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可卿语气中满是怨气，沈蕴也算是明白，为何她一口一个警幻妖女了。
看着眼前这缕凄美的幽魂，心中暗叹：
换做任何人得知自己不过是他人的棋子，被利用完后还要被无情抛弃，恐怕也都是这样的心态，这般遭遇，任谁都会心生怨恨。
迟疑片刻，沈蕴追问道：
“原来如此，那补天神石下界渡劫，又是渡什么劫？”
说话间，沈蕴目光炯炯，直勾勾看着秦可卿，显然对这个关键问题极为关注。
秦可卿回过神来，和他对视一眼，又忙移开目光，灵体在月光下微微浮动，轻声解释：
“神瑛侍者在河边浇灌花花草草之时，竟意外用功德帮助一株小草成仙。”
“那株小草名为绛珠仙草，原本只是河边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却因神瑛侍者日日用自身功德浇灌，竟渐渐通了灵性，最终化形成仙，化为了绛珠仙子。”
顿了顿，继续说道：
“绛珠仙子感念神瑛侍者用功德浇灌自己成仙，便日日和神瑛侍者交谈。”
“神瑛侍者也正腻了和警幻妖女缠绵，突见有这么一个清新脱俗的仙子，也乐得和她说笑玩耍，二人每日在河边嬉戏玩闹，渐渐有了情意。“
听到这里，沈蕴才恍然，前世看原著时就觉得奇怪，绛珠仙草既然就在河边，何必神瑛侍者去浇灌？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时听了秦可卿的述说，他才知道，原来是神瑛侍者用自己的功德浇灌绛珠仙草，才让绛珠仙草成仙。
也难怪后来绛珠仙子要用还泪的方式还神瑛侍者'浇灌'之恩，现在看来，这还泪只是表象，更多的是还神瑛侍者的功德。
他又想着警幻仙子本想让神瑛侍者恢复元气，没想到神瑛侍者竟用恢复的元气去浇灌河边的野花野草，还真浇灌出一个绛珠仙子来，怕是要气个半死了。
果然，只听秦可卿接着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警幻妖女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掌将绛珠仙子拍死。”
说到这里，秦可卿灵体微微颤动，似乎也感受到了当时的紧张气氛。
“然而，她标榜自己作为三界司掌风月的'正神'，自然不能这么做。”
“不仅不能谋害绛珠仙子，而且要以礼相待，才能突显她这个'正神'的仁德，因此，她特意当着神瑛侍者的面，将这绛珠仙子认作义妹。”
“心思单纯的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两人，都以为警幻妖女心胸宽阔，慈悲为怀。”
“二人感念妖女恩德，加之长久相处下来，二人已产生了浓厚的情意，于是一起请求警幻妖女成全他们。“
“警幻妖女心中虽气个半死，但表面却装作大度，表示可以成全他们两个，却又告诉二人，说二人有劫数在身，要下界转世化劫，方能在一起。”
说着，秦可卿叹了叹气，为二人感到不值：
“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两个根本不知，这都是警幻妖女的阴谋诡计，还只当确实如此，二人毫不犹豫答应了。”
“于是，警幻仙子便安排一僧一道，带着神瑛侍者转投到了荣国府来，又随后又让我领着绛珠仙子，以及迷津之中不少风流冤孽一同下界转世。”
说到这里，秦可卿的灵体突然剧烈颤动起来，声音中满是愤懑：
“表面上，警幻妖女告诉大家，这是陪神瑛侍者下界渡劫，助他积累功德，待其渡劫成功，大家都能获得好处。”
“实则，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神瑛侍者来凡尘恢复元气，顺便消耗掉我们这些对她来说随时可以遗弃的耗材。”
第546章 妾愿为奴为婢追随侯爷
听到这里，沈蕴也不得不惊叹于警幻仙子的心思深沉。
缓缓起身，在房中踱步，外头微弱凄惨的灯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心想着，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这么一来，不仅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心甘情愿下界，秦可卿以及迷津之中的风流冤孽也都心甘情愿跟着下界。
只当帮助神瑛侍者渡劫成功后，他们也可以获得不少好处，诸如修为增进，从迷津中释放出来等等。
可一旦他们真的下界来后，却会完全被当做耗材消耗掉，只不过是帮助神瑛侍者恢复元气罢了。
更绝的是，就算事后秦可卿他们质疑，警幻仙子也可以告诉他们，说什么天意难违之类的话，让他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甚至还只当自己机缘不够呢。
念及于此，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微闪，这警幻仙子的手段，当真狠辣至极，可谓是吃人不吐骨头了。
沈蕴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久久不语，此刻的他算是终于彻底明白了其中的种种因果关系和纠葛恩怨。
所谓补天神石下界渡劫，其实就是警幻仙子布下的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的瞒天过海之局。
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助神瑛侍者恢复被警幻仙子吸走的元气和功德。
至于绛珠仙子、以及前世为钟情大士的秦可卿还有众多迷津中放出来的风流冤孽，都是助神瑛侍者恢复元气和功德的耗材。
他们这些人就像是被投入熔炉的柴薪，燃烧自己只为温暖他人。
警幻仙子这么做，不仅可以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去做，而且她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可以利用这一点说服其中任何一人。
这一招可谓阴险至极，让人心甘情愿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却又让人难以指摘。
转念一想，沈蕴发现，按照原著的走向，警幻仙子的这个局，最终还是没能达成。
沈蕴想起前世读过的情节，神瑛侍者转世的贾宝玉，最后看破红尘去做了和尚，大彻大悟了。
虽说秦可卿这些'耗材'，都逐渐凄惨亡故，但似乎并未能让贾宝玉恢复元气，反而一心出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沈蕴看来，这应该算是神瑛侍者突然醒悟了过来。
或许也是发觉绛珠仙子也彻底消失在三界后，他终于明白了警幻仙子的这个局，心灰意冷，或者是心境更上一层楼了，明悟了。
想到这里，沈蕴觉得，倒也不用干预太多，只要眼睁睁看着就是。
