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在1977 第842节

  陈凡打了个哈哈,“还好没记错,不然就要被嘲笑了。”

  随即将车锁锁上,同时笑道,“合影就算了,我来找巴老的,他在办公室的吧?”

  那人也不多说,立刻点点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的。”

  陈凡挥了挥手,“那我上去了啊,回见。”

  道别之后,便蹬蹬蹬地冲进作协办公楼,一溜烟地跑到巴老办公室门口,由于速度太快,吓得两只小猴子一边一个紧紧抓住书包的带子,睁大眼睛不敢吱声。

  直到陈凡进了办公室,将书包取下来放到沙发上,小猴子才赶紧从包里跳出来,到沙发角落里窝着。

  巴老刚摘下眼镜,准备说话,忽然看见两只小猴子,不禁两眼发直,重新把眼镜戴上,慢腾腾地走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再转头看向自己倒茶端过来的陈凡,“嘿,这是你给我送的新年礼物?”

  说着就要上手,“这个我挺喜欢,你总算给了我一个惊喜。”

  陈凡端着茶缸子坐下,掏出烟叼了一支在嘴里点上,吐出一口烟雾,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别说,它们跟您也是老乡,都是从四川来的。”

  巴老抱着小猴子坐下,咧着嘴笑道,“看出来了,这个大朝天鼻,就是正儿八经的川金丝猴,别的地方的金丝猴可没有这么大的鼻孔。”

  陈凡嘿嘿笑道,“您倒是门清,不过它们可不是礼物。周亚丽今天回美国,哭着喊着要把它们带走,我都没同意。”

  一听这话,巴老脸色一变,“不就两只猴儿吗,这也舍不得,小气。”

  陈凡,“这可不是我小气,关键是它们可是丽丽的心头宝,连卢家湾家里的三只熊猫都比不上,这要是送给您,回去我没法交代。”

  巴老一听,不禁瞪大眼睛,“你家还有熊猫?”

  陈凡笑得眼睛都差点没了,“77年6月份的时候,在云湖碰上个四川来的耍兽戏的,那卖艺的母熊猫正好生了两只小崽崽,就顺便买了回去。”

  巴老听得有些面目全非,“我怎么就没遇上这种好事儿呢?”

  陈凡咧嘴笑道,“碰上了您也养不活啊。熊猫生崽一般只留一只,我是兽医,才有办法让母熊猫安心接受两只小崽子。

  再说了,这三只熊猫每天都要吃上百斤竹子,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勤基地,您可养不了。”

  巴老遗憾地咂咂嘴,“那是真没办法了。”

  随后又看了看怀里的小猴子,“哎哟喂,这两只小家伙真可爱。可惜啊,君子不夺人所好,咱爷仨是没缘分咯。”

  陈凡眼角直抽抽,这是打算认两只猴孙子了么?

  逗了一会儿猴子,巴老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这才把猴子放到一旁,接过陈凡递来的烟点上,看着他问道,“刚才你说,你舅舅一家都回美国去了?”

  陈凡点点头,“是啊,怎么啦?”

  巴老呼出一口长气,说道,“走了也好。这几天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说你老舅是资本家摆阔,请了好多道士回乡祭祖,是大搞封建迷信。”

  说着摆了摆手,“虽然那些人上不得台面,可这个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暂时避一避也好。”

  陈凡哼哼两声,掸了掸烟灰,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如果是别的,我可能还会担心,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还没资格让我老舅回避。”

  他见巴老面露几分疑惑的神色,便笑着解释道,“上面已经有了明确的定论,首先是宗教信仰自由,我老舅又不是组织成员,邀请道士回乡祭祖,不管是他、还是道长们,都算不上过分。

  其次,不管是哪个派系的上级,都明确了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我老舅怎么说也是做过贡献的爱国华人资本家,没有他的投资,内地哪能这么快建起十几个城市的国际程控通信线路?

  再加上亚丽在深圳园区的投资,他们的行为,可以说对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回乡祭祖,而且还不是公开活动,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点私事。如果连这点私事都要挑剔,何谈开放?

  其他的华人华商们,还敢回来吗?”

  他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哼哼了两声,说道,“连大势都看不清楚,甚至不敢跳出来公开抨击,只敢躲在阴暗处指指点点,他们不是跳梁小丑是什么?

