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薛宝钗、尤二姐等人已然散去，屋内只剩下林黛玉一人，正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翻看着一本诗集。
听闻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沈蕴，便放下书卷，含笑迎了上来。
沈蕴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着她一同在临窗的炕上坐下。
先是细细端详了她的气色，又为她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小小温存了片刻。
随后，林黛玉眼眸微转，闪过一丝狡黠灵动的光芒，她凝视着沈蕴，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轻声问道：
“哥哥这次行事，倒是与往常不同，怎么突然之间，就对尤家二姐姐起了这般心思？”
沈蕴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头皮微微发麻，心虚到竟不敢直视林黛玉那双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
下意识地干笑了一声，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坦诚相告：
“好妹妹，不瞒你说……此番或许是在外数月，骤然手握权柄，有些飘飘然，导致私心欲望也跟着膨胀了起来。”
“又或许是离家日久，乍然归来，心绪激荡，总想着要做些什么来填补。”
“亦或是尤二姐姐的容貌性情，确实合了我的眼缘……种种缘由交织在一起，便一时冲动，未能像以往那般，先与妹妹细细商议，实在是我的不是，还望妹妹宽宥。”
林黛玉听他言辞恳切，剖析自身毫不避讳，便知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并无虚饰。
心中那点因他‘先斩后奏’而产生的小小芥蒂，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信任的甜意。
嫣然一笑，宛若春花初绽：
“哥哥何必如此自责？我并非怪责于你，只是觉得哥哥此番行事不似平日风格，故而才有此一问。”
“眼下听哥哥坦诚相告，方才明白其中缘由。若说哥哥是私欲有所膨胀，那确该引以为戒，时时自省。”
“至于尤二姐姐，她确实生得貌美，性子又那般柔顺可人，哥哥能看上她，亦是人之常情，我并不觉得意外。”
沈蕴听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大为感动，暖流涌动，紧紧凝视着林黛玉，又用力握了握她微凉的柔荑，温声接话道：
“多谢妹妹能这般体谅，细想起来，我最近确是有些浮躁了，许是封侯拜将，志得意满，又兼与妹妹你们久别重逢，心中欢喜过度，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妹妹此言，如同警钟，令我惕然醒悟，实在要多谢妹妹。”
第526章 林妹妹彻底成长为了贵府主母
林黛玉与他深深对视，眼眸中盈满了如水柔情，抿嘴浅笑：
“哥哥能自省便是最好，其实尤二姐姐本就住在咱们府上，说起来，还是平姐姐当初一手安排接进来的，若论起来，哥哥最该感谢的，倒是平姐姐呢。”
沈蕴笑道：“妹妹说的是，私下里我已谢过她了。”
有意缓和气氛，便转移了话题，语气愈发温柔：
“倒是妹妹你，连日来为贵妃省亲之事劳心费力，我看着都心疼，这些琐碎事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便是，或者让我来处置也好，你可千万别累着了身子。”
林黛玉听他关怀备至，心中安宁满足，主动将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声音柔柔地回应：
“有哥哥这句话，再劳累也不觉得累了，更何况也没做什么，只是统筹兼顾而已。”
顿了顿，抬起眼帘，带着几分俏皮提醒道：
“只是哥哥也需记得，府中姐妹众多，可莫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此刻，想来还有姐妹在房中，盼着哥哥前去说说话呢。”
沈蕴听她这般打趣，言语间却满是体贴，心中既是暖融，还有几分惭愧，只能含糊地应道：“妹妹放心，我省得的……”
也不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
一时之间，二人不再言语，只静静依偎，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温馨。
良久，林黛玉像是忽然想起一事，从沈蕴肩头抬起螓首，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轻声问道：
“对了，哥哥，大姐姐此番回咱们府上省亲，算是大事，是否该派人去外祖母家知会一声？”
这个问题，此前林如海便曾问过沈蕴。
沈蕴对贾家无感，觉得告不告知都无关紧要，甚至不通知反而清净。
不过，此刻问话的是林黛玉，他便不得不慎重考虑她的感受。
沈蕴知道尽管林黛玉此前已用她自己的方式偿还了贾母昔年的养育宠恩，两不相欠，但在林黛玉心中，对那位年事已高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外祖母，始终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敬重与孝心。
也并不希望看到沈府与贾家这门亲戚，断了往来，显得沈府在‘外交’方面显得有点单薄。
毕竟沈蕴是个孤儿，本就没其他亲戚，往来的不过是一些同僚下属人家，在京城众多勋贵人家中，越发显得根基浅、势单力薄。
作为沈府的女主人，林黛玉也是考虑这方面，才询问沈蕴。
其实就沈蕴自己而言，他根本不屑于这些所谓的人情往来，也完全不认为有必要耗费心力去经营、维持与其他权贵人家那些流于表面的虚伪交情。
在他看来，这种交情只是表面光鲜热闹，实则没有太多的作用，反而会费心费力。
如同昔日荣宁二府鼎盛之时，门前车水马龙，勋贵至交遍布朝野，可一旦大厦倾颓，家族败落，那些曾经的‘至交’不落井下石、趁机踩上一脚，便已算是难得的厚道了，雪中送炭者更是凤毛麟角。
而且沈蕴所图，远非仅仅是一个侯爵的尊荣或是与某些家族维持和睦关系。
他的终极目标，是使沈家成为这大恒王朝真正的第一世家，屹立不倒。
无论‘鸠占鹊巢’的隐秘谋算，还是选择更激烈的举旗造反之路，他要的，都绝非是与其他势力虚与委蛇的平衡，而是站上巅峰，让其他权贵对他臣服。
因此，他觉得无需浪费精力去做这些维持表面功夫的无用功。
不过，沈蕴也清晰地认识到，林黛玉此刻的提议，是立足于当下这个人情社会的现实考量。
林黛玉并非不知贾家现状，也并非对世态炎凉毫无感触，她所考虑的，是一种更为长远和稳妥的处世之道，是避免授人以得志便猖狂、不念旧亲的口实。
这让沈蕴不禁感到颇为欣慰，眼前的林妹妹，再不是那个只知葬花垂泪、沉浸于个人悲喜的孤女。
