一排木板“地震棚”，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一呆就是20年。
其实在1986年底，中国文联大楼就在东三环边的农展馆南里10号落成。
这座新办公大楼建筑面积达16900多平方米，除了16层的主楼，还有一座剧场式礼堂，和一座作为招待所和食堂的五层楼房。
尽管场地很大，可依然不够文联所有部门使用，经过开会商议，最后决定让音协、美协、杂协、民协、曲协、书协和视协及文联出版社优先搬入，文联机关和作协仍然在沙滩北街办公。
直到2000年，文联机关搬进朝阳区安苑北里22号，而作协则搬至朝阳区东土城路甲9号，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同时也结束了两家单位将近半个世纪同处办公的历史。
验过证件，将车子开进院子，停在作协总部的“木屋”前，看着眼前的木板房，陈老板忍不住直摇头。
这时茅老背着双手走过来，凑到车窗旁，小声问道，“你摇什么头呢？”
陈凡赶紧推门下车，对着茅老笑道，“您这是干什么去了？”
茅老两手一摊，“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上厕所啊。”
他说着两手扶着后腰，冲陈凡使了个脸色，便往属于作协总部的木板房走去，同时说道，“没办法啊，这地方八不靠的，上厕所都要蹭别人家的。刚去的那家还临时上了锁，只能去远的地方，差点没憋死。”
陈凡紧跟在他身旁，咂咂嘴说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就没想想辙？”
茅老瞟了他一眼，“怎么没有？给上面的报告都打了多少回，可是资金紧张，地皮也不好解决，再看看怎么弄吧。”
陈凡想到后世作协的所在地，不由得说道，“要我说，也别想着在城里建大楼，这时候各个单位都缺房子，但凡有点地方都给占了，不如考虑城外试试。”
这个城里城外，指的自然是“四九城”，真要一竿子捅到通州、平谷、密云、怀柔、延庆这些地方，他们愿意，陈凡还不乐意呢。
听到陈凡的话，茅老回头一笑，说道，“你以为我们还挑挑拣拣、非得占个好的？想多了。能有就不错了，还挑？！”
陈凡瞪着眼珠子，“没挑啊？那还有什么麻烦的？随便在朝阳选个地方，或者海淀也行，多的是宽敞的位置。”
茅老笑了笑，“行，按你说的，位置好解决，那建楼的资金呢？现在到处都等着用钱，恢复生产、安置返城知青，哪个地方不比给文联建房子重要？”
说完叹了一口长气，“且等着吧。”
第912章 请外援
两人说着话，先后走进了作协办公室。
陈凡扫了一眼，发现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十几张办公桌挤在一起，房间里烟雾缭绕，仿佛“人间仙境”，抽烟的、不抽烟的，看见了都要沉默。
如果说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更乱了？
办公桌上、柜子里、柜子顶上、角落里、凳子上……凡是能堆东西的地方，全是各种资料、文件，不常来这里的人，估计进来都没地方下脚。
还好陈凡不一般，使出凌波微步，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右腾挪，还不耽误跟大佬们打招呼问候。
“冯先生好、冯老师好、艾先生好、刘老、沙老……，老师们都好、都好，今天人挺齐的哈。”
茅老挥挥手，驱散面前的烟雾，找到自己的位置，扶着椅子坐下，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摸出兜里的香烟，正准备散一支给陈凡，却发现只有一支烟了。
再转头去看某人，好嘛，那烟就跟炮弹似的，一根根砸到他怀里，看得茅老甚是羡慕，便将最后一支烟塞到嘴里，拿起烟盒就要捏成团。
“等等，别浪费。”
陈凡赶紧拿过他手里的烟盒，将收到的烟塞进去，完了一数，竟然有半包。
他抽出一支塞嘴里，剩下的丢到茅老桌子上，嘿嘿笑道，“见者有份。”
茅老顿时乐了，“还有这好事儿，难得啊。”
办公室里也响起一片哄笑声。
半年前，也就是1979年11月，作协召开第三次会员代表大会，选举出新的领导班子，茅老任主席，巴老任第一副主席，另有丁玲、冯至等副主席13人，冯牧、李季为书记处常务书记。
不过这些人大多都另有职务，比如陈荒煤在文化部任职，冯至是中国外国文学学会会长，巴老常驻上海等等，平时在这里办公的人并不多。
否则这么一点地方，还真容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陈凡今天一看，在这里的人还不少，不禁有些惊讶。
他转头看着茅老，问道，“这是协会有什么重大活动？”
不等茅老说话，坐在对面的冯老便笑道，“你自己提的议案，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旁边陈荒煤立刻笑道，“弄不好是上一届没颁奖给他，心里有意见咯。”
陈凡一听，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抢在其他人开口之前，举起手站起来，正色说道，“我要发表严正声明，我现在已经转行了啊，不搞写作了，去拍电影了，所以什么鲁迅文学奖什么时候发、颁给谁这种事，跟我关系不大，各位领导千万不要因为我是这个奖的发起人之一，就开后门要颁奖给我，我也绝对不会因为没有颁奖给我，就对大家有意见，特此声明。”
“不用解释。”
旁边角落里，刘白羽坐在椅子上，还用力地挥了挥手，“解释就是掩饰，要不然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今天过来？分明就是冲着今年的鲁迅文学奖来的！”
陈凡无奈地垮着脸，“不兴这样的啊，怎么还硬戴帽子了呢。”
看到他这个样子，屋子里又是一片哄笑声。
茅老摆摆手，转动椅子正对着他，轻声笑道，“既然你说不是冲着评奖来的，那你说说，所来何为啊？”
陈凡重新坐下，咧着嘴笑道，“求援来了。”
“求援？”
茅老脸上浮现几分疑惑，“以你现在的本事，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再转回来，“找我们几个老家伙，未必还能办什么不得了的事？”
冯至也点了点头，说道，“要是这些老家伙真有办法，就不会还挤在这个破地方，冬天冷夏天热的，上个厕所都要跑两里路。”
陈凡一听，不禁说道，“上次我就说了，我那里还有一栋楼，四层高，好几十间办公室，宿舍食堂齐全，你们却不去。
呐，别说我不照顾自己人，现在那栋楼还在，只有我老舅的公司占了几间，你们要是同意过去，我立马让他们腾地方，打扫一下就能入住。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茅老就摆摆手，轻声笑道，“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