回过神来后，沈蕴转身看着秦可卿，月光照在她近乎透明的灵体上，显得格外凄美，追问道：
“可卿，你方才提到仙庭众神仙皆已人去楼空，不知昔日仙界的诸位神仙去哪了？”
秦可卿沉声回应他的疑问，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大概是六百多年前，仙界众多神仙发觉了什么异常，在玉皇大帝的带领下，集体离开了仙界。”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为何离开，以妾身当时的身份，还不足以知晓这等机密。“
沈蕴听得眉头微皱，仙庭已是人去楼空，这似乎不是什么好情况。
迟疑片刻，又问：“那仙界现在还有哪些人在？”
秦可卿沉思了一会，灵体在月光下微微浮动片刻，这才回道：
“都是后来成仙的野神，就如警幻妖女，靠着吸取补天神石的功德才得以成仙，又自顾自地司掌三界风月，当自己是正神。”
“眼下仙界中不少野神都是如此，靠着各种旁门左道侥幸成仙，便自以为是的占据仙庭，自封神位，掌着原来众多神仙的事务。”
沈蕴听后，彻底释然了。
难怪警幻仙子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原来如今的仙界早已不是从前的仙界。
又看了看秦可卿，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可卿，以你如今这个样子，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复生'？”
秦可卿听得浑身微颤，眼眸中闪过几分渴望，凝视着沈蕴，嘴角嗫嚅：
“妾身若能及时跟着阴差去地府转世轮回，还可以修炼回来，可如今…我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
“想要复生，除非有...大罗金仙愿意助我重塑肉身，可如今仙界，别说大罗金仙，就是金仙修为的神仙也都没了。”
沈蕴看着她满脸哀怨凄惨神色，不免心生同情和怜惜，迟疑问道：
“除了大罗金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秦可卿感受到他的关切，心中一暖，轻轻摇头：
“多谢侯爷关心，妾身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做一世阴灵也罢，总比被囚禁于那不见天日的迷津要强……呃……”
她还没说完，就见沈蕴运起医鼎，双手结印覆于秦可卿灵体上，一道温润的青色灵力从医鼎中缓缓流出，并从他手心溢出，试着给秦可卿灌输他的医鼎灵力。
秦可卿顿时感受到了一股纯粹的灵力和生机涌入体内，那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只觉得浑身舒畅不已。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发觉刚刚打斗时，被跛足道人、癞头和尚伤到的灵体，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修复。
那些原本几近透明的部位，渐渐恢复了凝实。
这让她不由得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沈蕴：
“沈……侯爷，你这是……？”
沈蕴也发觉秦可卿身上的阴气恢复了一些，原本近乎透明的灵体变得凝实了许多，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
“看来我的医术，对你这种阴灵竟然也能有用。”
说着，他收功，略显遗憾：
“只可惜，我现在修为不够，还只有悬壶境，只能助你恢复灵体，无法助你重塑肉身。”
然而，秦可卿听了，却惊为天人。
激动到浑身颤抖，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光彩，缓缓朝着沈蕴跪下，声音哽咽：
“侯爷医术果然神奇，早先就知侯爷你医术广为流传，京城人人敬仰，没想到，侯爷医术竟然还能医妾身这等阴灵。”
说着，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若侯爷不弃，妾愿追随左右，为奴为婢，助侯爷增长修为，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秦可卿发现，沈蕴竟然能够修复自己的灵体，这在她看来简直是奇迹。
她暗想着，说不定等沈蕴修为足够深厚时，真能够让她复生。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希望，那双尽显妩媚秋水般的眸子中，绽放出异常的光彩。
第547章 字画为宝物却不知去向
外头惨淡的灯火光，流淌在秦可卿近乎透明的灵体上，方才沈蕴掌心那温润的青色灵力带来的暖意尚未完全消散。
秦可卿此刻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因斗法而摇曳欲散、边缘模糊的魂体，凝实了许多，甚至连思绪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种久违的‘活着’的感觉，让她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剧烈地震颤起来。
望着沈蕴在月色下清俊的侧影，眼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决绝。
‘复活’这个她沦为阴灵后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此刻竟照进了一丝微光。
莫说为奴为婢，便是即刻要她魂飞魄散去换一个渺茫的机会，她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刚刚如果不是沈蕴，她早已在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两人夹击之下魂飞魄散了。
思绪及此，她眼前仿佛又闪过那金青交织、足以绞杀一切阴魂的罗天大网，以及癞头和尚那志在必得的狞恶目光。
若非那道青绿光芒如天外惊鸿般乍现，将她护在其后，此刻她早已是天地间一缕被净化殆尽的青烟了。
救命之恩，加之重塑灵体之德，这份因果，她倾尽所有也难以偿还。
沈蕴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炽热与恳切，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眼神。
心知若此刻拒绝，于她而言恐怕比魂飞魄散更残忍，微微颔首，声音平和：
“可卿你既然诚心跟随，我自当收留。”
话锋一转，又提出了现实的难题：
“不过，你现在是灵体，不好追随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