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空云张张嘴,脸上满是困惑,不知道怎么回话。
幸好,这时候刘道长走了过来,听见他的话,当即说道,“多新鲜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唱念做打说来就来?
这么多人参与的法会,各种仪轨更是繁琐,要是不多彩排几遍,到时候乱套了怎么办?”
随后对着雷空云两人说道,“你们也去准备吧,你们观主就算了,待会儿让他在一旁站着就行。”
雷空云和雷空风立刻做了个道稽,撩起道袍的衣摆就开跑,似乎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
陈凡看着连连摇头,“不稳重。而且练了快一年的功夫,底盘还是不稳,回去必须加练。”
刘道长拉着他就走,“你就别折腾那些孩子了,朝阳观一天到晚俗事不断,已经够累的,还要起早贪黑地练功,我看着都累。”
陈凡也没用劲,任他拉着走,同时说道,“小孩子就该多练,现在吃了练功的苦,以后就能享做在世真人的福。就算入不了化劲、成不了真人,也能强筋健骨,总比你这种,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强。”
刘道长将他拉到另一个角落,没好气地说道,“我也就是对练功没兴趣,要不然凭着清微派雷法,未必不能混个真人的修为。”
陈凡没脑子地点头,“对对对。可惜你没练呗。”
刘道长忽然就不想跟他说话,便将话风一转,说道,“我们是初六早上到的京城,回来以后稍作休整,当天下午就开始排练,现在是最后一次。”
他说着指了指脚下的位置,“待会儿你就站这儿,从头到尾都不用动,想念经就念经,想礼赞就礼赞,要是懒得念,也可以干站着,只要不影响到别人就行。”
陈凡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还有好些个穿着五颜六色法衣的老道兄,手里还拿着家伙什,不禁有些好奇,“就我一个?不用跟其他人配合?”
刘道长点头说道,“对,就你一个。不用跟其他人配合,主要我怕把彩排好的顺序弄乱了。”
陈凡立刻转头看着他,“啊?”
刘道长“呃”了一声,“我是说,这里就你一个在世真人,还是我们清微派的,我当然得照顾着点。你站这儿,那就是独一无二!”
陈凡沉吟两秒,“其实,师兄,我心理素质还行,不用这么敷衍的。”
最关键的是敷衍得一点都不用心。
刘道长打了个哈哈,见不远处有人在朝自己张望,便赶紧说道,“我得去主持彩排,你就待这儿,别乱跑啊。”
说完便匆匆离开。
陈凡左右看了看,这个地方还不错,位于正殿侧方,虽然侧得有点狠,不过距离玉皇神像的位置还比较近,几乎跟供桌平行,算起来还真是最“最贵”的位置。
得嘞,就站这儿吧。
等他站好,忽然刘道长一声大喊,“准备了啊,三、二、一,开始。”
下一秒,便看见两排小道士,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乐器,一边走一边演奏。
而且演奏的时候还在列队?
陈凡看着不禁犯起了嘀咕,“怎么跟军乐团似的?还边走边摆造型了?”
远处的刘道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乖乖地待着,看着就很稳重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不再管他,认真观察彩排。
这些小道士们说是年纪不大,其实都跟陈凡差不多,而且他们还是大风天以前加入各家道观的,基本功娴熟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奏乐的礼童。
只是同人不同命,同样的年纪,他们还是听从指挥的小道士,而某人已经可以站在距离玉皇最近的地方,受众道友尊称一声“真人”。
某真人看得津津有味,小道士们则缓缓列队,终于在边上某块位置站定。
随后乐声大作。
笙、箫、笛、镲、罄、钟、鼓、琵琶、二胡,筝、古琴、响板,还有各色法器一一亮相………,看他们的架势,堪比一个交响乐团。
只不过交响乐团演奏的是名曲,而他们奏响的却是“仙乐”。
以陈凡的音乐造诣,早已能准确领会乐曲要表达的意思,此时听到这首曲子,也不知道是谁创作的,听着只感觉让人沉浸其中,仿佛飘飘而上、直入云霄,转眼就到了凌霄宝殿一般。
乐曲演奏了几段,只见刘道长挥了挥手,旁边两列穿着各色法衣、头戴道帽的道长们,一个个手持拂尘、玉如意、笏板、八卦铃等法器,分两侧从乐队后面鱼贯而入。
这些道长们一边走一边唱,……是真唱,不过唱的不是歌,而是礼赞玉皇大帝的赞文。
配合小道士们的乐队演奏,吟唱声显得抑扬顿挫,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这些道长们不是干站着唱,而是边走边唱,同时还摆出不同的阵型。
他们时而跪、时而起,有时翩翩旋转,有时又忽然对着神像拜倒在地、然后又站起来张开法衣起舞。
耳朵里听着各种乐器的独奏和合奏,看着这些道长们踏罡步斗、唱念做打,陈凡有种沉浸式观影的感觉。
后世的5D电影都比不上!
