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贾政乘坐那顶略显破旧的青布小轿离去,林如海站在门前,久久没有动弹,一阵唏嘘感慨:
“昔日名声赫赫的贾家,车马盈门,宾客如云,如今竟已成了这个落败之相,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沈蕴负手而立,接话道:“岳父说得是,当年贾家一门双国公,宁荣二府并立,可以说是荣耀至极。”
语气平静地分析着:“可如今衰败成这样,也只能说后辈子孙不争气,治家无方,子弟不肖,再加上连番变故,这才一蹶不振。”
林如海听了,也颇为认同,捻须叹道:
“蕴儿所言极是啊,治家如治国,若是后人不能守成,再大的家业也要败光。”
说着又看向沈蕴,心中感触更多。
毕竟和贾家相比,沈蕴就是一个完全的反面。
贾家如此大的一个家族,后辈众多,却终究落败,可沈蕴就一人,白手起家,如今已将沈家门楣提升至侯门,连他这个岳父都跟着沾光享福。
感慨一番后,林如海又追问沈蕴:“蕴儿,你方才说会有奇人异士去搭救宝玉,是否当真?”
沈蕴微微点头,正色回应:“岳父放心,确有此事,您等着看就是,不出三日,自有分晓。”
林如海见他说得言之凿凿,虽仍心存疑虑,但知这个女婿向来言出必践,便也不再多言。
翁婿二人又回到客厅闲聊了一会朝中事务后,这才各自散去。
和林如海分别后,沈蕴转身走向书房,让人招来了风羽卫的忠心下属裘韦。
裘韦身着风羽卫千户官服,腰间佩刀,步履稳健地走进书房,单膝跪地行礼。
“下官参见侯爷。”
沈蕴负手立于窗前,沉声吩咐:“你安排几个机灵的人,日夜盯着荣国府,若是发现一僧一道两人进入荣国府,立即来报。”
说着,将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两人的外形特征说了一遍。
裘韦恭敬领命:“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人手。”
说罢利落地起身退下。
自从跟着沈蕴从东山道回来,裘韦也升了官,如今已是风羽卫千户使,只对沈蕴一人负责,也越发深得沈蕴信任。
这几天,除了京兆府周良上门拜见沈蕴外,忠礼王世子秦奕弘、风羽卫指挥使邹彰、京营的几位和沈蕴有深交情的中层将军,还有一些京城故交,也都来拜访过。
只是沈蕴为了安排迎接贾元春省亲的事宜,只是和他们简单闲聊了几句,并没有过多说话,自不赘述。
目送裘韦离开后,沈蕴眼神微闪,心想着,待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再次现身,他倒要看看,这二人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医治贾宝玉的。
那传说中的通灵宝玉,是否真如原著所述具有神奇功效?
第536章 要不要我们姐妹给她捧场?
思索一阵后,沈蕴起身回后院来,穿过抄手游廊,但见园中鸟语花香,暗香浮动。
进了林黛玉院上房,见林黛玉正坐在窗下看书,见他进来,立即放下书籍迎了上来,二人简单地温存了一会,林黛玉微微歪头,凝望着他询问:
“哥哥,听闻二舅舅又上门来了,所为何事?”
沈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到榻边坐下,坦然相告:
“政老爷此来,一是为了求我出手搭救贾宝玉,说他突发恶疾,命在旦夕,二是为了询问贵妃省亲之事。”
说话间,轻轻摩挲着林黛玉的手背:
“我告诉他,救贾宝玉的机缘不在我身上,自会有高人相助,至于省亲,我允了贾家派一两个代表前来。”
林黛玉闻言,眉头微蹙,回想起上一世的记忆,确实有贾宝玉魔怔快落气这么一回事。
沉吟片刻,依稀记得,贾宝玉确实有过这么一劫,只是即便是两世为人,林黛玉也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看向沈蕴,柔声询问:
“哥哥可知其中缘由?”
沈蕴本欲如实相告,但转念一想,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阴暗之事,便调侃道:
“许是那贾宝玉平时作孽太多,被什么阴祟缠上了也未可知。”
林黛玉何其聪慧,闻言顿时昂首,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哼,哥哥不说实话就算了,我还不乐意听呢。”
说着便要抽回手。
沈蕴见她如此,哭笑不得,忙将她拉回身边,半晌,只得半真半假地透露:
“许是有人用了魇法诅咒,才致他如此。”
林黛玉听了,顿时脸色一变,不自觉地抓紧沈蕴的手:“哥哥,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灵验的魇法?”
听出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沈蕴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忙反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
“妹妹别怕,这等邪术即便真有,也未必如传说中那般厉害,况且……有我在,定不会让这些阴私手段伤到你分毫。”
林黛玉听后,安心不少,又想到眼前的郎君能力超凡,顿时展颜一笑,眸中忧色尽散。
沈蕴见她情绪好转,便顺势转移话题,二人又说了会贴心话。
不多时,林黛玉靠在沈蕴肩膀上,把玩着他的衣带,娇声问道:
“哥哥,今晚是尤二姐姐的开脸宴,要不要我和宝姐姐带着众姐妹去给她捧场?”