  如果连这些人都要顾忌,那我老舅什么也别干,趁早回家躲着清净算了。”

  等他说完,巴老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又抽了口烟,忽然笑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一把年纪了,还没你这个年轻人看得透彻。”

  陈凡摇头笑道,“您不是胆子越小,是被暴风吓到了,有所顾忌也很正常。”

  顿了一下,他脸色一转,正色说道,“其实啊,这也是目前我们作家搞创作面临的一处困境。”

  听到这话,巴老顿时皱起眉头,连烟都不抽了,直接丢到烟灰缸里,满脸严肃地看着他,“怎么说?”

  陈凡也将烟头丢掉,轻声说道,“众所周知,大风天对文艺创作的伤害很大,大到足以留下非常深刻的后遗症。”

  他转头看着巴老,问道,“50年代的时候,出现了不少反映现实的批判小说,现在还有人敢写吗?”

  巴老眉头紧皱,抿着嘴没有吭声。

  陈凡继续说道,“正因为顾虑多,所以在创作的时候,很多人会不自觉地往批四方向去靠拢,这样间接的促进了伤痕文学的繁荣。

  上次文代会,领导说要解放思想,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们搞文艺工作的,不能眼皮子太浅,只看到那点伤悲的东西,或者说,只看到过去的那点事。

  不妨把眼界打开,将目光投向未来,以过去为镜,多想想、看看未来的方向和道路。

  这样的话,才能打破目前文艺创作的僵局,让文艺脱离政治的束缚,恢复自主和独立,然后从人民的土壤中汲取营养,从‘本体复归’,到‘异向分流’,开创‘新时期文学’。”

  “‘本体复归’、‘异向分流’、‘新时期文学’?”

  巴老喃喃念了几句,两只眼睛越来越亮,忽然转头看着陈凡,哈哈笑道,“你小子,今天还真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第876章 多赢

  后来《收获》杂志的主编程永新,对,就是跟余华一起上节目读书的那位,他在见证了余华、苏童、格非、王朔、马原、北村、孙甘露等作家的成长与变化之后,回忆80年代文学的发生与发展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这些其实都和《收获》的传统有关,和巴老定下的基调有关。编辑是做什么的?用巴老最朴素的话说,就是出人出作品,那么你就需要一种包容和开阔的胸襟去面对新的事物。

  所以1980年代的时候,不是说我们去挖掘了一批所谓的先锋作家,而是时代走到了这个时候,追求各种写法的年轻人都涌现了。”

  而在80年左右,其实文学的创作还非常僵化,始终摆脱不了大风天的寒气和束缚,以至于在不短的时间内,文学创作的背景都被固定在那十几年里。

  总的来说,就是老作家们不敢写,新作家们还没起来。

  包括后世认为的“笔杆子硬过枪杆子”,在这几年内也不存在,甚至绝大部分作家连想都不敢想。

  主要怕惹祸上身。

  这也是伤痕得以流行的原因之一。

  模式简单,容易出成绩,还不会惹是生非,自然引得无数人模仿。

  陈凡正是卡在这个时间点,写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才能在文坛独领风骚、风头无两。

  直到一批年轻人横空出世,才在几年后打破这种文学僵局,开创了“新时期文学”的新局面。

  在这批年轻人涌现出来之后,才有了8、90年代的“文学盛世”。

  现在巴老当然不知道未来几年会出现一股“新时期文学”的潮流,但目前面临的情况,他是非常清楚的。

  包括他自己在内,很多老作家已经不再动笔去写新东西,一方面是写不动了,另一方面,也是心里有所担心。

  搞创作的人都知道,前怕狼后怕虎,是搞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所以,他们心里都清楚,解放思想、繁荣文艺,最终还是要靠年轻人。

  但怎么引导年轻人去解放思想、繁荣文艺,却是一个不小的课题。

  按照巴老原来的思路,就是“出人出作品”,尽力去培养新一代青年作家。这个思路当然是对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新时期文学”的繁荣。

  不过对于“看不见未来”的人来说,再好的思路,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

  此时陈凡的一番话,直接给他提供了最清晰的方案。

  那就是“本体复归”,和“异向分流”。

  巴老点燃一支烟,眼里满是思索,边想边说道,“你的这个提议非常好,也非常及时。文代会虽然提出要解放思想、扎根人民、繁荣文艺,但是具体要怎么去做,基本上都是众说纷纭,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文艺受到的束缚太多、太大。

  你提出‘本体复归’,就是让文艺回归文艺本身,回到原点,再重新出发。这时候就需要‘异向分流’。

  异向就是方向不同,只有多头并进,才能实现文艺的多元化,……”

  陈凡嘴里叼着烟,手里端着茶,看着巴老嘚啵嘚啵,转眼就是一篇“论文”出来,不禁看傻了眼。

  所以这就是优秀学者的治学态度么?