看了一阵子,哪怕不需要人讲解,陈凡也看出点门道来。
这些乐队不是随便演奏的,道长们更不是胡乱走位。
而是两者紧密配合,铃铛响的时候,便轮到红衣法师出场,礼颂赞歌,磬儿响的时候,绿衣法师便出来踏罡步斗。
等一个篇章完结,这时候以刘道长为首的几位紫衣高功,便举着笏板上阵,走到玉皇神像前,行三跪九叩之礼,并对着笏板唱念各种咒文。
从头到尾,法会都没有不带音乐节奏的时候,即便是最普通的念白,也会抑扬顿挫,跟着乐器的节奏走,跟唱歌似的。
刘道长先念一篇《玉皇宝诰》,念完之后,还要唱诵“恭祝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圣寿无疆,伏愿上帝慈念苍生,普放神光,照烛法界,六凡四圣,普叨道荫。
上祈家国安宁,下恳保命度灾,扫诸不祥,碎铁围山,竭苦海水;破大地狱,拔重罪苦;降暴恶魔,护诸国土;祈请上帝大放神通十七光,除一切重病,解一切恶毒,离一切恶人,灭一切恶兽,摧一切邪道,一切诸天,皆令降伏。”
另外几位紫衣法师则轮流念其他咒文。
到了这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可还没算完。
陈凡看着刘道长几人,带着其他穿了法衣的道长们一起走出大殿,到外面一张供桌前站定,不禁感叹道,“这可比电影还长多了。”
随即看到空荡荡的大殿,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们都出去了,我还在这里待着?
他当即看向刘道长,结果刘道长忙着拍玉皇大帝的马屁,没功夫搭理他。
所以我现在应该干嘛?
陈凡默默思索,想到刘师兄的反复交代,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安心地看戏。
包括刘道长在内,三位紫衣道长轮流念了好长时间的经,才带着所有人对着供桌敬礼叩拜。
在整个仪式的过程中,雷空云两人和几十位撑着代表各自道观旗幡的掌幡道士一起,撑着幡反复念咒。
有一点倒是还可以,那就是他们基本没怎么走动过,应该省了不少力气。
等叩拜完毕,刘道长带着高功们返回大殿,为玉皇神像上了香,一声悠扬的磬声响起,不需要任何人招呼,道士们便各自散去。
陈凡这才回过神来,所以磬声就代表散场啦?
没等所有人离开,刘道长便拍拍手,大声说道,“好,刚才的彩排非常好啊,待会儿就按照这个程序走。”
随后问了一下其他人时间,又继续说道,“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啊,知客去外面开门,把我们邀请的老香客都迎进来,其他人都做好准备,等吉时一到,就正式开始。”
忙完之后,他抓起茶壶喝了几口水,这时总算想起还有一位真人没顾得上,当即嘴巴一抹,赶紧跑了过去,对着陈凡笑道,“师弟,咱们的彩排还可以吧?”
陈凡点点头,“嗯,挺好看的。”
他好奇地问道,“今天还请了香客?”