沈蕴如何听不出她这话中带着一丝酸意和试探,忙摇头道:
“不必了,妹妹是当家主母,何必屈尊降贵去凑这个热闹?等明日让她来给你敬茶便是。”
林黛玉娇嗔地睨了他一眼:“哥哥这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小性子不成?尤二姐姐既进了门,我们姐妹自然要好生相处,免得叫人说我这个主母不大气。”
沈蕴顺势搂住她,笑着告罪:“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妹妹最是宽宏大度,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他这么说,林黛玉这才满意地笑了,又倚在他怀中腻歪起来,一室温馨,至于去给尤二姐捧场之事自然也直接揭过了,就如从未提及过。
……
是夜。
月上中天,清辉漫洒,将沈府东跨院笼罩在一片静谧而温柔的银光里。
院中廊下挂起了喜庆的红绸灯笼,烛火透过薄纱,晕开一团团暖融的光晕。
正房内,更是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烛火酒香与果品清甜。
尤二姐端坐在梳妆台前,身上是崭新合体的玫红色缠枝莲纹妾室礼服,一头青丝被仔细绾成端庄的妇人髻,鬓边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微微颤动,流苏轻晃,映得她那张原本就妩媚风流的俏脸,更添了几分娇艳与难以抑制的紧张。
微微垂着眼,长睫如蝶翼般轻抖,交叠在膝上的洁白玉手。
尤大娘站在女儿身侧,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与激动,她一遍遍地替女儿整理着并无需整理的衣角,低声絮叨着:
“好,好,我儿今日真是好看……今日开脸后,定要谨守本分,伺候好侯爷,恭敬大娘子,与众多姑娘和睦相处……”
话音未落,珠帘轻响,一身靛蓝色暗纹锦袍的沈蕴走了进来。
显然也是新浴更衣,发髻束得一丝不苟,长身玉立,平日里略带几分疏离的眉眼,在此刻暖光映照下,竟显得柔和了许多,少了平时的锐气和威压。
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盛装的尤二姐身上,眼底掠过一丝炽热。
平儿紧随其后进来,穿了件杏子黄的绫裙,打扮得素净却不失体面,见礼后便笑着对尤大娘和尤二姐道:
“都准备妥当了,酒菜也已布好,请侯爷和尤二姐姐入席吧?”
语声清脆,笑容温婉,看向尤二姐的目光里带着真诚的喜悦。
尤二姐算是平儿机缘巧合下引入府中的,如今见沈蕴果真中意,她这引荐之人自然也脸上有光,心中畅快。
简单的开脸仪式便在堂中进行,并无过多繁文缛节,尤二姐在母亲和平儿的注视下,向沈蕴敬了茶,沈蕴接过,略沾了沾唇便放下,温声道:
“尤二姐姐请起,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尤二姐依言起身,脸颊绯红,始终不敢抬眼直视。
宴席也是家宴规格,菜式精致,但气氛却因尤二姐的羞怯和尤大娘的谨慎而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平儿机敏,不时说些府中趣事或京城闲闻,维持着席面上的活络。
沈蕴话不多,只偶尔应和一两句,目光却时常落在身旁的尤二姐身上,见她几乎未曾动筷,便用公箸夹了一块嫩白的芙蓉鸡片放入她面前的小碟中。
尤二姐受宠若惊,慌忙低声道:“谢…谢侯爷。”
沈蕴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宴毕,尤大娘由丫鬟引去早已备好的厢房歇息。
平儿指挥着仆妇们利落地收拾了席面,又亲自检查了红烛、茶水等物,一切妥帖后,方走到沈蕴和尤二姐面前,盈盈一拜,笑道:
“侯爷,尤二姐姐,夜已深,妾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沈蕴凝视她一眼,颔首:“平儿,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平儿满心欢喜,又对尤二姐鼓励地笑了笑,这才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悄然退去,并细心地将房门掩好。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屋子,瞬间只剩下沈蕴和尤二姐二人。
红烛高烧,噼啪作响,更衬得室内一片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尤二姐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不敢多看沈蕴一眼。
第537章 尤二姐开脸 贾家婆媳憋屈难受
沈蕴缓步走到尤二姐面前站定,他身形高大,阴影将尤二姐轻轻笼罩。
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开口,声音比方才在宴席上低沉柔和了许多:
“娘子,这里没有外人了。”
尤二姐不解其意,惶惑地抬起水盈盈的眸子望向他。
沈蕴眼底含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低声道:“日后,若无外人在场,不必称侯爷。”
尤二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颊顿时烧得更厉害,连耳根都染上了胭脂色,羞得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声如蚊蚋,带着颤音:
“那……那妾身该称什么?”
“你说呢?”沈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羞窘的模样,似乎觉得颇有趣味。
尤二姐只觉得脸上滚烫,心跳如狂,挣扎了片刻,才用极轻极轻,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唤道:
“夫……夫君……”
这一声呼唤,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沈蕴闻言,脸上的笑意倏然加深,如同春冰化水,暖意盎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因紧张而微凉的玉手,应道:
“嗯,娘子。”
这一声娘子,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温柔,撞入尤二姐耳中,让她浑身一颤,心中那份巨大的惶恐与不安,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半晌,尤二姐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迎上他含笑的视线,烛光下,那双凤眸里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着她自己小小的、羞红的身影。
红罗帐暖,春宵伊始。
窗外的月,似乎也羞怯地躲入了一片薄云之后,只余下满院灯笼的暖光,静静地守护着这东跨院的新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