  给他一个灵感,还你几篇论文?

  巴老说了一大通,喝了一大口茶,转头看着他,“我会写一篇关于文艺发展思路的文章,署名会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在这方面,你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补充的?”

  陈凡放下茶杯,干笑了两声,“署名就不用写我了吧,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至于别的想法,暂时没有。”

  他是真不在乎这个署名,他最大的贡献,也就是那八个字而已。而且刚才巴老谈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没想到的,真要署名的话,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巴老眉头紧皱,“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能贪你这点便宜不成?之所以是我来整理,而不是让你自己写文,是因为以你的资历还‘压不住’。

  虽然你可以算是青年作家第一人,比不少老家伙还强了不少,可毕竟进入文坛还没几年,有些老家伙对你的论点不会太重视。

  事关整个文坛、甚至整个文艺界的发展大计,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所以由我来署名发表,才会让所有人都重视起来。”

  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倒是有空的时候,不妨参加几场青年作家座谈会,你有这个思路,就多启发一些人,对文坛、对你自己,终究还是有好处的。”

  陈凡立刻虚心接受,“好嘞。”

  虚心接受,但死性不改,参加什么论坛就算了。他连江南作协的工作会议都不想参加,哪会给自己找麻烦?!

  巴老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见他一口答应,当即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海,去了上影厂没有?”

  陈凡,“今天来的,下午在家收拾屋子,刚有空就来找您了。”

  巴老笑了笑,“有空来坐坐也好,跟你聊天,总是能听到一些新东西。”

  顿了一下,又说道,“有空的时候,不妨去一趟上影厂那边。他们已经把《在那鲜花盛开的地方》改编成电影剧本,导演也选好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卖了个关子,“知道导演是谁吗?”

  陈凡眨眨眼,笑道,“总不会是谢晋吧。”

  谢晋也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职工,他从1953年进入上影厂,在这里工作了六十多年。

  不过他这个职工可不一般,说是上影厂的镇山之宝也不为过,连厂领导都要尊重他的意见。

  谢导虽然没有和陈凡碰过面,却有过一次合作。

  陈凡第一部被改编的电影《摆渡人》,导演就是谢晋,剧本则是夏老亲自改编,他也算是与两位大佬亲密合作过。

  能被巴老郑重其事的,似乎也只有这位传奇导演?

  果不其然,巴老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谢晋。他非常重视这部电影,亲自审核剧本,还想跟你见一面,聊聊这个剧本的拍摄想法。”

  陈凡咂咂嘴,说道,“上次拍《摆渡人》的时候,他可没跟我聊过剧本。”

  巴老没好气地说道,“当时你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虽然作品是你写的,但谁能保证不是运气?况且摆渡人写的是江南水乡的故事,对这方面的情况,谢导了解的东西可比你多多了,哪还用得着征求你的意见?

  要聊也是跟编剧的老夏聊。

  现在你就不一样了。接二连三地写出好作品,尤其是去年写的那部《小城人家》,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重要人物有二十几人,每一个都生动活泼,社会变革也写得入木三分,在文笔上,已经具备不弱于老一辈成名作家的老辣。

  另外你也拍过两部电影,还获得非常大的成功,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电影人。

  最后,……”

  巴老指了指他,满脸严肃地说道,“你是亲身去过西南的,对那里的情况自然非常了解,这一点也至关重要。

  多种因素相加,谢导找你聊电影创作,才是一个合格电影人具有的严谨的态度。不聊才不对了。”

  陈凡点点头,“了解。那我明天过去,跟谢导好好聊聊。”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上次去录制电影人联欢会的时候,吴海燕还找我帮忙,希望能跟导演说说好话,让她出演里面的女主角。以谢导的脾气,估计我是没机会帮她说好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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