而是在这深宅大院的历练与他的影响下，真正成长起来，开始能够跳出个人情感，从家族整体利益和外部观瞻的角度思考问题了，这实属难得。
因此，尽管心中不以为然，沈蕴却也不愿拂逆林黛玉这番好意，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而寒了她的心。
沉吟片刻，平稳回应道：“此事关乎亲戚情分，内宅往来，便由妹妹你自行斟酌处置吧，我就不做具体指示了。”
这话等于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听后，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欢喜。
她深知沈蕴的性子与抱负，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已然是对她想法莫大的尊重与支持，更是给予她作为未来主母的充分信任与权力。
当即展颜一笑，宛若新月生辉，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那好，我便做主，明日派人去外祖母家知会一声，也算是全了礼数，尽了亲戚情分。”
“至于他们得知后，是来人来礼，还是置之不理，那便是他们的事情了，告知他们一声，已是仁至义尽。”
虽这么说，但沈蕴和林黛玉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贤德贵妃贾元春毕竟是贾家嫡出的女儿，如今得蒙圣恩，特许省亲，且是回这势头正盛的济世侯府，于情于理，无论贾家内部如今是何光景，只要尚存一丝体面和在官场周旋的念头，都必然会派人前来，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绝不可能毫无表示。
沈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林黛玉的安排，并未再多言。
这时，大丫鬟紫鹃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侯爷，姑娘，晚膳已经备妥了，可是现在传饭？”
沈蕴闻声，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扶着林黛玉的手臂助她起身，温言道：
“妹妹，忙碌了一日，先去用些晚膳吧，莫要饿着了。”
林黛玉抬眸望着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点头：
“嗯，听哥哥的。”
说罢，二人便相携着手，一同走出上房，往用膳的厢房走去。
廊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显得分外和谐。
晚膳过后，沈蕴陪着林黛玉在后院走动了一番，消食又兼顾散步，随后一起去给林如海、薛姨妈等长辈请安。
做完这些后，沈蕴依旧如常，步入下一个金钗红颜的院中。
第527章 继续重逢之后的温存
夜晚。
妙玉院中上房，烛火摇曳，映着静室里一尊小小的观音像。
此时，妙玉盘坐在蒲团上，指尖轻轻拨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低声诵着经文。
身影被拉得细长，投在素净的墙壁上，竟透出几分孤清。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夜风的微凉。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双温热的手便从后轻轻覆上了她的眼帘，动作轻柔，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
妙玉先是一颤，随即，那刻意绷紧的唇角便难以自抑地弯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她不必看也知道是谁，抬手轻轻拉下那遮住视线的大手，指尖在他掌心不经意地挠了一下，侧过仰起的脸，眼波在灯下水汪汪地流转，嗔道：
“侯爷今日怎舍得来了？这还以为，你早已忘了这这小小庵堂的门朝哪边开了。”
话是嗔怪，那声‘侯爷’也叫得规矩，可那眼底深处满溢的欢喜，却将她那点女儿家的小小埋怨出卖得淋漓尽致。
沈蕴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绕到她身前，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袍角拂过她的衣袂：“事情刚忙完，就赶着来了。”
目光扫过她仍握在手中的念珠，接着笑道：“这般用功，菩萨定然感念你的诚心。”
妙玉横他一眼，却不接这话茬，只扬声道：“净心，去把我收着的那罐‘老君眉’取来。”
候在外间的小丫鬟应声而去。
不多时，一套素雅的越窑青瓷茶具便摆在了小几上。
妙玉敛袖垂目，神情专注，烫杯、置茶、冲泡，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热水注入，茶香顷刻间氤氲开来，清醇甘馥，与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在一处，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沈蕴不语，只静静凝视着她。
看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如何灵巧地持着茶壶，看她低眉时那一段如玉的脖颈，看她被热气熏得微有湿意的眼睫。
待她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奉到他面前时，他并未立刻去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势，俯身过去，先是深深嗅了一下茶香，继而，鼻尖似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她捧着茶杯的指尖。
那指尖微凉，带着茶叶的清香，也沾着她肌肤本身的一缕幽香。
“唔，好香。”他低语，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手背。
妙玉手一抖，险些将茶盏打翻，一抹绯红迅速从耳根蔓延开，直烧到脸颊。
她慌忙缩回手，将茶杯搁在他面前的几上，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真实的羞恼：
“相公，你……你这人，好好吃茶便是，做什么怪！”
这一声相公，唤得又轻又急，是独处时才会流露的亲昵。
沈蕴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赞道：
“好茶。”
目光却始终注视在她羞红的俏脸上，笑意更深。
须臾，放下茶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她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包裹住。