刘道长笑道,“我教法会一般都会有信徒参与,否则不是成了关起门来唱戏么。不过今天来的人不多,都是大风天前就经常过来的老香客,知会他们一声,也是应该的。”
陪着陈凡聊了一会儿,眼看吉时就要到了,道士们和香客也都各自就位,刘道长才匆匆地对着陈凡交代了几句,急急忙忙去主持仪式。
第874章 心安理得
看过了刚才的彩排,这时候再看正式的仪式,便少了几分新鲜感。
不过,陈凡倒是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不像刚才那样只顾着看戏了。
待到仪式开始,近百位上了年纪的老香客、满脸虔诚地站在最外围,观看时隔十几年的白云观玉皇诞大典,道长们拜,他们也跟着拜,一次不落,始终跟完全程。
陈凡则肃立在供桌旁,随着仪式的进程,不时诵经、礼赞,竟然与整个仪式配合得严丝合缝,没有丝毫违和感。
等到仪式结束,已经是中午时分。
今天的白云观竟然还准备了斋饭,……没办法,虽然正一派不禁荤腥,可全真教禁啊,尤其是五荤,那是绝对不能碰的。
其实吧,佛道里面说的荤,跟普通老百姓的理解有亿点点区别。
就拿五荤来说,又称为五辛,指的是大蒜、小蒜(薤白)、韭菜、葱和兴渠(一种类似洋葱的植物),因其具有强烈的气味,被认为食用后可能刺激欲望,不利于清心寡欲和修行。
而腥才是指肉鱼之类的食物。
白云观毕竟是全真龙门派祖庭,在这里吃肉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陈凡便和大家一起,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素馅包子。
随后便被请到一处静室喝茶。
不一会儿,刘道长扶着老腰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陈凡看了看他,撇撇嘴说道,“你这身体也太差了,该练的还是得练练。要不然人家一听,你还是清微派的支脉掌门,却连半点雷法都不懂,丢的是老祖宗的面子。”
刘道长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别的什么都不说,雷法可是一门硬功夫,要练雷法,每天最少得消耗三两肉,否则要不了几个月,身体就得垮。你让我上哪儿弄肉去?”
“简单啊。”
陈凡放下茶杯,看着他笑道,“我给你封个朝阳观‘知观’,除了我就你最大,你也不用管事,每天去溜达一圈,顺便吃顿饭,这肉食不就出来了么。”
刘道长哈哈一笑,“这倒是个办法。”
随即摆了摆手,“不过还是算了。我这一把年纪,还练什么功夫。而且打今天开始,全京城的道观就要重新开观。
复观只是开始,不是结束。十几年大风天,吹垮了屋顶、吹倒了墙壁,还有殿里屋外的神像、画像,都早已斑驳不堪,这些都得抓紧时间忙活。”
陈凡哼哼两声,“那你也是够操心的。”
刘道长叹了一口气,“要不然能怎么办?”
他眼神迷离看着屋外,轻声说道,“承蒙道友们厚爱,推选我为京城道协副会长,又在全国道协挂了职,这些事都是我该做的本分。
而且,当年关帝庙被推倒,我到这白云观来挂单暂住,当时其他道观的道友们也都纷纷延请,这些都是情分。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陈凡咂咂嘴,看着他笑道,“你这性格跟我挺像,都不愿意欠人情。哪怕自己吃点亏也没关系,重点是要心安理得。”
刘道长哈哈笑道,“修道修的不就是一个‘心’么?无论是清心寡欲,还是顺其自然,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心安理得’,能做到这一点,这道就没有白修。”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师弟啊,你的道功修为在当今天下,可谓是独一无二,即便是古之真人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用国术的境界去划分,应该是到了化劲之后、贯通周天,虚室生白了吧?”
陈凡笑了笑,正准备说话,这时刘道长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有一次我等十几个老道友聚在一起闲聊,说到你的时候,都对你的道功赞叹不已。
不过,少年宗师虽然少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道经中有记载的,尚未成年便趋至天师圣主境界的天师,便有好几位。
而除了道功之外,众道友对你最佩服的,还是这份‘心安理得’的心境。你做人做事,从不看对方是谁、能不能得到回报,仗义疏财也好、敢开先锋也罢,都无非是你‘想做’而已。
这份心境,才是大家对你最为钦佩的地方。”
陈凡眨眨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呵呵笑着说道,“是吗?哈哈。”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优点?
难怪大家都喜欢道士,原来是他们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这么会夸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刘道长哈哈笑道,“当然如此,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陈凡故作羞赧地摆摆手,“可别再夸,再夸的话,我就要飘起来了。”
顿了一下,他将话风一转,问道,“我老舅把敬奉的香火钱送过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